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雅閣,唐松徑直走到憑欄而立的方别駕身邊,“上次張啓玉組織鹿門山結廬士子做岘山之會,敢問可是出自大人的授意?”
“是啊,那次我本是要去的,不過卻被别的事情絆住了。說來那次倒是出了一首好詩,與你那首‘山寺鳴鍾晝已昏’的詩風極爲切近”,方别駕口中說着話,眼睛及注意力卻是緊緊的集中在了不遠處的江面上。
龍華會既然有着祭祀龍神的目的,自然就少不了龍舟表演。此時江面上正有七八條龍舟。這些龍舟并不甚大卻勝在靈巧,舟身上挑着密密麻麻數十盞不知什麽材質制成卻不甚懼水的花燈,竟使龍舟在暗夜中光亮灼灼。
鼓聲一響,這些龍舟翻飛競渡,玩出各種各樣的花式,船上鼓響,岸上人呼,恰是“喧江擂鼓鱗甲動,三十六龍銜浪飛”,場面真是熱鬧到了極點。
方别駕是北方人,此前雖也在端午節時見過龍舟競渡,不過那都是比速度,還真沒見過這樣以花式表演爲主的競龍舟,更别說是晚上的火龍舟了。是以興緻盎然,目光不暇旁顧,一邊的方山奇亦是如此。
方别駕心不在焉,唐松聽了這話卻是心中明白過來,三次遇到這鬼祟的兩人絕不是偶然,三次相遇的地方都是方别駕現身或者是本就準備現身的地方。
他們在跟蹤方别駕?
心思電閃,唐松不知怎的就回過頭來去看那雅閣門戶。
這一看,汗毛乍起。
他剛進來時特意關好的雅閣門戶此時悄然半開,縫隙處露出一件後世裏隻在史書上看過繪圖的玩意兒,一件堪稱古代近距離殺傷之王的軍器。
弩弓!
弩弓上短而粗的弩矢已安放完畢,鋒銳的尖端處竟隐隐散發着寒芒。
弩弓微微起伏,顯然是在做最後的角度調整,力求一擊必殺。
目标方向:襄州别駕方公南。
這一眼看去不過彈指功夫,唐松反應極快,幾乎就在汗毛乍起的瞬間,手上一推,站在他身邊的方别駕已猛然向右倒去。
寒芒電閃而來,饒是唐松反應快手勁兒猛,終究還是慢了一線,短粗的弩矢幾乎是在瞬間洞穿了方别駕的右上臂。
失之毫厘,若非唐松這一推,這弩矢必然會從後方貫穿方公南的心髒。
唐松此刻心跳的連害怕都忘了,一推,一喊的同時,擡腳向身側盛放葡萄釀茶盞的小幾踢去。
方公南剛剛倒地,噼裏啪啦一片雜聲響起,血紅的葡萄釀、碧黃色的茶水澆了他一頭一身,那實木制成的小幾卻也恰好遮蔽住了他身體的上半部。
唐松反應快,那道人方山奇居然比他還快。異常剛起,道人轉身之間手中端着的茶盞便已抛了出去,雖然準頭兒不太夠沒能直接砸中弩弓,卻正好砸在那門框上。
盞碎,水濺
吃此一擾,第二支射出的弩矢明顯少了準頭兒,從唐松頭頂飛過,不知散射到了那裏。
這時,門外的木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那兩個皂服紅裹肚公差虛張聲勢的呼喝。
想來必是這兩人守門守的不耐煩,又心癢着江上龍舟競渡的熱鬧,是以跑到木廊盡頭處的窗戶向外看熱鬧,這才給了刺客以可趁之機。
此時受唐松呼喝的影響,門外木廊中隐約可以聽見不少的開門聲,看台下黑壓壓的人群裏也有許多人好奇的向上仰頭張望。
半開的雅閣門口處,弩弓消失不見。
“看好公南”,方山奇跟着竄了出去。
唐松不等心神完全靜定,先俯身下去看方别駕的傷勢。
弩矢基本貫穿了整個右臂,看來觸目驚心,血卻流的不多。或許是驚吓來的太猛,也或許是弩矢入肉太深以至過于劇痛,總之剛剛還含笑看那龍舟競渡的别駕大人此時已經暈了過去。
極痛是必然的,但這樣的傷勢倒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再調些人來守衛此處,兩邊雅閣都要清空把守,速請醫士過來,别駕大人的軒車也要準備好”,後世裏也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情,唐松的經驗實在有限,隻能将當下想到的盡數說了出來,也不管它這樣安排對是不對。随後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這口氣憋的太狠了,吐出來後,唐松竟有些身體發軟的感覺,但他強撐着讓身子挺的筆直。
承平多年,平時兇案都少,更别說在這滿城人齊出的龍華會上刺殺一州别駕。加之那弩弓又是軍中重器,等閑絕不可見。那兩個手持腰刀的皂服紅裹肚公差也沒經見過這樣的陣仗,加之兩人之前的失職,此時已是心神大亂,臉上全然失了血色。“大人怎樣了?”
