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詭異戰局
武烈侯與王翦、蒙武等大軍統率議定了原決戰的具體攻擊之策後,随即離開洛陽,返回了北疆。
在此期間,秦王政和樞又調整了一批地方軍政官員,至此,鹹陽針對即将開始的原決戰和決戰後統一進程的展做好了萬全準備,人事調整基本完成,大布局也基本上成形,接下來就是決定土命運的決戰了。
秋收結束,王翦指揮原戰場上近三十萬大軍向齊楚兩國動了攻擊。
公子扶蘇、章邯、曝布、王昕、公子莊率七萬大軍出陽關,猛攻盧齊長城。齊魏聯軍在平陰、肥城一線修築了大量堡壘,依托長城和這些堡壘奮力阻擊。
蒙武率五萬大軍沿泗水而下,攻打彭城。
王翦、王贲、馮毋擇、李信率十七萬大軍出鄢陵。其主力避開陳,沿着颍水西線飛而下,直殺壽春。馮毋擇率偏師佯裝主力,沿着颍水東線直殺陳城,試圖牽制守陳的韓楚聯軍主力,策應主力在颍水西線的攻擊。
項燕馬上察覺到了秦軍的意圖。假如秦軍主力在颍水西線取得突破,必然會切斷楚軍的退路,把楚軍主力包圍于陳。
項燕斷然下令,放棄陳城,主力火後撤,在平輿、項和寝城三地之間構建牢固防線,抵禦秦軍的攻擊。
秦楚兩軍在平輿相遇,雙方激烈厮殺。
七天後,王翦下令,停止攻擊,與楚軍對峙。
與此同時,長沙侯公子高、廣武侯麃公在東南戰場上動了攻擊,荊宛軍、江南軍和水師沿江而下,猛攻下稚、柴桑一線,秦楚兩軍在彭蠡澤猛烈交戰。
十天後,秦軍攻占柴桑。麃公下令,暫停攻擊,與楚軍隔大湖而對峙。
決戰開始不久,四個戰場停下了三個,唯有公子扶蘇還在指揮大軍猛攻齊魏聯軍,這一詭異的戰局展讓合縱諸國十分疑惑。
第一次決戰之後,秦軍兵力不足的缺陷已經暴露無遺。現在秦國急不可耐地動第二次決戰,爲了激勵士氣鹹陽修改了爵秩等級制度,還把王翦、麃公兩員老将請了出來,其時機選擇得不錯,其取勝的決心也很大,但奇怪的是,在攻擊策略上竟然一如既往,竟然堅持已經被事實證明是錯誤的策略,這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大戰爆之前,景纓、昭公和項燕等楚軍統率與太子安、田藩、田儋、孫粱等齊軍統率,魏王咎、韓王越兩位諸侯王多次聚集在一起,商讨攻防大計。大家的一緻意見是,秦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肯定要改變攻擊策略,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有限的兵力集到一起,以突破一點來達到摧毀合縱軍整體防禦的目的。
齊國有長城和濟水兩道防線,秦軍難以突破,所以秦軍如果動攻擊,其目标還是楚國。楚國在淮北的防線比較薄弱,容易突破,而選突破地點就是颍水防線,這是秦軍攻打楚都壽春最近的路線。
楚軍爲此把淮北主力放到了颍水防線,誰知大戰開始之後,合縱軍的統率們驚訝地現,秦軍還是開辟了三個戰場,一路打齊國,兩路夾擊楚國,兵力分散,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就在合縱軍統率們疑惑不解的時候,更奇怪的事情出現了,夾擊楚國的兩路秦軍竟然停止了攻擊,和楚軍僵持對峙,唯有攻打齊國的秦軍還在堅持作戰。
攻打齊國的秦軍統率是公子扶蘇。上一次決戰他在東南戰場,是偏師,而這一次他到了原東線戰場,從其所統率的兵力來看,其目的還是牽制,其所率軍隊還是偏師。
既然秦軍的主攻方向是楚國,王翦和麃公的南北夾擊爲什麽停了下來?
