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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片刻之後,便有一人迫不及待的當先發難,“呦,這不是滿腦子黃金美人,車馬高官的唐公子嘛!怎麽居然就來了此地?也不怕耽擱了你寶貴的光陰,誤了那‘五經勤向窗前讀’的辰光”。
這人話剛說完,不等唐松開口,稍後處又有一人憤然聲道:“我輩讀書所爲何來?究天地至理,匡宇内清明,豈是爲高官厚祿?爾之所言利欲熏心,俗不可耐,實是士子之恥,辱我襄州士林太甚,吾雖不才,卻恥與你這利欲小人爲伍。咄!還不速去”。
此言一出,叫好之聲轟然而起,随即便是咄咄喝去之聲連綿而來。
士子們配合口中的喝去之聲一并斥袖以加強語氣,這百十條襕衫的博袖一起揮斥起來,還真有些聯袖如雲的氣勢。柳眉個小姑娘家哪見過這場面,心裏又對讀書人有種天然的敬畏,目睹此狀頓時緊張起來。
焦點人物依然是焦點人物,市井間一片贊譽,換了角度在此刻卻成了典型不過的過街老鼠。對此唐松早有心理準備,更不會怯陣。反倒是看着這些士子們整齊劃一的動作委實有些搞笑,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快意樓花牌頭名的晴雪沒料到唐松居然能引出這麽大動靜兒,詫異的看了看他,再看看士子們那動作,嘴角也浮現出縷縷笑意。心中更是好奇這唐松該如何反駁。
身子不知覺間往唐松身後移了移後,柳眉心裏安定不少,“他們說的可不是什麽好話,笑什麽!趕緊駁了才是”。
“駁什麽?”,唐松面對這百夫所指的場面竟是混不在意,“我一人哪兒說得過他們這麽多嘴?既然說不赢,何必要開口去搭梯子讓他們更爽?罵就罵呗,我又不少一塊肉”。
他這回答隻讓柳眉及晴雪絕倒,尤其是晴雪,平日與士子們往來應酬的多了,知道這些人是最好臉面又最喜歡鬥嘴舌辯的,無理尚要辯三分,以逞其才,何況眼下。似唐松這樣被人衆口齊斥還能泰然處之的真是前所未見,心胸不能說不大,看着實實在在有些真名士氣。
士子們同仇敵忾蓄齊了氣勢就等唐松開口而後痛斥之,孰料這厮卻閉口不語毫不配合,這情形就如同全力一拳卻打在了空處,力量傳導回來難免反震自己。分明是想讓别人不好過的,而今卻給自己添了堵,那郁悶真是沒法說。更可氣的是這厮不僅不說話反倒是笑上了。
這笑容瞧在士子們眼中不啻于一記響亮的耳光,頓時讓士子們益發的群情激憤,呵斥怒責之聲如豪雨般向着唐松兜頭而來。
自有岘山,自岘山上建造堕淚碑以來,如此場景實是開天辟地第一遭。
唐松今天來本就是意在岘山風景而不是這勞什子的文會,場面既已如此,臉上笑容愈盛的他索性連招呼都免了,拉起柳眉的小手轉身就走。
放着如此多的勝境不賞,卻跟這些個毛都沒長齊的士子們較勁,唐松還沒無聊到這個地步。
笑罵由人,我自圖一個暢達快意。
唐松腳步剛動,人群後的張啓玉快步走了過來,“且慢!實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如此,終究是怪我思慮不周”。
唐松似笑非笑的看了張啓玉一眼。他是今日邀客的主人,又是素來看重禮儀風度講究做事滴水不露的人。按他的行事習慣自己一到他就該迎上來才是,堕淚碑亭附近能有多大地方?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罷了。何至于自己轉身要走時他才匆匆趕上來?
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阻止那些個士子們的行徑?如果自己不是轉身要走,隻怕他還不會現身吧?
現在再想想他此前待唐嵩的好态度,真是值得玩味呀!
