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臉色陰晴不定,下面河北衆謀士又豈會好過,聽得郭嘉之言後心跟着“咯噔”地急跳了幾下,他們很清楚曹cao這一個大禮,恐怕袁紹不得不接。而一旦接了,那麽吃人嘴軟,投桃報李之下就必須借兵了。
雖然袁紹麾下衆謀士早就定下他們會借兵給曹cao,但應該是主動施恩而非被動jiao易,隻不過在此事上,郭嘉顯然有備而來。就此一招,卻是已經将他們打入了被動。
衆謀士都知道,面對郭嘉提出的條件,袁紹此時還不能開口,因爲他金口一開就等于答允了。此時衆人也顧不得針鋒相對,互相對望了幾眼,同時達成了共識,先一緻對外。隻聽見郭圖開口道:“我主有大功于國,現在聖人門g塵,爲xiao人所蔽,隻是暫未封賞我主。假以時日,有賢臣輔政,天子當明白我主之勞苦,自有封賞而來”
郭圖這些,完全是死要面子的廢話,如若真有賢臣輔政,天下也不會淪落到現在四分五裂的地步了。郭嘉對此,直接笑而不語,也不跟郭圖辯駁。
郭圖看出了郭嘉的不屑,臉色漲得通紅,奈何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反駁之言,隻能狠狠地瞪了旁邊的逢紀等人一眼,控訴他們不出來幫忙。
逢紀雖然心中暗笑,但現在他們還算同一陣線,也不好當面嘲笑,于是頭道:“公則所言甚是,我主乃是讨董盟主,現在國賊董卓雖死,然李郭二人乃是其餘黨,若是我主此時振臂一呼,号召天下諸侯同讨二賊,救回天子,想來天子也知道我主之功績,自會有封賞而來”
下面曹植聽到,翻了翻白眼,暗道:“又是一個廢話的。現在袁紹自己都跟公孫瓒戰得火熱,我老爹又跟徐州拼過一場,淮南那位恐怕已經開始做着皇帝夢,哪會管漢家天子死活。想再組織一次聯軍行動根本不可能,袁紹這個盟主現在也就是有名無實。”
連曹植都知道的道理,郭嘉豈會不懂,因此對于逢紀的話,再次進行了無視。而一邊許攸卻暗罵道:“兩個蠢貨,平時内鬥的時候就妙語連珠,辯得對方體無完膚,現在倒好,對上外人淨會些廢話。”不過許攸他自己卻是不能話,畢竟他與曹cao還有秘密協定在,他也不想此時與郭嘉對上間接開罪g格自然不會做。
事實上也怪不得郭圖和逢紀,實在是曹cao這一招完全擊中袁紹的軟肋,他們縱使再能言善辯,也解決不了這尴尬的問題。
聽得郭圖和逢紀之言,其他人就聰明多了,直接閉嘴不語。田豐見到衆人俱是不語,心中卻是不喜,若然就此讓郭嘉取得勝利,那河北名士将顔面不存。無奈之下,田豐隻能自己出面了,冷哼一聲,雙目如刀剜了郭嘉一眼,用铿锵有力的聲音道:“我主于國有大功,大司馬一職當之無愧。隻不過奉孝言及曹孟德厲害如斯,要五千騎兵未免太多了,依老夫看來,三千怕是足夠了。而且曹孟德用兵如神,想來折損應該不會過一成吧。”
此言一出,衆人心中凜然,曹植更是暗歎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一下子便将官位jiao易之事帶了過去,直接讨論借多少兵,損失率的實際問題上了。”