上一次決戰合縱軍對秦軍的主攻方向判斷錯誤,導緻齊魏聯軍屢戰屢敗,丢掉了薛郡,又丢掉了陽關,讓秦軍打到了長城腳下,讓合縱軍的整體防禦陷入了被動。這第二次決戰,合縱軍就是因爲在整體防禦上陷入被動,失去了主動攻擊的優勢,不得不據險而守。
正是因爲合縱軍被動防禦,秦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攻擊難度成倍增加,這難道就是王翦和麃公不約而同地停止攻擊的主要原因?或者,這一次合縱軍還是判斷錯誤,秦軍的主攻方向還是齊國?
從秘軍探知的消息來看,公子扶蘇是最有機會問鼎儲君的王子,秦國的武烈侯和掌控軍隊的老秦人都不遺餘力地支持公子扶蘇。從這一點來判斷,公子扶蘇從東南戰場轉到原戰場應該是來拿功勳的,而從公子扶蘇的安全來看,他所在的戰場應該不是主戰場。
但誰敢說這不是鹹陽的詭計?誰敢說公子扶蘇不是誘騙合縱軍上當計的誘餌?
假如這一次秦軍的目标還是齊國,那麽秦軍的攻擊策略是什麽?秦軍已經在戰場上鋪開,其兵力分散已經是既成事實,而若想擊敗齊國,必須把兵力集到一起。難道王翦和麃公停止攻擊,做出僵持對峙之勢,是爲了掩護秦軍主力悄無聲息地撤出戰場,然後轉戰齊國?
這種可能随即被推翻。秦軍幾個戰場之間距離非常遠,不要說東南戰場了,就以原戰場的南線來說,攻打彭城的蒙武是距離盧齊長城最近的,那也有七八百裏,而平輿一線的秦軍主力距離盧齊長城更有一千多裏。在這麽遠的距離内進行大範圍的調兵顯然不現實。
最後就剩下一種可能,此次秦國調集了更多的兵力進行決戰,而放眼看看秦國的兵力部署,現在鹹陽唯一可以征調的軍隊就是武烈侯公子寶鼎的北疆大軍。
如果武烈侯率幾十萬北疆大軍南下進入原戰場,無論是打齊國,還是打楚國,都可以說是擋者披靡。
武烈侯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齊楚兩國一直密切關注北方戰場。武烈侯和他手裏的北疆大軍實在是過于強悍,可以說是合縱軍的夢魇,合縱諸國爲了自身的生存,不得不全力監控北方戰場。
齊楚韓魏四國秘兵想盡一切辦法探查武烈侯的行蹤。在大戰爆之前,秘兵傳回來的消息說,武烈侯離開代北去了離石要塞,與北巡的秦王政會晤。不久從南陽傳來消息,武烈侯回到了宛城。這個消息一度讓合縱軍的統率們心驚膽戰,如果武烈侯指揮原決戰,北疆大軍肯定要南下,或者部分南下,但都足以給合縱軍以難以想像的打擊。
接着就傳來了武烈侯巡視江南的消息。這個消息讓楚國上下十分緊張。假如武烈侯坐鎮江南指揮東南大戰,那昭公未必是他的對手,一旦彭蠡澤防線失守,楚國大後方門戶洞開,這場決戰對楚國來說就是一場災難了,搞得不好連京都壽春都有可能丢掉。
好在決戰之前,武烈侯返回了代北,這令合縱諸國大大松了一口氣,但武烈侯先是在離石要塞與秦王政會面,接着南下巡視,這其肯定與決戰有直接關系。合縱軍的統率們都想知道其的秘密,于是壽春派出大量秘兵趕赴江南,不惜代價也要打探到武烈侯巡視江南的内幕。
可惜此事難度太大,直到大戰爆,秘兵也未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這天項燕急召範增和張良。張良現爲韓王越的長史,參知政事。範增是項燕的親信,而張良是韓王越的近臣,兩人都是運籌帷幄之輩,手裏也都掌控着一定數量的秘兵。
項燕把戰局的展和自己的猜測做了一番述說,“我們必須要知道武烈侯和北疆大軍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這直接關系到大戰的勝負,楚國的存亡,不容有失。”
範增望着神情嚴峻的項燕,欲言又止。
張良看看項燕,又看看陪坐一側的項疾、項梁,無奈苦笑,“這還有必要嗎?看看今日戰局,再想想秦王北巡離石,難道你還估猜不到武烈侯南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項疾濃密緊皺,急切問道,“你的意思是武烈侯肯定會南下參戰?”
