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軍飛速而來,足以汝明合縱軍攻打南陽的決武烈侯堅持原定策略完全正确,公子寶鼎對戰局的準确把握讓幾位統率不得不說此子的運氣太好。衆人商量之後,随即決定誘敵深入,在陽城和宛城之間設下陷阱,實施分割圍殲之策。
從葉城到方城隘口雖然不足百裏,但因爲地勢陡然升高,山巒疊嶂,大道崎岖,合縱軍的行軍速度大爲減慢,一天之内不過走了六十裏,随即擇地紮營。
公子寶鼎依舊留在方城隘口,公子騰則與桓腑、司馬鋅等人到後方戰場部署兵力。
當夜斥候把最新消息回報隘口守軍。魏起、章邯彙總之後急忙禀報公子寶鼎。
“楚軍前部距離隘口四十裏。”章邯指着地圖上的标注說道。“韓魏聯軍在楚軍之後十五裏處紮營。”
“項燕的軍隊在哪?”寶鼎問道。
“不出意外的話,楚軍項燕部已經抵達葉城,明天肯定要随後跟進。”章邯目露憂色,“現在就看曝布、熊庸能否在明日展開攻擊,把項燕拖在葉城了。”
寶鼎低頭望着地圖,沉吟不語。
“武烈侯,我騎軍在昆陽、葉城、舞陽一帶大舉進攻,雖然可以拖住項燕,但也會遲滞李園的攻擊速度。”魏起神色凝重,語氣裏透出一絲擔憂,“在項燕無法及時跟進,糧道受到我騎軍嚴重威脅的情況下,李園未必敢突破隘口,直殺南陽腹地。”
“合縱軍應該考慮到我藍田主力已經增援而至,此刻李園孤軍深入非常危險,所以在我看來,李園肯定會停留在隘口,等待項燕前來會合。”章邯輕輕敲擊着案幾上的地圖說道,“武烈侯,命令曝布、熊庸稍加攻擊後便撤回魯山潛伏,等到合縱軍突破方城,再命令他們攻擊敵軍糧道,迫使項燕分兵回援,從而拉開合縱軍前後兩部之間的距離。”
寶鼎暗自苦笑。
戰場上訊息傳遞至關重要,但因爲這個時代沒有便捷的傳訊方式,命令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送達各軍。這個命令送到曝布手上保守估計要兩天,而那時戰局可能發生新的變化了。
“合縱軍進入南陽地境之後,你們認爲李園和項燕是合兵一處,還是繼續保持一定的距離互爲策應?”寶鼎忽然問道。
章邯和魏起互相看看,然後章邯恭敬說道,“如果我是李園。我會和項燕合兵一處抱成一團,以免陷入敵人的分割包圍。”
“武烈侯是不是擔心楚人窺破了我們的誘敵之策?”魏起問道。
寶鼎微微點頭,“我的确有些擔心。指望敵人犯錯總是被動,我們應該想一些主動的辦法。”
“武烈侯可有對策?”章邯問道。
寶鼎伸出手指,在地圖上重重劃了一下。章邯和魏起注目一看,正是楚軍今夜駐紮之處。
“如果曝布的騎軍全力攻擊昆陽、葉城一線,完全切斷了合縱軍糧道,項燕肯定不會離開葉城。”寶鼎說道,“這時候李園帶着合縱軍前部已經抵達隘口,兩者相距近百裏。”
“武烈侯要改變攻擊之策,在隘口圍殲合縱軍?”章邯吃驚地問道。
“武烈侯,敵軍明天就要抵達隘口,我們已經來不及重新部署兵力了。”魏起也是大感意外,急忙說道,“此策不可行。”
寶鼎眉頭緊皺,凝神沉思。
章邯和魏起也沒有說話,因爲此策根本行不通,權當是武烈侯的一句戲言了。
寶鼎望着地圖,腦海裏湧出綿延大山,蓦然靈光一閃,記憶裏湧出前年在安安大戰中放火燒山的一幕。
“燒山。”寶鼎脫口而出。
燒山?章邯和魏起疑惑地望着寶鼎,燒什麽山?