“右臂重傷,不過應當沒有性命之憂。還不快去”
唐松盡力表現出的鎮定影響了這兩個公差,又聽說别駕大人并無性命之憂,兩人的心思終究是回來了。其中一個拔出腰刀守住門戶,另一個飛奔着走了。
不一會兒,方山奇回來了,向唐松搖搖頭後便俯身下去察看方别駕傷勢。
那弩弓就此消失時唐松如釋重負之餘還詫異刺客怎麽走的這麽快,此時已反應過來,這兩人竟是後世小說裏經常描繪的“一擊不中,遠揚千裏”的典範。
之所以選在今晚下手,肯定是因爲龍華會人多便于隐匿逃走的緣故。同樣,這樣人太多的場合留給刺殺的時間也極少。隻要稍有延遲,就是再也走不了的結局。
敢在這樣的場合刺殺,求的就是一擊必中,而後趁着人多的亂局全身而退。
無論是場合的選擇,還是時機的把握——恰在龍舟競渡開始的那一刻,甚或刺殺器具的選擇,這刺客幾乎就做到了一擊必殺。
若非剛才他出去的那遭恰好碰到刺客而心生疑慮,方别駕必然已經死于刺殺之下。
“還好,弩矢沒有帶毒”,方山奇站起來也沒了說話的心思,一時間雅閣内一片寂靜。
不一會兒,在另一間雅閣看龍舟競渡的蕭刺史帶着醫官及十來個公差到了。随後方别駕就被嚴密保護着送走了。
這些人走的時候也曾征詢過兩人是否同行,唐松本想跟他們一起,畢竟那兩個刺客沒抓住,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跟着這些公差們畢竟安全一些。但他看向方山奇時,方道人卻輕輕的搖了搖頭。
唐松本也對今晚的這場刺殺疑問多多,遂也就留了下來。那金刺史不知出于什麽考慮,看了看方山奇後居然就此走了。按說發生這樣的大案,他二人是必然要随行的。
畢竟是這等規模的百姓聚集,起了亂子可真是了不得,百姓們慌亂之下光踩踏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是以雖然是本州别駕被刺,但府衙并不曾大肆搜捕,眼下也無法大肆搜捕。甚至就連刺殺的消息也盡量遮掩。
雅閣之中一時又隻剩了方山奇與唐松兩人,幾個侍候看台雅閣的仆役戰戰兢兢的進來,不解的看了兩人一眼後開始悄無聲息的收拾起來。
唐松人雖然留下來了,心思卻從眉宇間顯露出來。
“放心吧,沒事了”
唐松訝然,随即問道:“哦,你知道是誰行刺?”
能由這麽簡單的一句看似無用的安慰話中發出如此鋒銳的一問,這唐松果然是才思敏捷。方山奇贊賞的看了他一眼,“行刺之人九成九是出自軍中,不過我雖不知道這行刺者姓甚名誰,卻知道他們是受誰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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