張良非常堅決地點點頭。
“秦軍去年決戰打敗了,鹹陽威信大損,所以秦王才急于動第二次決戰,試圖挽回鹹陽的顔面。”張良說道,“秦王先是請出了王翦,接着又北巡離石,主動放低姿态會晤武烈侯,這其所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聽說秦王和武烈侯的矛盾非常激烈。”項梁插言道,“武烈侯如果在原決戰建功,其實力更爲龐大,難道秦王就不怕武烈侯割據稱霸,甚至取而代之?”
“以武烈侯目前的實力,不要說取而代之,就連割據稱霸都不足。”張良冷笑道,“武烈侯必須到原戰場建功,必須拿到統一土的功勳,否則他的實力如何進一步擴大?如何占據可以稱霸的地盤?你不會以爲武烈侯憑借代北那塊貧瘠蠻荒之地就能與鹹陽抗衡吧?”
衆皆無語。張良一句話就說了要害。正因爲秦王政和武烈侯這對兄弟矛盾激烈,所以武烈侯才需要利用原決戰建功立業,擴張實力,奪取地盤,而秦王政更需要原決戰的勝利和統一大業的功勳來捍衛鹹陽的絕對權威,由此可以推斷出,武烈侯和北疆大軍肯定會南下參戰。
“匈奴人就在代北,北方形勢一直緊張。”項疾遲疑良久,說道,“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代北隻有十幾萬大軍,最多二十萬左右,而其至少有一半是北虜諸種。這些北虜諸種未必臣服于秦國,代北實際上處在内憂外患之。這時候武烈侯敢置代北安危于不顧傾盡軍力南下作戰?難道秦國有意放棄代北?”
張良搖搖頭,眉宇間透出一股深深的憂郁,眼神裏更有幾分無力回天的悲哀。
“武烈侯入主代北之後,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把聚集在山的河北災民全部遷徙到代北,二是利用這些河北災民在代北墾荒屯田。”張良望着項疾,問道,“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項疾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這意味着代北的人口在短短時間内驟然膨脹,代北的北虜諸種已經不再占據人數上的優勢。”張良解釋道,“墾荒屯田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代北的糧食危機,代北人在饑腸辘辘食不果腹生死懸于一線之際,突然現自己不再面臨饑餓的威脅,不再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這時候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家園,保護自己的親人。這時候代北的内患已經被最大程度地壓制,而匈奴人的入侵進一步緩解了代北諸種與秦人、趙人之間的矛盾,代北人爲了守護自己的家園,必定齊心協力。”
“武烈侯擊敗了匈奴人,守住了代北,保全了代北人的生命,他在北方的威望已經如日天。他隻要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現在可以這樣說,隻要武烈侯出征召之令,代北人都願意爲他沖鋒陷陣,一夜之間武烈侯就能召集幾十萬大軍。”
“至于外患,早在武烈侯攻占無窮之門,收複蒼頭河和金河山一線後,匈奴人就失去了入侵代北腹地的機會。”
張良曾爲合縱奔走諸國,結識了很多北方豪傑,對代北和燕國的北疆防禦有一定的了解。當張良把北疆的地形和防禦體系詳細述說後,就連項燕都不再懷疑,以秦軍目前在北疆實力,守住代北綽綽有餘,換句話說,此次武烈侯肯定會帶着北疆大軍南下原作戰。
“以你的估計,假如武烈侯南下,攻擊目标在哪?”項梁越聽越是心驚,忍不住問道,“是齊國還是我們楚國?”