寶鼎再次在地圖上同樣位置用力一劃,“派出精銳悍卒,攜帶火油火速趕到此地,放火燒山,将合縱軍攔腰斬爲兩截。”說到這裏寶鼎一躍而起,匆忙沖出屋子,擡頭望向在燈火中獵獵狂舞的戰旗,臉上頓時露出激動之色,“西南風,這幾天刮得都是西南風,正好可以把隘口敵軍燒爲灰燼。”
章邯和魏起跟在後面沖出屋子,突然聽到寶鼎這聲激動的叫喊,臉色大變。放火燒山,以火攻敵,匪夷所思之策。
寶鼎猛地轉身,朝兩人用力揮動着手臂,大聲說道,“快,馬上集結精銳,以百人爲隊,集結二十隊,火速進山。”
章蜒和魏起又驚又喜,躬身領命,匆忙而去。
章邯親自領軍潛入深山。
兩千名精銳士卒分二十隊,在長城之上向北狂奔三十裏,然後懸繩而下,悄然進入山林。
寶鼎和魏起站在城樓上望着淹沒在黑暗裏的軍隊,心情非常激動。寶鼎一直想獨占擊敗合縱軍的功勞,但戰局發展到現在,他的這一想法已經泡湯,誰知關鍵時刻,他異想天開,竟然再一次獲得了獨占功勳的機會。
“風向會不會改變?”魏起激動之餘也是大感忐忑。假如縱火殺敵的計策失敗了,讓李園帶着合縱軍跑了。那這一仗也就基本結束,但寶鼎的獨斷專行會遭到軍中統率們的指責。而鹹陽也會毫不
“相信章邯寶鼎笑道”“無論風向怎麽變,章邯肯定能找到最有利的放火地點。隻要大火斷絕了敵軍的退路,他們也就完了的确,就算風向調個風向,刮起東南風,大火向葉城方向燒,合縱軍也是再無退路,被困死在隘口之下,内無糧草,外無援兵,隻有束手就縛了。
魏起望着寶鼎臉上興奮的笑容,心裏忽感窒悶,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假如此計成功,大火向隘口方向燒來,合縱軍必将被大火活活吞噬,太可怕了。
“要不要通報内史和幾位将軍?”
“天亮之後再做通報吧寶鼎笑道”“藍田大軍要拉上來,不是乘勢出擊就是在隘口收降俘虜,總之不會流血死人了。”說到這裏他轉頭望向魏起,問道,“如果我們抓到了李園,如何處置?”
魏起猶豫了一下。武烈侯顯然有誅殺的意思,殺之可以立威,可以震懾東方諸國,但鹹陽未必同意。“還是送去鹹陽吧魏起說道”“此仗假若打赢了,今年内我們或許可以拿下韓魏兩國
寶鼎笑了起來,心中頓時湧出萬丈豪情。
上午,公子騰、框腑和司馬鋅飛馬而至。
三個人接到武烈侯的書信,得知武烈侯要縱火燒山,以火敗敵,雖然暗自叫好,但對武烈侯的殘忍也是驚駭不已。這把火一旦燒起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鋪天蓋地的大火必定燒死很多人。如果武烈侯緊鎖隘口,拒收俘虜,那合縱軍必定全軍覆沒。
這種慘無人道的事,一般人幹不出來,不過武安君當年曾攻楚于那決水灌城淹死數十萬人,在長平也曾坑殺幾十萬趙軍。武安君的殘忍嗜殺倒是被武烈侯完整無缺地繼承了下來。
“現在就看風向了寶鼎對三人說道”“如果火起之時是西南風,那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殲敵十幾萬。反之,如果老天成心作對,刮起了東南風,那隘口這裏還有一場血戰
“不管風向如何,方城一戰我們基本穩操勝券。”公子騰笑道,,“我們要重新部署兵力了
寶鼎微笑點頭”“我的建議是,命令曝布充分發揮騎軍優勢,務必将項燕的軍隊拖在昆陽一線。命令蒙武、王贲火速翻越魯山,渡過汝水。直插襄城、颍陽一線,斷絕項燕的退路。命令藍田大軍主力火速趕赴魯陽,從魯山方向殺進韓國,會同曝布、蒙武、王贲三支大軍圍殺項燕。”
公子騰和祖腑、司馬鋅商量了一下,随即決定由公子騰、司馬鋅率藍田大軍主力火速趕赴韓國。
“馮母擇即将率軍抵達宛城公子騰問道,“是叫馮母擇直接去韓國,還是趕赴方城隘口與你會合?”
