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江南事
爲什麽要争奪江南的控制權?就是要控扼江東和嶺南,也就是穩定大江以南的局勢,而大江以南穩定與否,又直接關系到整個土的穩定。
與此相對應的是,東南熊氏和老秦人也要在未來搶奪江南的控制權,即使搶不到手,也要把自己的實力滲透進來,這關系到各自的生存和展。所以,江南的楚人也罷,十八方鎮的趙人也罷,都不足以鎮戍江南,隻能做爲這場争奪的“配角”。
寶鼎臉色微變,沉默不語。趙高和朱英互相看看,也是神情凝重。
曝布看到他們都不說話,知道這件事的背後太複雜,否則武烈侯也不會親自趕赴江南布局了。他略略皺眉,接着又問了一句,“誰去遠征西南?”
寶鼎臉色更爲嚴峻,眼裏更是露出深深的憂郁,顯然至今還是沒有拿出決斷。
趙高和朱英更是眉頭緊鎖,神情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當初寶鼎請他們輔佐公子扶蘇,陪同公子扶蘇一起南下,可不僅僅是幫助扶蘇獲得江南的支持,赢得東南戰場的勝利,更重要的是爲開拓西南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其就包括完成南嶺大渠的開鑿,穩定江南的控制權,拟定西南遠征的策略。如今一年過去了,雖然他們基本上完成了寶鼎的囑托,但也留下很多不确定的事情等待寶鼎的最終決策。
說句實話,無論是趙高、朱英,還是曝布、章邯,包括公子騰、蓋聶、荊轲等人,對寶鼎非常堅決地要求在統一前完成整個西南策略,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看法。
當前土,統一是第一要務,北疆防禦體系的建設和開拓西南與統一大業比起來,肯定是次要的。以大秦目前的國力,能夠在未來幾年完成土的統一,已經十分不易,但武烈侯竟然一定要在統一前完成北疆防禦體系的建設,完成西南的開拓,這實在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實際上這把大秦推向了十分危險的境地,一旦大秦的國力難以支撐,賦稅和徭役雙雙失控,帶給大秦的不僅是統一大業的功虧一篑,更有可能讓大秦一夜間分崩離析。
寶鼎的理由是,沒有北疆和西南的穩定,就沒有土的穩定,即便統一了,也是短暫的統一。大秦内部的矛盾會在統一後迅激化,土可能在瞬間分裂,而維持統一,阻止分裂的唯一辦法就是強行壓制大秦内部的激烈矛盾,延緩或者阻止它的爆,而這就需要央的強大,而央的強大則取決于北疆和西南兩地的穩定。
邊疆穩定了,南北兩疆對土腹地形成了夾擊之勢,再加上兩地軍隊遵從央的命令,可以爲央所用,那麽大秦内部的矛盾就可以被強行壓制下去,然後央利用自己的絕對實力和絕對權威,一步步進行國策的修改,緩和大秦内部諸多矛盾,等到這些矛盾一一解決了,那麽大秦才算真正走向了穩定,土才算真正走向了和平,土蒼生才能真正看到了安居樂業的希望。
所以寶鼎的決策是,甯願延緩統一的時間,也要在統一前完成北疆防禦體系的建設和完成西南的開拓。