田豐捧了一句,直接就将士卒數量壓低了兩千,兩千騎兵數量不多,然形成的戰鬥力卻不可xiao視,要知道當初趙雲帶到下邳的騎兵,也就這個數。不過正所謂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曹cao和衆謀士商議時向袁紹要五千騎兵,其實也沒想過可以真正要來這麽多,現在見田豐還了三千的數量,其實郭嘉心中也很滿意。
畢竟隻要舉薦一個沒太大用途的大司馬虛銜,就可以借來三千騎兵用,絕對是賺了。而他方才也沒有保證百分百能成功助袁紹獲得大司馬的職位,隻不過是舉薦罷了。最終決定權還要由長安的李郭二人所掌握。
不過來時曹cao等人倒是算得清楚,袁紹肯定要就範,因爲他現在與公孫瓒開打占領地盤,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若然得了大司馬之職,掌天下兵馬之事,那麽袁紹打起公孫瓒來就是名正言順的了。以袁紹對名聲的愛惜,這個禮他一定會接。
現在面對田豐還價,郭嘉心中雖然滿意,但也得表現一下不滿,于是搖頭道:“呂布騎兵數萬,隻有區區三千騎兵,絕對不夠。而且我主有言在先,讓嘉必須帶足五千人回去,不然将會重罰,故此嘉也是身不由己。”完攤手對着田豐1ù出苦笑。
田豐聞言,心中冷笑。他豈不知道郭嘉這是在吹大喇叭,呂布手下若真有數萬騎兵,那麽當初也不會連一個空虛的兖州也打不下來了。低頭沉yín了一下,田豐擡頭道:“如此也簡單,我主曾以步卒破白馬義從,既然曹孟德要奉孝帶五千人回去,那就再加上兩千步卒吧。以我軍步卒之精銳,就算對上呂布鐵騎也是有勝無敗。”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明白,這兩千步卒其實就是添頭,讓郭嘉表面上能jiao代。實質上雙方都知道,袁紹肯定不會撥兩千精銳步卒出來的,如若是青壯,已經不錯了。
不過郭嘉對這條件已經十分滿意了,微笑着拱手對袁紹道:“如此嘉便代兖州百姓,謝過袁公義舉”
郭嘉話音剛落,那邊田豐卻是冷笑道:“慢着,老夫的話還未完呢”
郭嘉心中一凜,暗道:“來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客氣地拱手道:“不知元皓先生有何吩咐?”
田豐輕捋颔下長髯道:“我主雖和曹孟德情同兄弟,然情誼歸情誼,這三千騎兵對我主而言也非少數目。我主能借給曹孟德,乃是看在情誼份上,不過奉孝是不是該有所表示呢?”完以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郭嘉。
郭嘉聞言,心中冷笑道:“這個田元皓果然夠直,這些上不得台面的話都得如此直接。”不過表面上卻1ù出皮笑rou不笑的神情道:“然則元皓先生以爲當如何?”
果然,田豐将直接進行到底,以手指着曹植道:“老夫聞曹孟德之子早前遇刺受了驚,不如先讓他留在我河北養病,我主自會請來名醫爲他治療。而奉孝先行領五千兵馬去助曹孟德,待得破敵回來之時,想來他的病已然痊愈。”完指了指郭嘉邊上的曹植。
此言一出,衆人包括原始也都眉頭緊皺,顯然在怪田豐太過直接。幸好在座的皆是河北重臣,他們也明白這是一次jiao易,而且田豐也是河北第一謀士,然而他這極爲1ù骨的要曹植一個孩童當質子,讓這些極重面子的文士感到臉上無光。
然話已出口,他們自也不能反駁。那邊郭嘉半眯着的眼睛中,閃過懾人的精光,盯着田豐問道:“不知這是元皓的意思還是袁公的意思?”