“叫他直接去弗國吧寶鼎不假思索地說道,“項燕的撤退速度肯定很快,我們未必能夠包圍他。如果讓他跑了,大軍則直殺新鄭,力争以最快速度拿下韓國
公子騰躬身領命。他這個恭敬的态度發自内心。如果說武烈侯的塞外戰績來自運氣,那今天這一仗就是武烈侯真正實力的體現了。他把合縱軍逼了出來,把合縱軍誘到方城,然後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擊殺合縱軍。此仗過後武烈侯會像他外祖父武安君一樣,成爲東方諸國的噩夢。
下午,李園率合縱軍氣勢洶洶地殺到隘口,連營十裏,士氣如虹。
魏國太子假和韓相張平率韓魏聯軍随後跟進,在距離隘口三十裏處紮營。
同日在昆陽、葉城一線,曝布指揮騎軍發動了全面攻擊,斷絕了合縱軍糧道。項燕一面急報李園,一面指揮楚軍調頭殺向昆陽,強渡汝水,試圖打通糧道,但斥候的禀報讓他深感不安,因爲潛伏在汝水兩岸的秦軍騎士太多了,保守估計大約有萬騎。這對楚軍來說是個災難。
秦軍騎士神出鬼沒,來去如風,四下遊戰,而楚軍騎士的數量極其有限,根本沒有抵禦之力,隻能無奈地看着秦軍騎士截斷糧道。
糧道被截,糧草武器無法保證大軍所需,這一仗也就沒辦法打了。
“柱國,還是書告令尹,據實相告吧。小範增勸谏道,“方城隘口易守難攻,而秦人騎軍又在後方截斷了我們的糧道,此刻大軍進退兩難。已經無力殺進南陽
“你以爲令尹會聽我的勸告?”項燕冷笑道,“他要是聽我的,現在就不是在方城隘口,而是準備殺奔新鄭了。”
果然,項燕當夜就接到了李園的書信。李園認爲秦人騎士四出,正好可以說明秦人的恐懼,說明南陽方向秦軍兵力薄弱,此刻應該加速攻擊,而不是遲滞不前。我們攻得越猛,距離宛城越近,秦人就越是害怕,那支潛伏在後方的秦騎就越是無法對我們産生威脅。
深夜,武烈侯和桓腑在屋内相對而坐,焚香對弈。
魏起則站在城樓上遙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心急如焚。
合縱軍将士進入夢鄉,軒聲四起,誰也不知道死亡正在悄然走來。
章邯站在山巒之巅,高高舉起手中的令旗。令旗在風中風向西邯仰天狂呼,跟着舉起号角,用盡全山馴了起來。
号角聲在大山裏回蕩,連綿不絕。
二十隊精銳秦兵在不同的地方點燃了山林。二十團火焰沖天而起,火借風勢,席卷而去。二十條火龍展開雄壯身軀。一路咆哮着,向長城滾滾飛奔。
方城隘口上,魏起來回踱步,焦急不安。突然,隘口箭樓之上傳來驚呼之聲,“失火了。山林失火了。”
魏起飛一般沖向箭樓,手腳并用爬了上去。黑暗裏,一團團的火光就像紅色明珠一般閃耀在黑幕上。漸漸地,火珠變成了跳躍的火焰,火焰越來越大,黑暗迅速被火光吞噬。一場鋪天蓋地的大火向着隘口奔騰而來。
魏起雙手握拳,淩空揮舞,嘴裏發出瘋狂吼叫,“燒山了,燒起來了。”
城牆上的将士們睜大眼睛望着在黑暗中肆虐的大火,“惶恐不安。大火一旦飛撲而來,長城雖然可以起到阻礙作用,但隘口肯定保不住,軍隊必須撤離。
将士們驚慌的所喊聲傳進屋内。
寶鼎充耳不聞,神色平靜,黑色棋子在手中慢慢撚動着,全神貫注地望着棋秤。
框附臉露微笑,慢條斯理地說道,“戰鼓擂響。”
“咚咚咚”戰鼓聲沖天而起,震撼夜空。
秦軍将士從營帳中奔湧而出,潮水一般沖進關隘,嚴陣以待。
“武烈侯需要俘虜嗎?”桓酶問道。
“漳水一戰,老将軍留下了多少俘虜?”寶鼎反問道。
“全部。”桓腑說道,“我不想殺降,殺降不祥。”
寶鼎沉默不蔣。
“武安君是前車之鑒。”櫃腑歎道,“殺降不祥。”
寶鼎略略皺眉,忽然展顔一笑,“我若想以最快速度拿下韓魏兩國,今日就必須受降。”
袒腑立時松了一口氣,撫須而笑,“武烈侯養得起嗎?這可是十幾萬俘虜,南陽有這麽多糧食?”
