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鼎明确了代北戰場的攻防策略之後,随即與各軍統率進行了商議。(手打小說)
代北軍、北疆軍、北部軍和中原軍主力分别屯駐于青陂、平城、金沙灘和治水上遊的黃花嶺一線,從防禦上看這是一字長蛇陣,但一旦轉爲進攻,則是鋒矢戰陣,而鋒銳就是直指蒼頭河的北疆軍。楊端和率一部分中原軍和代北地方軍鎮戍代郡,駐守要隘,與燕軍對峙。
司馬尚的代北軍和蒙恬的北疆軍繼續攜手作戰,向蒼頭河一線的匈奴人發動攻擊,最大程度地把匈奴人壓制在白道坂和殺虎口一帶,繼而保證秦軍可以順利地修築堡壘和墾荒屯田。
寶鼎的命令一道道下達,竭盡全力調動代北所有力量實施這兩項關系到代北存亡的重大計策。
現在是初夏,經過幾個月的墾荒之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深秋時分就可以播種冬小麥。冬小麥要到來年的夏天才能收割,那麽在這一年時間裏,假如中土形勢的發展對大秦始終不利的話,代北就無法得到鹹陽充足的财賦支持,隻有被動防禦,而防禦就要靠堡壘了。
墾荒屯田重要,修築堡壘同樣重要。軍隊不但要與匈奴人作戰,還要墾荒屯田,更要參與堡壘建設。與此同時,代北人也被組織起來參加堡壘修築和墾荒屯田。值此生死存亡之刻,唯有上下齊心,軍民攜手,方能擊敗外虜,重建代北。
但代北的力量畢竟有限,無論是墾荒屯田還是修築堡壘,都需要鹹陽的支持,需要晉中和河北兩地的支持。
太原方面當然義不容辭。代北是太原的屏障,是晉中的門戶,而晉中的太原、上黨、上郡、河東等地的軍政官長不是出自老秦人就是出自馮氏,對武烈侯和代北當然是鼎力相助
河北方面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公子扶蘇、王翦和馮毋擇等人在錢糧物資上無法幫助代北,但他們手裏有人,攻占中山讓他們擄獲了大量的逃亡庶民。本來王翦打算把他們遣返原籍,一邊赈濟一邊重新給他們分配土地。這下正好,全部送給代北,爲河北解決了一個大包袱。
趙國曾經數次打算從河北遷徙人口到代北屯田,但都因爲各方面的蓄意阻擾而沒有成功。誰願意去蠻橫之地?誰願意直接面對匈奴人的燒殺擄掠?誰願意損失自己在河北的利益?趙國沒有做成的事,秦國一夜之間就完成了。秦國以自己強悍的武力,把這些飽受大饑荒和戰亂蹂躏的河北人強制轉徙到了代北,而且一次性就轉徙近百萬人口。
河北把這個大包袱甩給了代北,其自身的恢複能力驟然暴漲,再加上以買賣土地來換取錢财物資,河北的恢複重建速度非常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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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動亂時代的“陣痛”在代北達到了極緻,饑餓、戰争和死亡無時無刻不在這塊土地上肆虐咆哮。
寶鼎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冷血機器,爲了讓代北“活下去”,他無視饑餓、戰争和死亡在代北大地上的肆虐,他就像一個血腥而殘忍的“暴君”,爲了實現自己的目的,頑固而執着地推行着自己的策略,從軍隊到庶民,到奴隸,甚至到牲畜,每一個生靈都變成了“暴君”手裏的“食物”,以敲骨吸髓來形容都不爲過。
特殊時期、特殊形勢下,需要實行特殊的政策。代北在寶鼎的鐵腕控制和血腥鎮制下,新法令新制度層出不窮,其目的就是一個,最大程度地壓榨代北的潛力,最大程度地把代北有限的資源榨幹吃盡,發揮出它最大的效益。
這一時期,從鹹陽、中原、河北乃至東南、江南等地不斷傳來消息。
齊國對中原的攻勢異常猛烈,韓魏兩國逃亡貴族的聯合軍隊也乘勢攻城拔寨,步步逼近中原腹地。
