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公子負刍
章邯急報武烈侯,楚國使者到了。
武烈侯拒絕議和談判,下令,斬
又下令,章邯和辛勝兩軍連夜集結船隻,做好渡河準備。命令曝布率騎軍在淮河北岸百裏範圍内大肆擄掠,就地收集戰争物資。命令東方無畏率領騎軍在颍水東岸百裏範圍内燒殺擄掠。命令宗越派出斥候密切注視泗水方向的楚軍,嚴防彭城、相城楚軍南下馳援而來。
當夜,淮河北岸火把林立,篝火如龍,号鼓聲徹夜不斷,人喊馬嘶之中可以清晰看到渡口一帶已經集結了數百艘大小船隻。秦軍士氣如虹,劍指壽春,大有一鼓作氣攻克楚都之意。
李園和景纓竭盡全力組織壽春軍民加固城池,同時十萬火急督促周邊郡縣馬上調兵支援,但楚人猝不及防,即便以最快度征調軍隊也要時間,目前壽春隻有兩萬戍軍,兵力嚴重不足。
令尹陽文君熊嶽看到使者血淋淋的人頭,心裏一陣寒。他必須守住壽春,必須确保淮南的安全,否則,在國祚岌岌可危的情況下,其它所有利益都将化作過眼煙雲。
李園和景纓聽說秦軍斬了議和使者,急忙趕到令尹府。
“必須再派使者求見秦軍統率。”李園兩夜沒有合眼,面色憔悴,兩眼通紅,聲音都嘶啞了,“九江和江東各郡的兵馬趕赴壽春都要時間,以我們的估計至少需要兩到三天第一批援軍才能抵達京都,所以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秦軍阻擋在淮河以北。”
陽文君熊嶽和彭城君昭公面色陰沉,一言不。
“從現有的消息來估猜,對岸的軍隊應該是秦軍的選鋒軍。”景纓站在地圖前,對熊嶽和昭公說道,“三天前,我們接到項君的急報,秦軍從鴻溝東西兩岸同時動攻擊,項君兵力不足,無法兩路迎敵,隻能退守陳,據城堅守。但僅僅過了兩天,秦軍的騎士就殺到了淮河北岸,而今天他們的主力也已抵達。從陳到壽春有六百餘裏,秦軍竟然在三天之内殺到淮河北岸,其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
“從秦軍的這一攻擊部署來看,不難猜到秦軍在三天内殺到淮河就是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切斷了我淮北主力的退路,斷絕了我們北上支援的可能,但我們并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我們在泗水郡的相城和彭城一線還有大約四萬到五萬左右的軍隊,在淮南還可以緊急征調十萬軍隊,即便不考慮江東各郡的軍隊,我們在淮河南北至少還可以集結十五萬軍隊。以十五萬軍隊的實力,固守淮河一線絕對沒有問題。”
彭城君昭公搖搖頭,“你的意思是放棄淮河以北的三個郡?”
“當然不能輕易放棄。”景纓說道,“能否守住壽春,守住淮河以南,甚至守住淮北的三個郡,關鍵就在于時間,我們必須争取到足夠的時間才能把淮南和江東各地的軍隊調集到淮河一線。”
“糧草呢?”昭公問道,“這一仗要打多長時間?我們的糧草是否可以支撐幾十萬大軍連續作戰?”