“此仗結束,弗魏兩國已是囊中之物。”寶鼎笑道,“我養得起。”
合縱軍炸營了。
熊熊大火四面而起,烈焰沖天,無路可逃。
韓魏聯軍距離大火最近,将士們肝膽俱裂,狼奔系突,瘋狂沖向楚軍連營。
楚軍将士駭然色變,連營轉眼就被沖毀,逃亡洪流一路翻滾。直沖方城隘口。
隘口如堅固堤壩。牢牢擋住了洪流,一時間嘯叫聲震耳欲聾。驚天動地。
寶鼎和桓腑走上了城樓。
山林大火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滾滾。灼熱的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焦炭味,讓人異常恐懼。大火距離隘口還有一段距離,合縱軍将士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這個時間不會太長。要想活命,隻有投降。
聚集在隘口下的合縱軍薦士整批整批的跪倒在地。哀号聲此起彼伏。
魏起匆匆跑到武烈侯身邊,躬身說道:“各部将士已經就位。随時準備開城納降。”
寶鼎轉目望向桓腑。桓腑手指遠處大火。“不要急,再等等。”
“喊話吧。”寶鼎說道。“叫他們脫光衣服,倒綁雙手,列隊進城。隻要有一個人違抗命令,則全體格殺,一個不留。”
魏起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桓腑也是忍俊不禁,手指寶鼎,“武烈侯,聞所未聞啊。”
秦軍齊聲高呼,把武烈侯的納降令喊了一遍又一遍。
一邊是呼嘯而來的熊熊大火小一邊是堅固要隘,想活命就投降,想投降就脫光衣服,而這個納降令太侮辱人格了,但如今奈何小命掌握在秦人手上,不想死就遵從。
秦軍押着俘虜急速撤離方城隘口。在他們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大火便沖到了長城,吞噬了隘口。這時候綿延長城起到了隔離帶的作用,成功阻止了大火的蔓延。
秦軍撤到陽城,開始清點俘虜。
這一仗赢得輕松,合縱軍全軍覆沒,但戰利品全部毀于大火。隻剩下張嘴吃飯的俘虜。
黃昏時分,俘虜清點完畢,十六萬俘虜,外加十一萬随軍工匠、民夫。
寶鼎當時就傻眼了,二十七萬人一天需要多少糧食?寶鼎的腦海裏頓時掠過坑殺的念頭。當年武安君戰無不克,殺人盈野,其中無糧可供恐怕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吧。
“武烈侯,你要的人全部找到了。”魏起說道,“楚國令尹李園、魏國太子假、弗相張平,還有一百多位将率屬吏都被關進了籠子。如何處置?”
寶鼎不耐煩地揮揮手,“先餓三天。”
“武烈侯,方城大捷何時奏報鹹陽?”魏起問道。
寶鼎愁眉苦臉地半晌無語。
“武烈侯”魏起輕輕喊了一聲。
“你有糧食嗎?”寶鼎問道。
魏起搖搖頭,“武烈侯,二十七萬俘虜,太多了,你拿什麽養活他們?”
坑殺?寶鼎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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