楚國政局再度發生劇變,以景氏和項氏爲首的主張合縱抗秦的貴族們與以陽文君熊嶽爲首的堅持連橫秦國的貴族們終于爆發了“戰争”,兩派貴族血腥厮殺,陽文君熊嶽慘遭殺戮,其龐大勢力遭到血洗,其盟友更是紛紛倒戈,改變立場,轉而支持合縱抗秦。
壽春一度陷入混亂,但景氏和項氏并沒有一味殺戮,而是迅速與楚國貴族們形成了妥協,在最短時間内穩定了局面,牢牢控制了朝政。
楚王負刍不得不接受殘酷的事實,下令撕毀與秦國的盟約,合縱抗秦,與齊國聯手夾擊中原。
很快,項燕指揮楚**隊沿鴻溝北上,首先包圍了陳,接着其淮南主力直殺颍川。
秦軍在中原戰場陷入極端困境,首尾難以兼顧,岌岌可危。
蒙武無奈之下,果斷下令放棄陶、陳兩座重鎮,急速收縮防線,不惜一切代價死守大梁和新鄭,确保中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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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毀盟,斷絕了對江南的一切支援,并封鎖了大江。
公子高臨危不亂,在武安侯公子騰和昌平君熊啓的協助下,急召東南、江南兩地軍政官員,做出了中止實施西南策略,停修南嶺大渠的決策,果斷集結東南、江南兩地軍隊,在水師配合下,向楚國的九江郡發動了攻擊。
公子騰和蓋聶率軍直殺九江重鎮彭澤。
公子高、熊啓和魏起率領東南軍隊和水師沿大江而下,直殺楚國長江要隘夏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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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形勢瞬息萬變,鹹陽宮手忙腳亂,代北、河北、中原和東南局勢的急劇變化更是讓秦王政和中樞目不暇接,窮于應對。
統一大勢明朗了,中土諸侯國爲了生存不得不絕地反擊,統一進程因此受阻。重重危機下蘊含了中土統一的契機,大秦隻要把握住這個契機,隻要挺過這個難關,狂風暴雨之後必将是美麗彩虹。
但是,秦王政和中樞大臣們都沒有看到扭轉危局的契機,相反,他們都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中樞即将失去對地方控制的危機感。
這時候,武烈侯的奏章到了。在這份奏章中,武烈侯以太傅和護軍中尉的名義,以中樞大員的名義,嚴正告誡秦王政和中樞,必須改變固有的思路,必須在大一統的前提上全盤考慮中土形勢,繼而拿出與大一統相适應的策略,确保大秦能夠在艱難的統一進程中穩步前進。
同樣的告誡早在武烈侯第一次回到鹹陽的時候,早在他離京出塞之前,就已經在不同場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複闡述過,歸根結底一句話,治理一個諸侯國和治理一個疆域萬裏的龐大帝國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從君王到士卿臣僚,必須從思想上做好準備,從國策上做好調整,整個王國必須随着統一進程不斷地進行自我調節,以便與統一進程相适應,繼而控制和推進王國的高速發展。
但無論是秦王政還是中樞,都沒有重視寶鼎的這些告誡,依舊用固有的思路和國策駕馭着大秦這駕馬車飛馳在統一進程上,結果今天他們終于“撞”到了石壁上,頭破血流。
如何扭轉當前局勢?
秦王政和中樞一籌莫展。
代北不能放棄。在這一點上,秦王政和寶鼎的觀點出奇地一緻。雖然朝堂上放棄代北的呼聲非常強烈,不少中樞大臣也贊同這一策略,但既然秦王政絕不讓步,武烈侯又親自坐鎮代北,把代北的生死存亡和他個人的生死存亡緊緊捆綁到一起,誰還敢冒着身死族滅的危險去得罪秦王政和武烈侯這對兄弟?