“武烈侯巡視江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張良歎道,“不出意外的話,秦軍的攻擊目标是楚國。”
“爲什麽不是齊國?”項梁急切問道。
“齊國東南方向是大海,北有大河和濟水,西南有長城和高山,其防禦固若金湯,更有五都甲士鎮戍四方,易守難攻。”張良語氣漠然,神态更有幾分悲涼,“淮北防線以三川爲主,重鎮爲輔,以點守面,一旦遭遇幾十萬秦軍的猛烈攻擊,防線頃刻崩潰,壽春更是危在旦夕。雖有淮河爲阻,但秦軍在東南戰場的攻擊直殺江淮後方,壽春實際上處在秦軍的包圍之,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禍。”
帳内陷入寂靜,衆人各自沉思,氣氛壓抑。
“不要指望齊國了。”張良低聲輕歎,然後沖着項燕微微躬身,言辭懇切地說道,“齊國休養生息四十年,臨淄不但充斥着奢靡之氣,更彌漫着一股腐朽之味。從齊王到君臣,屢屢在關鍵時刻躊躇不前,錯失了一次又一次機會,歸根結底,并不是因爲齊王老邁,也不是因爲齊國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而是因爲四十年的休養生息讓齊人失去了血性,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人人逐利,雖有鴻鹄之志,卻志大才疏,敗亡不過是遲早的事。”
項燕意有所動,轉目望向範增。
“雖不能料敵于先機,但未雨綢缪總不是壞事。”範增言簡意赅,顯然是贊同張良的看法。
何謂未雨綢缪?在武烈侯和北疆大軍沒有南下之前,變被動爲主動,集結兩淮主力展開猛烈反擊,重創秦軍,從而迫使秦軍放棄第二次攻擊。
在原戰場的南線,王翦率主力南下,實力強橫,而蒙武是偏師牽制,實力有限,無疑,楚軍如果要主動攻擊,蒙武就是最好的目标。擊敗蒙武,齊楚兩軍就在原戰場的東線對秦軍形成了夾擊,秦軍必退,則此仗可勝。
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關鍵就在于楚軍是否有拼死一戰的決心,在于楚軍統率項燕是否認同張良和範增對戰局的分析和預測,而從項燕要求兩人務必探查到武烈侯巡視江南内幕的舉動來看,項燕實際上并不認同兩人對戰局的推斷。
張良看到項燕似有動搖,更是鼓動如簧之舌,竭力說服。
韓魏兩國若想重建,其前提就是赢得原決戰。齊國本有雄心壯志,但趙國崩亡,齊失屏障,再加上天降大災,而去年的決戰又慘遭重創,暴露出齊軍在實力上與秦軍的差距,齊國君臣因此受挫,銳氣大失,雄心大減,戰略上更是由主動出擊變爲被動防禦,指望齊國顯然不現實。如此一來就隻能寄希望于楚國了。
楚國疆域遼闊,有江淮兩道天然防線,易守難攻,所以壽春在戰略上堅持三分天下,即便這一戰略不能實現,楚國也有相當的自信依托江淮天險與秦國對峙,平分天下。從這一戰略出,楚國在原決戰的要目标是守住兩淮,保存楚國的實力。
項燕就是這一戰略的拟制者,所以當範增送走張良,再回頭征詢項燕如何決策的時候,項燕輕蔑冷笑,“你以爲武烈侯會打楚國?”
範增暗自歎息,目露失望之色。
武烈侯率軍南下作戰,第一個目标當然是齊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齊國此次龜縮于長城,堅守不出,也是因爲對戰局有同樣的預測,但問題是,齊國堅守,楚國也堅守,合縱軍試圖以這種被動防禦來拖垮秦軍,顯然是錯誤的策略。
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但齊楚兩國各存私心,誰都不願意傾力一戰,其結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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