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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升平樓内,十來個年輕人正圍着一個龜奴七嘴八舌,看他們的穿着,聽他們說話的口音,就知道這些人乃是近來爲趕考赴京的外地士子。
這十多人擾攘着其實就一個目的:要請見鎮樓的沈大娘子。
上午的這個時候在别的行業自然是做生意的好時光,但對煙花青樓行來說卻本該是最清淡沒有客人的時間,歌舞升平樓這也是剛剛開門而已。
其實也怪不得這些個士子們心急,錯過這個沈大娘子最可能有空閑的時間,他們更别想見到人了。若隻是遞名刺進去等着排期約見,就以沈大娘子如今的聲勢,這排期隻怕是永遠不會有了,即便僥幸,恐怕至少也得在三四個月之後。
單從大上午樓内便如此擾攘的一幕,便已可窺出如今的歌舞升平樓,如今的沈思思爆紅到了何等地步。
這些日子裏這樣的場面見的多了,那被衆士子們圍在中間的迎客龜奴邊打着呵欠,邊随口應付着。
至于士子們的請見,笑話?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見着,那還是沈大娘子?若是随便來個士子說見就要見,那沈大娘子就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也見不完哪!
龜奴正懶洋洋應付的時候,眼神偶一瞥向門口處新走進的那人,雙眼頓時猛然一亮,奮力從士子們的合圍中突身而出,帶着一臉稀爛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公子可是有兩日沒來了,小的想念的緊哪!玉珠妹妹剛才出來過,言說大娘子已經起身,小的這就頭前帶路”
那新進門之人淺笑着擺了擺手,“你這忙着,我自去便是”
兩人的對話那些個士子們都是聽見的,當下便有性烈的士子揚聲道:“好你個賊厮,這人分明後來,憑甚他就見得大娘子,我等就見不得?”
此言一出,其他那些個士子頓時同仇敵忾的齊聲附和。
新進門之人一笑之間也不與這些士子說什麽,自往二進院門處走去。
那龜奴也沒理會這些人,恭恭敬敬的将那人送到二進門口,目送他走進去之後這才轉身回來。
那十來個士子迅即圍了上去,臉上的神情頗是不善,“憑甚麽?”
龜奴老神在在,慢條斯理道:“憑甚麽!就憑他來自襄州,就憑他是唐松!”
襄州唐松,這四字一出,頓時将衆士子們的火氣滅的幹幹淨淨。
“原來是他!近日多聞其名,不想人竟是這般年少”
“且看當日四傑之王楊盧駱,誰不是少年成名?有才不在年高!”
“瞅着人物也是風流俊逸的,與沈大娘子倒是郎才女貌,好一段風流佳話”
“賊厮鳥,他這一來,沈大娘子還會見誰?走休,走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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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這些議論不必細表,唐松進去之後便一路直接到了沈思思的香閨。
沈思思亦是起身未久,此時梳洗罷,臉上的妝容也已結束,正坐着那面等身銅鏡前由玉珠服侍着梳頭。
從銅鏡裏看到唐松施施然走進來,沈大娘子回頭過來給了個千嬌百媚的一笑,一并吩咐奉茶。
這些日子來的多了,唐松也極随意,“天氣暑熱,熱茶就免了吧”
“若不是惦記着我哪波斯葡萄釀,隻怕你還不會來吧!”沈思思嗔怪了一句,向站在門口處的丫頭慵聲道:“給唐公子上魚兒酒”
“你那葡萄釀确是好酒,但今日便不爲此,我也該來了”
此時,沈思思的頭發已做成了漂亮的雲環髻。對着鏡子左右看看都極滿意之後,大娘子起身到了與唐松隔着一張小幾的座處。
自小幾上的果子盒裏挑挑揀揀了一枚杏脯含進口中,沈思思含糊聲道:“放心吧,補鄉貢生名額之事已與我那好香火兄弟招呼過,這三兩日就能安排你與嶽郎中面晤”
操辦科考之事的是禮部主司,沈思思口中的嶽郎中便是禮部主司的五品正印。而她的那個“香火兄弟”蘇蘇便是嶽郎中相處了數年的相好。雖然此事已在料中,唐松聽完還是心頭一松。
扭過頭時,卻見沈大娘子笑的甚是古怪,“怎麽了?”