寶鼎主掌北疆,親手構建北疆防禦體系,北方的事情盡在掌控之,但南方他就顧及不到了,這就是他一定要控制江南的重要原因。他隻有牢牢控制江南,才能利用江南的戰略地位影響甚至推動整個南方戰局的展。
原決戰已經不在寶鼎的考慮之。去年的原決戰三方打得傷痕累累,秦齊楚三國都遭到了打擊。這一次三方帶傷上場,繼續厮殺,誰都吃不掉誰。等到三方陷入僵持,精疲力竭之際,寶鼎帶着二十五萬大軍呼嘯而下,即便未能消滅齊國,齊國也奄奄一息了,對秦國再也不會構成威脅。齊國傾覆在即,自身難保,而楚國獨木難支,苟延殘喘而已,土的統一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這場決戰對寶鼎的吸引力不大,他關注的是未來,是土統一後帝國前進的方向。隻要帝國前進的方向不錯,那麽他就能拯救帝國,實現自己的理想。
原決戰結束後,東南熊氏以荊宛的控制權換取開拓西南的機會,從這個形勢來看,遠征西南的軍隊應該由荊宛大軍和江南大軍組成。
這些軍隊離開了,那麽代替他們鎮戍東南的不是關東系的軍隊,就是老秦人的軍隊,也就是說,不是鹹陽宮控制江南,就是老秦人控制江南,這是寶鼎和東南熊氏都不願看到的局面,所以西南遠征,誰來做遠征軍統率,誰來留守,就成爲争奪江南控制權的關鍵。
但最關鍵的是時間。
西南遠征能否成功是個未知數,在遠征軍未能取得優勢之前,寶鼎和東南熊氏肯定要控制江南,以便爲遠征軍源源不斷地輸送糧草辎重。然而,對鹹陽和大多數豪門貴族來說,是統一大業重要,還是西南遠征重要?不錯,西南遠征的勝利的确有助于秦軍攻打江東,有助于統一大業的完成,但西南遠征不能拖延太長時間,不能耗費過多的錢财,否則就是本末倒置,就是決策上的錯誤了。
按照寶鼎的估計,鹹陽最多給遠征軍一年時間,一年内假如遠征軍未能在西南打開局面,遠征肯定要結束,而遠征的失敗将給寶鼎和東南熊氏以沉重打擊,他們必然會失去江南的控制權。
所以,時間是關鍵,而若要赢得時間,關鍵在人,寶鼎必須慎重選擇遠征軍的統率和留守江南的軍政官長。
本來寶鼎打算請武安侯公子騰出任遠征軍的統率。公子騰在江南待了數年,與東南熊氏和江南的楚人、趙人建立了不錯的關系,是最好的遠征軍統率人選,但現在事情出現了變化,直道修築直接關系到北疆防禦體系的建設,而直道修築偏偏又遇到了重大阻礙,寶鼎必須與鹹陽進行一場激烈的博弈,德高望重的公子騰假如回京,必将有助于寶鼎赢得這場博弈的勝利。
公子騰走了,誰來代替他出任遠征軍的統率?
東南熊氏?現在東南熊氏遭到禁锢,當東南熊氏主動要求輔佐公子峤去開拓西南的時候,鹹陽肯定會部分解禁,但全部解禁則是在他們攻占西南之後,所以東南熊氏沒有機會出任遠征軍的統率,而寶鼎也不希望他們到前方去沖鋒陷陣。
遠征西南的關鍵不在于遠征軍的攻城掠地,而在于後方能否持續供應糧草辎重,所以東南熊氏應該是留守江南的主要力量。
江南的楚人莊翼和趙人蓋聶肯定不合适,而目前擔任荊宛大軍統率的章邯資曆較淺,也不合适。
“武烈侯,遠征軍統率人選可以考慮大庶長楊端和。”朱英打破了沉默。
牽一而動全身,如果調楊端和南下,那誰去鎮戍燕南之地?