衆人聞言大急,如若田豐答是袁紹,那就麻煩了。不僅他們,就連袁紹此時臉上也1ù出了不滿之色。
對于郭嘉的離間,田豐不屑一笑道:“這自然是老夫的意思”
郭嘉微微頭,轉而望向袁紹道:“不知袁公的意思是……”
這是袁紹與衆謀士早就商量好的了,但是提出此條件的方式倒是與設計的不同,由田豐這個直率老頭出來,卻是有威脅的意思在内,失去了原來綿裏藏針之意。但木已成舟,袁紹也不能壞了早先定下的計策,苦笑道:“植兒受了驚,确實不宜此時返回兖州。不過奉孝可以放心,吾與孟德情同手足,他之子亦即是吾之子,吾定不會待薄植兒。”
此言一出,袁紹的意思卻是明朗,郭嘉和曹植心中同時對視了一眼,看出了雙方眼中的不屑。這種情況,他們早已料到,隻不過沒想到的是會由田豐這麽直接地出來罷了。
對于袁紹的話,他們自然不能學田豐那樣,十分直接地我曹植沒病,要走了。這是完全撕破面子,如若真是如此話,不僅曹植,惹急了袁紹恐怕連其他人也走不了。不過對此,郭嘉也不擔心,微微一笑道:“此事嘉做不了主,卻是需由四公子定奪。”
郭嘉此言,将衆人的目光吸引到曹植身上。曹植面對衆人的目光,一臉淡然,長身而起先向袁紹恭敬地拱手一禮,而後道:“植兒來了河北數天,諸位兄長卻是待植兒甚厚,如同手足。就像伯父跟父親一般無二,植兒自然相信留在河北,伯父會對植兒好了。”
袁紹聞言,含笑頭道:“如此來,植兒準備留下了?”
曹植淡淡一笑道:“植兒自然想留下,但是臨行前家慈叮囑,一定要盡早回家。今年元旦植兒未能在父母面前盡孝,心中早已有愧。若然還留在河北不歸,讓家慈每日以淚洗臉,植兒有罪也,故此請伯父見諒”
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穿了就是不想留在河北。隻不過曹植将卞夫人也祭出來了,袁紹留人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而曹植卻是以盡孝爲由,早已站穩了大義名分,一時之間袁紹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留曹植。
那邊田豐見到袁紹不語,知道他心中恐怕沒有計較,連忙接口道:“孝心倒是可嘉。隻不過汝早前遇刺,受了驚抱恙在身,老夫恐怕汝經受不住路上勞頓之苦。加上現在天寒地凍,萬一再受傷,豈不是讓你袁伯父爲難?老夫卻是覺得,汝還是留在河北,待暖hua開之時,養好傷病,道路變好再行離開亦不遲。”
這個理由,田豐倒是接得妙,郭嘉聽到暗呼不妙。連忙伸出藏在衣袖下的手,向着許攸的方向指了指。
曹植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見到郭嘉所指,立即往許攸那邊望去,一眼便見到許攸案桌前放着的那柄倚天寶劍,雙目立即閃過莫名的神采。靜默了一陣,擡頭答道:“所謂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次植兒乃是奉父命将倚天寶劍jiao與伯父手上,現在父命已然完成,家中尚有高堂等候,雖道路難行,植兒也必須趕回家中,不能讓父母擔心”
曹植此言,其他的都是廢話,隻在“倚天寶劍”四個字上面加重了語氣。果然,那邊袁紹聽到之後,目光立即便落到倚天寶劍上,雙目再次閃起了緬懷的神采。
河北衆謀士見到,齊齊暗呼一聲:“遭了”
一般要服别人,除了收買這些不見得光的手段之外,不外乎兩種辦法,分别是動之以情和曉之以理。現在道理上面,曹植占了“孝”的大義,雖然田豐連消帶打,總算壓住了曹植。但是一到情,河北衆謀士又再次陷入了被動。他們雖然不知道倚天寶劍内裏所蘊含的意義以及袁紹和曹cao之間的情誼究竟有多深,但隻憑袁紹見到倚天寶劍之後的表現看來,就知道這又是袁紹的一個軟肋了。