景纓沒有說話。李園的頭也低了下去。楚國有今日之難,都是因爲去年的中原大敗,如果去年楚軍沒有戰敗于方城隘口,何至于窘迫至此,連仗都打不起。
“淮南的軍隊肯定要征調。”熊嶽說道,“江東的軍隊暫時不要動,我們目前的糧草隻夠兩淮軍隊支撐個把月的時間。當前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根本沒辦法擊敗秦軍,必須向齊國求援。使者已經日夜兼程趕赴臨淄,但齊國是否願意出手相救,誰也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你擔心齊國趁火打劫?”景纓皺眉問道。
“不是我擔心齊國趁火打劫,而是事實就是如此。”熊嶽歎道,“秦軍今年把主力集結于中原,齊國還敢打嗎?現在秦軍南下打我們,肯定會在濮陽和陶一線駐有重兵,以防備齊國乘機殺進中原。此刻齊國如果救援我們,必然和秦國徹底翻臉,秦國調轉矛頭就會打他們。我們已經被秦國打得無力動彈了,齊國獨自應對三十萬甚至四十萬秦軍的攻擊,有把握打赢嗎?如果沒把握,齊國敢在此刻與秦國翻臉?仔細權衡一下,齊國倒不如和秦國保持盟約,然後乘機南下淮河,趁火打劫,最起碼還可以搶到泗水郡。”
景纓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楚國最害怕的就是秦齊聯手南下,這也是太後和大王毅然決定遠避江東的重要原因。這時候指望齊國出手相助、雪中送炭,未免過于一廂情願了。
假如楚國把淮北三郡割讓給秦國,秦國的下一個目标必然就是齊國。齊國休養生息四十年,兵強馬壯,正好與秦國打個旗鼓相當。東西兩強在中原交戰,楚國就赢得了喘息時間。隻待時機合适,則果斷渡淮北上,與齊國聯手夾擊秦軍,收複淮北三郡。這就是楚國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割讓淮北三郡的真實意圖。
然而李園卻提出了不同看法。
目前無法确定齊國是出手救援還是趁火打劫,楚國還有足夠的時間扭轉局勢。一旦局勢扭轉,楚國和秦軍在淮北戰場陷入僵持狀态,那麽齊國在權衡之下,攻打中原的可能性就非常大。秦軍兵力雖多,但今年是兩線作戰,代北尤其需要糧草武器,那麽鹹陽是否有足夠糧草支撐中原戰場?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麽秦軍在沒有拿下陳的情況下,就直接殺奔壽春,其目的還是想戰決。
“拖,我們扭轉戰局的唯一辦法就是拖。”李園說道,“中原秦軍一部分要阻禦齊國,一部分被項君拖在陳,還有一部分則孤軍深入殺到淮河,其兵力分散,糧草也難以爲繼,隻要我們在壽春堅持下去,把戰局拖到僵持之态,則局面必然扭轉。”
楚國假如在淮北戰場拖住了秦軍主力,那麽齊國就有攻打中原的絕對勝算。
說來說去還是要派人渡河談判,阻止秦軍渡河攻擊。
“陳侯是否願意渡河談判?”熊嶽問道。
李園的表情頓時僵硬,神色十分尴尬。秦軍決心要戰決,豈肯談判延誤渡河時間?秦軍統率已經殺了一個使者,還在乎殺第二個、第三個?
“那麽陳侯是否有合适人選予以推薦?”熊嶽又問道。
李園眼中露出惱怒之色。此刻過去一個死一個,熊嶽這是成心要李園難看,給李園樹敵啊。
“派一個身份尊貴的人過去。”景纓适時給李園解圍,“身份太低,說話沒有份量,秦軍更不予重視,白白送死。”議和使者的身份地位尊貴了,秦軍統率即使要殺也要先請示上官,不敢擅自誅殺以免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宗室公子。若論身份地位,當以宗室公子爲最。
“現在還有哪位公子留在壽春?”昭公問道。
“淮陰君公子負刍。”景纓說道,“日前他曾打算随援軍一起趕赴陳,現正在我府上等候消息。”
“我覺得淮陰君就是最合适的議和人選。”李園迫不及待地說道。近期他現公子負刍與屈氏、景氏、項氏來往密切,這已經引起了他的警覺,如果借此機會置公子負刍于死地,那倒是一樁意外之喜。