“章邯留守江南。”朱英手指曝布,“右更代替楊端和鎮戍燕南之地。”
寶鼎眉頭緊鎖,沉吟良久後,微微點頭。
章邯留守江南,掌控江南,是衆望所歸的事,寶鼎和衆人一緻認爲他是最合适的人選,而以楊端和的資曆和能力,統率遠征軍開拓西南,取勝的希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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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進行第二次原決戰的命令傳到江南。
趙高,朱英和曝布馬上辭别寶鼎,率軍渡江會合荊宛軍隊,飛趕赴原戰場。
不久公子騰、蓋聶、荊轲回到江南,與寶鼎相聚于長沙。
寶鼎在江南盤桓不去,其目的何在,聯想到離石會面、原決戰和朝堂上越來越激烈的矛盾,大家心裏都有算,一爲開拓西南,二爲江南的控制權,尤其後一個目的,更是直接凸顯了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間越來越深的裂痕。
這段時間莊翼和南山子一直陪在寶鼎身邊,該說的都說了,能說的也都說了。莊翼和南山子代表楚人做出了承諾,竭盡全力維護寶鼎在江南的控制權,而寶鼎也明确指出,江南的控制範圍要擴大,目前是黔和長沙兩郡,未來幾年要拓展到九江郡。
現在的九江郡包括江南和江北兩個部分,未來的九江郡應該是江南部分,就是從彭蠡澤到南嶺這一帶,與江東毗鄰。從地圖上看,如果本勢力控制了黔、長沙和九江三郡,等于控制了大半個長江以南的疆域,對江東可以形成有利鉗制,對嶺南更是占據了戰略上的優勢。
可以想像,假如公子高和老秦人未能控制黔和長沙,必定不惜代價控制九江郡,繼而拿下彭蠡澤,轉而對長沙形成威脅,那局勢就被動了。
在與蓋聶和荊轲的商讨,寶鼎也談到了同樣的問題。寶鼎囑咐他們,在這一次的原決戰,主戰場在齊國,攻楚不過是個騙局。當然,齊國遭到緻命打擊後,王翦也有可能乘機在原戰場動雷霆一擊,但對于東南戰場來說,此仗就是牽制江東楚軍,所以不論戰場指揮者是誰,江南諸軍必須保存實力,這是原則。假如東南戰場的統率非要強攻彭蠡澤,江南諸軍可以消極怠戰,甚至陽奉陰違,與其虛于委蛇。
蓋聶和荊轲非常詫異。難道武安侯公子騰要離開江南?
寶鼎肯定了他們的猜測,并向他們做了一番解釋。蓋聶和荊轲在得知寶鼎的全盤謀劃之後,暗自吃驚。很明顯,未來幾年,圍繞着南方戰場,圍繞着江南的控制權,大秦朝堂上的各方勢力有一番龍争虎鬥,而寶鼎在其并不占據優勢,未來充滿了變數。
“遠征西南,你們是主力之一,但我并不希望你們留在西南。”寶鼎最後說道,“從維護你們的利益出,你們必須利用遠征西南赢取功勳,然後在攻打江東的過程小心謹慎,更不要輕易進入江東,以免被長沙侯所吞噬。你們的要目标就是控制彭蠡澤,擴大江南的控制範圍,繼而在戰略上占據主動。”
蓋聶和荊轲當然知道目前趙人的處境非常艱難。十八方鎮的趙人就像一塊肥肉,各方勢力在争奪江南控制權的時候,第一個目标就是這股力量,而武烈侯是他們唯一的倚仗,是他們的靠山,隻要武烈侯的實力越來越強悍,他們的安全就有保障。
“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希望去北疆作戰。”蓋聶躊躇良久,試探着問了一句。
“我需要你們在江南,章邯更需要你們的幫助。”寶鼎再一次把江南控制權和土穩定之間的關系詳細闡述,“大秦即便吞滅了楚國,占據了整個大江以南,但大江流域的形勢依舊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暗流湧動,原因很簡單,大江以南是楚人生息繁衍之地,這裏的楚人謀求複國的**非常強烈,而且他們擁有叛亂的有利條件,一旦形勢對他們有利,江東人必定舉兵作亂。土戰火再起,生靈塗炭,這肯定是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蓋聶和荊轲最終被寶鼎所說服,承諾想方設法增強十八方鎮的實力,爲寶鼎控制江南打下堅實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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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鼎和公子騰秉燭夜談。