“倒也沒怎麽,隻是我那香火兄弟非得紅口白牙的編排你我,說什麽要與我論突厥法,且讓我如何是好?”
所謂“突厥法”乃是此時煙花青樓間盛行的一種習俗。妓家們少至二三人,多至十四五人結群,随後盟誓拜爲“香火兄弟”,彼此間以兄弟相稱。
如果有男子與這“香火兄弟”的那位女子相好,則香火兄弟中的其她伎家将依據那相好女子的行第對與她相好的男子施以婦人的稱呼,“兄見呼爲新婦,弟見呼爲嫂”。
這種颠倒的稱呼方式已經夠雷人了,更要命的是,某伎家若有了真心歸屬的情郎,其“香火兄弟”的伎家多要來與她這情郎做一夕之歡。雲學“突厥法”,香火兄弟間又言:“我兄弟相憐愛,故當共新婦也”
彼時風俗如此,煙花青樓行中女子大多都有那麽幾個“香火兄弟”沈思思也不例外。設若唐松真要跟她好上了,沈大娘子的那些香火兄弟便可名正言順來分一杯羹,要求一夕之歡了。
沈思思說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松。
畢竟這些日子往來歌舞升平樓不少,這奇怪的風俗唐松自然是知道的,哈哈一笑:“大娘子說笑了”,這句說完,迅即轉了話題,探問起那嶽郎中的愛好來。
沈思思也不再就此說什麽,順着唐松的話頭兒說起了她從香火兄弟處聽來的嶽郎中的一些情況。
事情說的差不多了,唐松複又留下一首詞後起身要走。
“今日……便不走了……如何?”,說出這句話時,沈思思的聲音真是甜媚的要滴出水來。與此同時,那隻纖纖玉手也輕輕的挽住了唐松。
唐松不知道這位鎮樓大娘子的話裏有幾分是真情意,又有幾分是爲了借此手段籠絡自己繼續給他寫詞,但這都不重要。
略一沉吟,唐松淡聲淺笑道:“醇酒雖美但醉後卻難免頭痛欲裂,庵茶雖淡卻勝在雅香清遠。你我莫論風月,便做一個清淡如水卻能曆久彌新的君子之交如何?”
說完,唐松輕輕拍了拍沈思思牽住袖子的手後,邁步出房去了。
沈思思目送他去遠,良久之後展顔一笑,清新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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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在沈思思的居中安排下。唐松于神都最著名的萬福萬壽樓雅閣中見到了禮部主司嶽郎中。
有沈思思與蘇蘇兩邊作陪,最主要的是有唐松此時名滿洛陽的聲名打底,賓主再談到鄉貢生名額之事時就不顯得那麽生硬突兀了。
這一晚賓主盡歡,最終分别時,已經上了軒車準備起行的嶽郎中挑起車窗簾幕肅聲道:“距離科考之期已不太遠,這些日子且好生準備,莫辜負了你的才情”
說完,嶽郎中向唐松點點頭後便放下車窗簾幕,起行遠去。
至此,雖然經過一些波折,唐松補錄鄉貢生名額之事終究還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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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這個晚上,近日來幾乎是杜門不出的宋之問正惱怒的看着推門而入的那個下人。
因聖神皇帝崇佛,宋之問便在兩年前将家中的《道德經》諸物清除一空,換上了佛教典籍。并特意在内宅書房的旁邊辟了這間靜室,專爲研讀佛經之用。
不過他所研讀的佛經必定是與聖神皇帝讀經的喜好保持高度一緻。這兩日心裏煩躁不堪,他便躲進了這間靜室誰也不見。
下人偏在這時候推門而入,須也就怨不得他惱怒了。
“大人,梁王府派人來請大人過府叙話”那下人也是個聰明的,對主人知之甚深,所以什麽廢話都沒有,直接奔了主題。
他知道,與這個消息比起來,他那點子直接推門而入的小錯真是什麽都算不上了,沒準兒主人事後還得重重賞他。
果不其然,宋之問一聽到這消息,頓時以前所未見的敏捷從蒲團上彈身而起,“梁王府?梁王不是在嵩山督造三陽宮嘛,難倒……回府了?”
“是,小的問過那來傳話之人,梁王到府尚不足一個時辰,聽王爺回來時對門房的吩咐,似乎明日一早便又要趕回嵩山”
“那還等什麽,備車,速速備車”隻看他此時的急迫,那裏還有半點佛室求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