景纓正要反對,昭公說話了,“先派人請淮陰君過來,如果他願意渡河談判就無須再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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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君公子負刍匆忙趕到令尹府。
陽文君熊嶽對這位宗室公子的印象不好,因爲熊負刍是春申君的弟子,與軍方實權派貴族景氏和項氏都有姻親關系,無奈秦國的武烈侯認爲此人有助于緩和楚國朝堂上的矛盾,有助于秦楚兩國保持長久的盟約,并數次在密信中請他予以扶植,他從大局出,不得不略加照顧。
當初李園誅殺春申君及其宗族之後,這位宗室公子在憤怒之餘曾揚言要斬殺李園,要把策劃這起陰謀的所有“黑手”斬盡殺絕。正是因爲這番失去理智的憤怒之辭,熊負刍被趕出了京都,所娶的夫人也是出自沒落的越國王族。去年楚軍戰敗于中原,熊負刍上書太後,願意到軍中效力,爲守護大王和國土浴血奮戰。宗室公子難得有一腔熱血,而且要求也很低,沒有理由不答應,于是太後就讓公子負刍返回了京都,暫時在上柱國景纓府中做武官。
熊嶽向公子負刍簡要述說了一下當前的緊張形勢,“楚國當前無力抵禦秦國的攻擊,所以議和是唯一的解決之策。”
“項君正在率六萬大軍堅守陳,柱國景晦領四萬軍隊堅守于相城和彭城一線,淮北三郡如今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中,令尹爲何如此悲觀,認爲我楚國根本無力抵禦秦軍的攻擊?”公主負刍當即質問道。
熊嶽很不高興,但公子負刍的身份擺在那裏,他不得不尊重,于是隻好把當前楚國的财賦狀況和齊國有可能與秦軍聯手南下打淮北的事情做了一番解釋。
“我們不能把擺脫危機的希望寄托在齊國身上,那等于自尋死路。”熊嶽說道,“我們要自救,要掌握主動,要以最快度扭轉局面,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割地議和。”
“秦國兩線作戰,其财賦狀況不會比我們好。”公子負刍堅決不願意割地求和,他理直氣壯地說道,“隻待淮南援軍趕到,我們就可以把秦軍拖在淮北戰場,如此必能扭轉危局。”
熊嶽臉色陰沉,十分不耐煩地說道,“如果公子不願意渡河議和,我也不勉強。”
公主負刍冷笑,“我不是不敢渡河,而是不願意去做這種恥辱的事情。”
熊嶽也是冷笑,“那我問你一句,如果我們不采取此策,導緻淮北丢失,京都失守,責任誰來負?是我還是你?”
公子負刍閉上了嘴巴。熊嶽代理國政,責任當然是熊嶽的,所以熊嶽的決策現在就是大王和中樞的決策,隻有無條件地遵從。
“我可以放棄議和,但最終的事實如果證明你錯了,楚國怎麽辦?”
公子負刍啞口無言,良久,他問道,“議和的條件是什麽?”
“秦國肯定漫天要價,但秦軍主力現在正在圍攻陳,其選鋒軍也還沒有渡河,所以我們的條件是,隻要他們馬上撤軍,我們可以把陳及其周邊大小十四座城池給他們。”
“秦人不會答應。”公子負刍搖頭道,“我一開口,秦人就會殺了我。”
“你見機而行,目的是延緩秦軍的渡河時間。”熊嶽說道,“等到淮南各地的軍隊趕到壽春,我們有足夠的把握阻擋秦軍于淮河之後,議和談判就對我們有利了。”
公子負刍心領神會,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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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子在夜中時分趕到秦軍大營。
墨者劍師遏雲親自将其帶進軍營。大帳之外,南山子看到了荊轲,當即問道,“你何時到的中原?”
“十天之前。”
“大将軍近況如何?”
荊轲苦笑,搖搖頭,說了一個字,“難。”
“代北如何?”
“災民無虞,但秦軍已經在雁門立足。”
“大将軍可有收複之策?”
荊轲再次搖頭,“大将軍說,如果今年秦軍穩定了中原,則代北再無收複之可能,而河北也是危在旦夕。”
南山子沉默半晌,仰天長歎,“武烈侯在嗎?”
“他一直在等你。”荊轲伸手相請。
南山子見到武烈侯,迫不及待地問道:“武烈侯要打壽春?”