“張兄,而今我與列位仁兄們是相看兩厭,諸位見我固然是群情激憤,我看他們這樣子也實在惡心。既然如此留之何益?”。
張啓玉沒想到唐松在這般形勢下居然還說出這麽犀利不留情面的話來,這跟他印象中的唐嵩差别太大,即便有前次鹿門寺之會打底仍是如此。是以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世家風儀,還真是很少見到張啓玉這般愕然不知應對的樣子。唐松哈哈一笑,轉身便走。
走不幾步,卻被趕上來的張啓玉給強行拉住了,“好好好,你既要走,我也不強攔你。隻是昨天既然接了書箋,今天人也來了,無論如何總得留下些詩文才能走吧。這是文會的規矩,需破壞不得”。
張啓玉口中說着,人已招手命侍候的小厮們捧來了筆墨紙硯。
眼瞅着不留點什麽是斷然走不了了,唐松也不就坐,提筆一揮而就。而後撂下筆朝張啓玉一拱手後轉身走了。
晴雪目光從那詩上轉過來時,唐松已牽着柳眉走出了六七步。這人倒是走的灑脫。等她的眼神再轉回來時,唐松寫的詩卻被張啓玉收進了袖中。
看着唐松攜美而行的背影,張啓玉的臉色有些複雜。這人變化太大了!還有剛才這首詩……若非是那位尊長一再交代,今個兒他又怎會要唐松強行留詩?
還好,那位授意召集此次文會的尊長臨時有事不曾來,否則今日文會隻怕是又要被這呆子占盡風光了。
唐松遠去,張啓玉與晴雪到了堕淚碑亭中,此後文會按照大家早已慣熟的程式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吟詩弄賦人人皆有所作,隻不過大家的作品卻不曾當場品評優劣,卻被張啓玉一股腦兒的給收走了,隻說要書廬後細細拜讀。
若是換了别人這般作爲,士子們定然是不肯依的。但張啓玉頂着襄州第一豪門的身份,誰還能說什麽?便是不願也隻能強自忍了。
黃繼來現在正是毛抓抓心裏難受的時候,自夜中聽琴見過柳眉後,他心裏一直就是癢癢的放不下。隻是這厮也不是一點腦筋都沒有,知道這段時間萬萬出不得什麽與女人有關的閑話,所以才一直忍耐至今。
隻是剛才見了男裝打扮後别有一番風情的柳眉,他這心裏就跟着了火一樣着實難受的很。因是關注柳眉,自然也就注意到唐松提筆寫詩,張啓玉袖于懷中的景象。
今日文會的根底黃繼來是知道的,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起大早來湊這樣的熱鬧。隻沒想到那位居然沒來,頓時就意興闌珊。
趁着張啓玉正在與士子們寒暄展示世家風度的時候,百無聊奈的他三步兩晃到了張府家人身邊,将士子們的作品一并拿了過來翻看。
黃繼來的父親乃是襄州司馬,在場諸人中除了張啓玉就得算他的家底子最硬。張府那下人見是他來做出這般舉動,嘴裏翕張了幾下終究沒阻止。誰都知道這位黃少爺脾性不太好,沒得給自己招災。
黃繼來哪兒有興趣一一翻看?他的目标不過是唐松罷了,最終他在一疊竹紋紙的最下邊找到了目标。
一眼看完,黃繼來臉上的随意頓時一掃而空。雖然在課業上吃不得苦,但他畢竟是讀書多年,基本的眼力總還是有的,好壞的判定雖然不精準,但大概總看得出來。
細細将那詩又看了一遍,黃繼來轉身過去向随行的小厮打了個眼色,又瞅了瞅張府下人。
那小厮是個眨眼眉毛動的機靈鬼,一見這眼色頓時就上前纏住了那張府下人。黃繼來乘此時機,博袖一蓋一縮,唐松那詩便落進了他袖中,真是人不知鬼不覺。
将那些詩賦之作還給那下人之後。晃蕩着走出碑亭的黃繼來就有些心神不甯了,心底突然冒出的那個想法讓他委實左右難決。
猶豫了許久後,黃繼來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定念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
文會中的這個極其隐蔽的小插曲誰也沒有發現,文會結束,黃繼來跟張啓玉一起回到襄州城中,見他進了州衙後自也回家去了。
剛進府門,迎上來的門房就說老爺一早傳下來話來,讓他回來後即刻前往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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