而曹cao确實高明,在未出之前就定下了這麽一招,他們雖然智謀百出,但這次面對曹cao,卻是每每都棋差一着,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河北衆謀士憋屈歸憋屈,那邊袁紹盯着倚天寶劍看了好一陣之後,卻是長歎了口氣,對正要話的田豐擺了擺手,道:“當年要鑄劍,吾坐擁冀州數年,卻是早已忘掉此事。反倒是孟德,對當年之事一直念念不忘,有了能力便請來最好的工匠鑄劍,吾不如也。如今植兒親自送劍來,吾雖然亦想其多留一段時間,隻不過百事以‘孝’爲先,吾若是阻止植兒回去事孝,倒是徒惹天下人恥笑了。此事吾心意已決,汝等不必多言”
袁紹定xìng的話語一出,河北衆謀士同時1ù出失望之色,至此,他們要扣下曹植當質子的計劃全盤失敗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借兵給曹cao,雖然騎兵數量隻減到三千,但顯然郭嘉借兵的目的已經達到。
仔細想來,從曹植、郭嘉一行來到河北之後,數次jiao鋒。除了袁尚從曹植口中套取了不少秘密消息之外,與以郭嘉爲代表的曹營謀士鬥智河北衆謀士是以完敗告終,因而此時他們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當然,若是河北衆謀士知道袁尚套來的所謂秘密消息也是曹植胡扯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當場爆了。
而衆謀士之中,最爲不服的自然便是出謀的許攸了。原本在他看來,要扣下曹植是易如反掌的事,沒想到中間出了倚天寶劍這麽一個變故。對于曾經讓他難堪的曹植,許攸雖未起殺心,但也想讓他難堪一下,更爲重要的是,若然當初自己獻計要求扣下曹植的事傳了開去,恐怕自己就完全開罪了曹cao。這并非沒有可能的,河北謀士本來就派系林立,誰都會有可能将消息捅出去。
而現在,袁紹被曹植一席話服,決定将他放走,那麽日後當袁紹意識到放走曹植是一個大錯的時候,追究起責任來誰負責?許攸有這想法并非杞人憂天,實在是他與袁紹認識二十餘年,早就知道其xìng格,秋後算帳的事肯定會做,關鍵隻是早晚。而這裏面,郭圖、逢紀這兩人各有派系,況且袁譚遲歸,因此郭圖早先也未加入進來,逢紀輔助的袁尚這次立下大功,肯定不會找他們開刀。另外陳琳、荀谌等都是打醬油的,沮授、審配一開始就不支持,剩下的便隻有田豐和自己。袁紹會拿田豐這個河北第一謀士來開刷?可能xìng不大,那麽剩下來的便隻有自己了。
面對着已經開罪了曹cao,并随時有可能被袁紹秋後算帳的危險,許攸的腦袋急轉動,暗暗盤算道:“若然現在不攔曹植,日後本初醒悟過來,吾怕是難逃責罰。那些家夥肯定會在旁落井下石,将吾設計留曹植的消息送到孟德那裏,到時天下之大,吾恐怕是無處可去。如若此時将曹植截下,不僅可在本初面前立功,他日就算本初待我不厚,吾還可以攜此子回兖州,到時在孟德那裏一樣可以住得安穩”
想到這裏,許攸再無猶豫,微微一笑對曹植道:“爲叔早知道植兒文才非凡,道德文章詩賦皆所長。而爲叔亦知道寫詩作賦當乎于心,現在植兒如此思念父母,想來xiong中定是文思如chao,有不吐不快之感。植兒何不就此賦長詩一,以助雅興,而在座的皆是當世名士,也好讓大家品評一二。”
許攸此言一出,郭嘉和曹植心中忍不住齊齊罵道:“陰險”許攸這話明顯就是一個陷阱,那句“寫詩作賦當乎于心”就是重。如若曹植能作出詩還好,而以曹植這段時間展現的文才,若然作不出來也就是心中根本沒有想着父母,那麽之前所謂的“孝”也是鬼話了。而袁紹見到,不消多都會立即收回剛才的話,不僅如此曹植隻怕還要背上“不孝”之名。偏偏許攸話裏還對曹植要寫的詩作了題材和長度的限制。
最厲害的是表面上這句話還看不出問題來,而實質上卻是陰險至極
那邊許攸看着曹植那黑的臉色,暗笑道:“xiao子,吾要你在哪裏起來就要從哪裏摔回去哼哼”
許攸心中如是想,不過作詩就真能難得了曹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