“當然不。”寶鼎笑道,“我聽黑冰說,公子負刍在壽春打不開局面,所以決定來幫他一把。”
南山子稍稍松了口氣,“好消息是,太後和大王已經撤離壽春,正在趕赴江東,而陽文君臨時代理國政,并請公子負刍負責議和談判;壞消息是,兩到三天之内,淮南各地的援軍将飛抵達壽春。”
“李園呢?”寶鼎問道。
“他就在壽春。”
寶鼎想了一下,笑道,“李園不死,公子負刍就算拿到這一功勞,也無法赢得景氏和項氏的支持。”
南山子冷笑,“我已做好一切準備,李園絕對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寶鼎笑了起來,“陽文君背上這個黑鍋之後,李太後和楚王必定要對付他,但陽文君的實力太強了,所以接下來你要散布一些謠言,進一步激化他們的矛盾,以便讓太後和楚王爲了赢得景氏和項氏的支持而逐漸信任并重用公子負刍。”
“我記得當初楚國的頃襄王駕崩之時,太子完滞留于秦,楚國國内曾有意讓熊嶽做大王,好在春申君及時想出了辦法,讓太子完逃離了秦國,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考烈王。春申君和陽文君兩大權貴之間的仇恨就是因此而起,而誅殺春申君的幕後黑手正是今日的陽文君熊嶽。”寶鼎說道,“謠言就在這上面做文章,不出意外的話,陽文君這個令尹做不長了,但我警告你,在公子負刍沒有成爲大王之前,不要對陽文君下手。還是那句話,他的實力太強了,若想兵變成功,把公子負刍扶上王位,必須得到陽文君的支持,所以,該妥協的時侯就得妥協。”
南山子眉頭深皺,顯然一時間無法接受與陽文君握手言和一事。
“我很擔心殘月。”南山子歎道,“這種妥協公子負刍肯定願意,景氏和項氏也願意,但殘月肯定不能接受,一旦她……”
“殺了李園後,你和殘月都要暫時離開楚國。你和殘月的目标太大,陽文君不會放過你們。”寶鼎說道,“以後殘月就留在我身邊,我代你照顧她。”
南山子緊鎖的眉頭頓時放開,喜形于色,沖着寶鼎深施一禮以爲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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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公子負刍在南山子和殘月的陪同下渡河而來。
公子負刍自從得到師傅南山子的“指點”後,野心開始膨脹,他按照南山子的策劃,通過屈氏、景氏的周旋,成功回到京都,然後就是等待機會,而眼前就是他崛起的最佳機會。
南山子和殘月并沒有隐瞞自己與秦國武烈侯有一定程度的私交。像動兵變篡奪王位這種大事如果有“外力”相助,常常事半功倍,他們知道武烈侯肯定會伸手相助,畢竟這個策略就是武烈侯提出來的,所以提前告訴公子負刍他們有這種“外力”可以避免将來彼此之間出現信任危機。
公子負刍之所以留在壽春,正是考慮到南山子和殘月與秦國的武烈侯有不錯的“私交”,打算看看有沒有機會力挽狂瀾,結果陽文君拱手送給他一個拯救楚國的機會。
到了秦軍大營,果然一切順利,公子負刍馬上就見到了武烈侯,而武烈侯也沒有多做考慮,很快便答應了公子負刍的議和條件。
“我可以暫停攻擊。”寶鼎說道,“但你在四天之内必須讓項燕撤到項城,把陳及其周邊十四座城池交給我們。”
寶鼎不怕壽春不答應自己的議和條件,他擔心的是項燕拒不遵從,把戰局一直拖下去,那事情就麻煩了。
公子負刍有些猶豫,他也沒有把握說服項燕撤出陳。
“我二十萬大軍已經包圍了陳。”寶鼎說道,“另有十萬大軍正在飛南下,四天後這十萬大軍将抵達淮河北岸。到了那時我們再談議和,條件就完全不一樣了。”
公子負刍咬咬牙,斷然說道,“我即刻赴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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