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着梳台,慵懶坐在錦凳上的沈思思對此恍若不覺,心裏隻覺一陣陣兒空落落的提不起精神。
自從上個月大花魁車被如意樓來人駕走之後,除了唯一牽挂的那件事之外,沈思思就一直是這副萬事提不起精神的模樣了。似乎如意樓那些人駕走的不僅是一輛香車,就連她這位舊花魁的心魂也一并帶走了。
打雙陸,沒意思!
蕩秋千,沒意思!
鬥草、琵琶、戴上覆紗胡帽去逛熱鬧的北市……
沒意思
沒意思
沒意思啊!
看到主子這般模樣,剛剛走到門口的丫鬟玉珠逡巡遲疑起來。
沈思思猛然坐起了身子,“可是那事有消息了?”
玉珠低垂的頭搖了搖
失望啊,這已是這些日子裏不知第幾次的失望了。沈思思開口說話也是懶懶的沒了半點精神活力,“有什麽事?說”
“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少年公子想要請見……不知……”
沈思思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太陽。
這辰光怕是群玉樓才剛剛開門吧,剛剛開門這少年公子就到了,莫不是一早就等在外面的?
倒難得了他這一片心!
“請進來吧”,沈思思擺了擺手,身子卻是沒動,既沒有再添盛妝,也沒有換上舞裙。
真是……提不起精神哪!
便這樣素裝見見,與他說幾句話,酬慰一番心意也就罷了。
不多一會兒的功夫,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因着沈思思的心情,近來這間華美的香閨裏一直沉澱着一股濃濃的懶散氣息。但當那位少年公子邁步走進來時,香閨裏就像湧進了一道清新勁健的春風。
就連門口那隻一直懶洋洋趴着的碧眼波斯貓都感覺到了,激靈靈翻身而起,跑到少年公子身前不遠處蹲下來,邊用舌頭****着毛茸茸的尾巴,邊好奇的看着少年。
前大花魁沈思思可謂閱人無數,此刻卻也眼神微微一亮。
好一個風流少年!
月白色的道衣清清爽爽。俊挺的臉上并不曾像神都其他那些少年們一樣敷粉簪花,卻勝在幹幹淨淨,尤其是在清晨這個時刻看來,益發顯得清朗了。還有他那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像極了……對,就是初夏的陽光。
幹淨清爽,活力青春……看着這少年,沈思思的身子坐正了些,精神似乎也好了一點兒。
那少年見禮後,便擇了沈思思對面稍遠處的一張胡凳坐下。
見他如此,沈思思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往日裏來訪的男子們總是盡力的要往她身邊靠,坐的多近都不甘心,甫一見面就黏糊的煩人。像少年這樣子的真是鳳毛麟角,何況……他的眼神還那麽清澈幹淨。
“敢問公子名諱,從何而來?”,沈思思邊吩咐玉珠奉茶,邊随口問着,唇邊已有了微微的笑容。
适才要見一見這人,看來還算個不錯的決定。想來,今天上午的日子當不會那麽無趣難熬了。
“唐松,自如意樓而來”
唐松話剛說完,便聽“啪”的一聲脆響,卻是那丫鬟玉珠沒拿穩手中的茶瓯,摔在地上片片粉碎。
如意樓,如意娘!
如意樓上如意娘!
滾熱的茶水在地上飛濺出去,粉團團的碧眼波斯貓“喵嗚”聲中飛快的逃了。
沈思思剛剛好了一點的心情全沒了,臉色也變了,“噢,卻沒想到,公子如此早行竟是爲羞辱奴奴而來”
唐松從胡凳上站起身,取出袖中的汗巾走到玉珠身前蹲了下來。
在沈思思的注視下,在玉珠詫異到極點的目光中,唐松自自然然的拉過小丫鬟的手,用月白的汗巾包裹住了玉珠被瓦瓯碎塊劃破的手指。
“流血了,小心别再沾着水,我來吧”,向玉珠溫煦的一笑後,唐松邊收撿着地上瓦瓯的碎片,邊淺笑着道:“前日、昨日兩天的時間裏,我在如意樓枯坐了十個時辰,喝淡了十三瓯庵茶,終無緣一睹如意娘之風華。若說羞辱,我又有什麽資格羞辱思思姑娘”
直到唐松話說完,玉珠才似驚醒過來般猛然從地上站起,看了看手指上裹着的那方清清爽爽的汗巾,又偷眼瞥了瞥沈思思,臉上團團的起了一暈泅紅。
這唐松自進香閨以來,既沒有外地士子初見沈思思時的拘謹,也沒有神都風流少年的浪蕩放縱,就那麽月白風清,淡淡爽爽的,但這屋子裏的氣氛卻莫名其妙的便被他主導了。
能做花魁的畢竟不是簡單人物,此刻沈思思那提不起精神的慵懶已徹底消失無蹤,實實在在的對這少年起了興趣。
向玉珠擺擺手後,沈思思開口道:“那公子是爲何而來?”
“爲大花魁而來”,撿盡了地上瓦瓯的碎片,唐松站起身來迎住沈思思探究的目光輕聲道:“你的大花魁”
言語輕淡,裏面卻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沈思思的心猛然一跳,臉上卻是冷笑了,“公子怕是剛來洛陽吧,好大的口氣!”
“思思姑娘麗質天成,歌喉婉媚,軟舞健舞無不精擅,更兼畫藝琵琶可稱興藝坊一時翹楚,十二歲甫一登台便名滿洛都,十四穩居鎮樓大娘子,五年前榮升大花魁”
“而今思思姑娘芳華正盛,歌舞之技已臻巅峰,與那如意娘所差者……”
“什麽?”,
“歌詩,上好的歌詩”
沈思思身子緊繃,語氣已是咄咄逼人了,“此事在興藝坊可謂是無人不知。你說出這些又有何用?未必你還能寫出比她所唱更好的新歌詩”
在這個“新”字兒上,沈思思刻意加重了語氣。
唐松依舊是一副月白風清的樣子,“若是不能,又何必要來?”
沈思思笑了
冷笑,“你可知如意娘的歌詩是誰所寫?”
不等唐松回答,沈思思黯然神傷的一聲長歎,聲音裏又帶上了濃濃的倦怠,“罷了,我也累了,公子這便請回吧”
正在這時,手上依舊裹着汗巾的玉珠端着漆器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裏一瓯酒,一盞琉璃尊,還有一方純白勝雪的錦帕,帕子上整整齊齊的排列着八尾雕工精湛到極點的小冰魚。
酒漿傾入琉璃樽中,那紅色澄澈到了極緻,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是無雙佳配。
唐松穿越來唐之後便好飲葡桃酒,隻是在此之前還從不曾見到過這般極品的,此時看到這酒色,忍不住輕贊了一句:“好酒”
“這是經萬裏長途而來的波斯葡萄釀,自非河東葡萄釀可比”,沈思思懶懶的說了一句,一并瞥了玉珠一眼。
玉珠低垂着頭,羞紅了臉。
“謝過姑娘了”,唐松向玉珠含笑緻謝後,鑷起兩尾冰魚投入琉璃樽中,對沈思思适才的逐客令隻若未聞。
“你這少年……怎麽恁的無賴”
炎炎暑日能喝上這樣一樽極品葡萄釀真是人生大快意事,唐松微微的晃動着琉璃樽,清清淡淡道:“如意娘一應歌詩皆出自當朝宋學士之手,可對?思思姑娘,就憑宋之問這三個字是吓不死人的!”
玉珠臉色急變。
沈思思霍然而起,片刻後銀牙一咬,“來人,将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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