兩人對統一前後的形勢展有諸多分歧,對土的穩定和大秦的未來也有不同的看法,但寶鼎不厭其煩,一遍遍地從不同立場不同角度去分析和推衍,最終公子騰雖然沒有被他徹底說服,但彼此間的分歧有所減少,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也取得了一緻意見。
公子騰以大局爲重,以大秦的未來爲重,以老嬴家的利益爲重,主動妥協,求同存異,接受了寶鼎的謀劃,并與寶鼎一起給公子豹、公子成寫信,内外聯手操控政局。接着兩人聯名上書秦王政。
寶鼎辭别江南的軍政大員們,返回南陽宛城,與甘羅議定了未來一段時間蓼園系的主要展策略,又與熊啓、熊熾和魏起等人議定了開拓西南的具體計策,然後告别母親和趙儀,北上洛陽。
秦王政認同了寶鼎和公子騰在書信所闡述的諸般理由,在經過與樞大臣們的一番激烈角逐後,于初秋開始了一連串的重大人事調整。
武安侯公子騰回京,出任太尉一職。
武烈侯公子寶鼎主掌北疆大軍,武安侯公子騰主掌大秦軍事行政權,如果加上秦王政手的決策權和兵權,那麽這一人事調整,等于加強了老嬴家對軍隊的控制。在原決戰即将打響之際,秦王政的這一重大人事調整意味着什麽?
太尉麃(bi)公去職,爵升倫侯,輔佐長沙侯公子高治理江南封國,并出任東南戰場諸軍統率。
麃公去江南,顯然有利于老秦人控制軍隊,控制江南,并主導統一進程的最後階段。
秦王政把公子騰和麃公對調,其背後隐藏了太多的訊息,這讓朝堂各方勢力紛紛揣測鹹陽宮的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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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園的老夫人和少夫人一起返京,而更讓鹹陽人吃驚的是,秦王政下令,免去了甘羅封君府“相”和南陽太守職務。甘羅回京,出任禦史丞一職,進樞。
武烈侯放棄了南陽的控制權?這說明什麽?說明武烈侯向秦王政低頭了,妥協了。
秦王政下令,王公子峤出鎮荊宛,坐鎮江陵。前幾年主動請辭的昌君熊熾被秦王政請了出來,輔佐公子峤。
又一位王子出鎮地方,但這位王子出自懷德夫人,而輔佐他的竟然是昌君熊熾,更奇怪的是,公子峤出鎮的地方竟然是熊氏的根基之地荊宛,這意味着什麽?鹹陽宮的目的何在?難道擔心東南熊氏破壞原決戰,所以才以此策安慰一下東南熊氏?但怎麽看此事都不是安慰,而是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秦王政似乎要一鼓作氣奪取荊宛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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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陽宮在人事上的一連串動作引起了朝野内外的高度關注,各種各樣的傳言滿天飛。
在熙熙攘攘之,司空左丞離京出任南陽太守,而江南監禦史陳祿回京出任司空左丞,就顯得波瀾不驚了。
鹹陽宮不想讓陳祿回京。陳祿在江南待了數年,雖然沒有讓關東系有效滲透,但好歹混了個臉熟,尤其南嶺大渠的開鑿成功,更是讓武烈侯贊不絕口,而江南的蓼園系官員對其評價頗高。未來數年江南局勢非常複雜,秦王政和武烈侯在政治上又形成了默契,可以想像,陳祿這個江南監禦史和江南的蓼園系官員的關系會越來越融洽,這顯然有助于關東系勢力對江南的滲透。
但公子高和老秦人圖謀江南的控制權,蓼園系和關東系兩股勢力一旦結成同盟,聯手阻禦老秦人,那麽必然會增加老秦人争奪控制權的難度,所以麃公在離京之前,斷然向秦王政提出了調整江南軍政官長的要求,而将陳祿調離江南是要目标。
秦王政妥協了。他知道寶鼎此次巡視江南的目的,蓼園系和老秦人在江南控制權上的争奪越來越激烈。兩虎相争,鹹陽宮又何必參與?不如作壁上觀,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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