代北絕不放棄的後果就是把大秦拖進一個看不到未來的可怕深淵。戍守代北就要與匈奴人長期厮殺,鹹陽爲此要源源不斷地提供财賦支持,這是一個無底洞。
雖然武烈侯拿出了代北策略,在代北墾荒屯田,試圖以軍屯和民屯來實現代北糧食自給,從而減少鹹陽的财賦支出,但同時這也是代北試圖擺脫過度依賴鹹陽的一個策略,一旦代北實力強大了,強大到足以“自立”了,鹹陽對代北還有多大的控制力?
由此引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鹹陽用什麽辦法才能牢牢控制代北?分封王子,以王子領封國,實施中央領導下的郡縣和封國并存制,也就是郡國制度。舍此以外,還有其他途徑嗎?沒有了。代北太過遙遠,中央若想實際控制代北,郡縣制顯然難以實現這一目的,而分封功臣又容易導緻割據自立,唯有建封國,分封王子以領之,依靠血緣和宗法來維持中央對遙遠邊鎮的實際控制,才是現實的也是可行的最佳過渡之策。
江南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日江南公子高的所作所爲正好爲封國制的利弊做了一個诠釋。
江南鄰近楚國,對楚國的局勢密切關注,當楚國局勢的變化對秦國不利的時候,江南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公子高非常果斷,斷然中止實施西南策略,與東南聯手攻擊楚國,導緻楚國陷入兩線作戰的窘急,給了中原以有力支援。
鹹陽能否像江南一樣迅速對楚國局勢的變化做出反應,拿出正确的對策?顯然做不到,雖然驿站的傳遞速度已經非常快了,但面對今日瞬息萬變的戰場局勢,鹹陽再想控制全局,靠中樞來指揮數千裏之外的戰場,根本就是一個笑話。高度的中央集權有它嚴重的弊端,而這就是其中之一。
但假如江南沒有王子公子高,沒有公子高的臨機決斷,秦國能否在最短時間内開辟東南戰場?也是不可能。除了王子,誰敢擅自做出這樣大的決策?王子出鎮地方,雖然隻是名義上主掌地方軍政大權,但到了關鍵時刻,王子的身份和地位就會轉化爲實際權利,地方軍政官長在危機面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遵從有王子身份的最高官長的命令。
這是王子出鎮地方的優點,但弊端也非常明顯,假如王子圖謀不軌,甚至陰謀叛亂,那優點就變成了緻命的弊端。
此次公子高的所作所爲可謂“膽大”,但無疑這不是公子高的“所爲”,而是武安侯公子騰的決斷,而公子騰之所以能說服昌平君熊啓,說服魏起和甘羅這兩位東南大員,其背後肯定有武烈侯的影子。幾乎可以斷定,這一切都是出自武烈侯的謀劃。
武烈侯對局勢的預測和把握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神鬼莫測的地步,而從他在河北、代北的一系列堅決果敢的動作中,從突然間拿出來“代北策略”中,不難推測到他早有一套完整的謀劃,而江南公子高在關鍵時刻甩開鹹陽,果斷開辟東南戰場一事,必定在其謀劃之中,其目的隻有一個,給鹹陽展示一下“封國制”的利弊,讓鹹陽認識到“封國制”是大秦在統一前後控制和穩定龐大帝國的最好辦法。
由此可以推測到武烈侯下一步的謀劃,那就是以當前危局脅迫鹹陽建封國,實施郡國制,繼而改變大秦的基礎國策,推動國策迅速走上變革之路。
這就是秦王政和中樞從當前局勢中所看到的強烈危機。
中央正在失去對地方的控制,代北如此,河北如此,東南和江南更是如此,而中原戰場的勝負正是雙方博弈的工具,一旦中原戰敗,齊楚合縱軍直殺函谷關下,中央怎麽辦?這場博弈假如以鹹陽的徹底失敗而告終,其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鹹陽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妥協,在局勢還沒有失控之前妥協,這樣鹹陽還有讨價還價的餘地,将來還有反擊的機會。
秦王政不想妥協,他需要維護自己的權威。
但關東人已經無法承受重壓,馮氏也罷,蒙氏也罷,李斯、周青臣等人也罷,都在鋪天蓋地而來的重壓下窒息難當。
本來他們曾設想當中原爆發危機的時候,就把東南熊氏拖進中原戰場,以熊氏的生死存亡和公子扶蘇的未來威脅武烈侯,反制武烈侯,但武烈侯有天縱之才,竟然早早在楚國布下驚天之局,又在江南設下暗棋,利用王子公子高和宗室重臣公子騰的超然身份和地位,硬是搶在鹹陽做出對策之前,和東南熊氏聯手開辟了東南戰場。
此策不但讓熊氏擺脫了危機,還把大秦拖進了三線作戰的困境,鹹陽面臨的局面更爲複雜。中原看似得到了有力策應,但實際上中原戰局的發展完全被東南戰場所控制。東南戰場打得好,中原形勢就能得到有效緩解,反之,中原必敗無疑。中原戰敗,秦王政和鹹陽宮在政治上就陷入極度被動,尤其是關東人,恐怕要遭到緻命重創。
不過,武烈侯沒有把事情做絕,顯然他擔心秦王政憤怒之下拒不妥協,以緻局勢徹底失控,這不但會損害大秦利益,對他本人及其利益集團也是十分不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情不能幹。
武烈侯在代北戰局緊張,形勢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以鐵腕強行實施代北策略,一邊遷徙人口一邊墾荒屯田,這實際上就是“自殺”。代北的條件及其惡劣,武烈侯拿什麽來支撐戰場,支撐他的代北策略?隻要鹹陽斷絕對代北的财賦支持,代北必死無疑。
鹹陽卡住了武烈侯的咽喉,秦王政手中依舊控制着主動權,武烈侯給予了鹹陽足夠的妥協優勢,現在就看秦王政是否願意妥協了。
秦王政的權威需要實力來維護,他最爲信任最爲依賴的實力就是關東人,但關東人承受不了重壓,紛紛懇請秦王政做出妥協,尤其蒙氏和馮氏,苦苦哀求。
秦王政隻有妥協。
秦王政急令,公子扶蘇因爲在河北建功,爵拜長平侯,一等封君,即刻趕赴中原坐鎮。
公子扶蘇是大秦第一個封君的王子,而且還是一等封君,這基本上确立了他未來大秦儲君的地位。這是秦王政做出的妥協姿态,他希望寶鼎能因此做出回應,也希望熊氏能因此在東南戰場上有所動作,從而給中原戰場赢得更多時間。
秦王政十萬火急書告武烈侯,代北不能放棄,中原也不能丢,但“代北策略”需要鹹陽以大量财賦做爲支撐,然而今日形勢對大秦十分不利,鹹陽無法給代北以支持,如此下去,代北堅持不了兩個月必定崩潰。秦王政爲此建議武烈侯,要麽即刻停止實施“代北策略”,要麽請他馬上趕赴中原,在兩個月之内解決中原危機。
公子扶蘇坐鎮中原,如果中原戰敗,這位王子必定就此失去問鼎大秦儲君的機會,所以武烈侯必須去中原相助。
代北需要鹹陽的财賦支撐,但鹹陽隻答應再給兩個月的錢糧,爲此,武烈侯必須去中原,以解決中原危機來換取鹹陽對代北持續的錢糧供應。
公子寶鼎至此總算松了一口氣,他的謀劃進展順利并開始發揮作用。代北軍政官長們高懸的心總算放下了一點點,但隻有一點點,因爲中原戰場上的秦軍根本就沒有轉敗爲勝的可能,兩個月後,代北怎麽辦?
在行轅軍議上,寶鼎非常嚴肅地告訴軍政官長們,“不要說我離開了,這關系到代北的安危。”
司馬尚急切問道,“兩個月後你能回來?”
“兩個月内,我一定能回來。”寶鼎笑道,“中原危局旦夕可解,不足爲慮。”接着他手指公子将闾、公子嬰,“我離開之後,你們四處巡視,以穩定軍民之心。”又手指曝布、朱英,“行轅軍政事務就托付給兩位了,諸事多與安平侯、兩位大庶長和長史商議,不要擅做主張。”
司馬鋅、羌廆、司馬尚和桓炀四位代北重臣面面相觑,心如重鉛。兩個月?武烈侯拿什麽在兩個月内扭轉中原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