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良當然請不動蔫聶,但趙國大将軍李牧可以
李牧先在塞外擊敗匈奴,接着又在河北兩敗秦軍,秦國兩位上将軍桓腑和蒙武先後敗于李牧之手,李牧因此名震中土,聲威顯赫。現在不但趙人把李牧當作救世主,就連關東諸國都把李牧當作阻禦秦國的強悍武器,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北方戰場上能夠有更大做爲,繼而牢牢牽制住秦軍主力,幫助合縱軍在中原戰場上取得勝利。
李牧衆望所歸,由他出面邀請蓋聶,這位趙國的大劍師沒有理由拒絕。時值國家存亡之刻,蓋聶理所當然要爲國效力,所以他接到李牧的邀請後,趕赴魏國大梁,随魏國巨賈孔氏抵達南陽宛城。
曆史上的蓋聶因爲荊柯而留名,他應該屬于奇人異士,可以歸爲追求劍道的隐士,與荊柯、田光這樣的節俠有本質區别。
中土大權貴無不養“士”府中奇人異士越多,代表權貴的威望越高,實力越大,在中土的名氣也越大。李牧現在是大将軍,屬于新崛起的軍功權貴,爲了維持目前的權勢,他必然要養“士”靠這些具備各種技能的“士”人來增加自己的實力。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蓋聶以劍道而聞名,個人武技已至颠峰,當然是李牧折節相交的對象,可惜蓋聶無意攀附權貴,他追求的是劍道,是宇宙真理,是天下人的福扯,他有着遠尋常人的崇高理想。
蓋聶帶着“救世”的理想到了南陽。魏國孔氏通過楚國绮頓氏,向南山子報訊,趙國大劍師蓋聶來了。绮頓氏當然見不到南山子,但绮頓氏知道少師殘月與南山子關系密切。
這天蓋聶獨自一人步行出城,在白水河堤上徜徉良久,忽然看到一葉扁舟順水而來,船頭坐着一個竹笠老叟,正是南山子。殘月一襲布衣。長素面,輕輕動雙槳小舟緩緩靠向河堤。
蓋聶遙遙拱手,“老友别來無恙。”
南山子笑容滿面,“一别九年,聶卿風采依舊。”說着獨臂揮動,伸手相請,“來來,老夫特意備了蘭陵老酒,今日一醉方休。”
蓋聶上了小舟,與南山子相對而坐。殘月久聞其名,一雙美眸好奇地打量着蓋聶。這位劍道大師大約四十左右,竹冠布衣,削瘦的臉龐上有一雙深邃的眼睛,樸實無華,和藹可親。尤其讓殘月驚訝的是。他腰間竟然無劍。
蓋聶望向殘月,微微躬身,“有勞少師了。”
“先生客氣。”殘月急忙深施一禮,恭敬拜見。“我與尊祖春申君曾有一面之緣。”蓋聶歎道,“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
殘月執弟子禮再拜,然後撥動雙槳,小丹離開堤岸,順水而下。
蓋聶剔開酒壇泥封,倒了兩碗酒,一碗遞給南山子,一碗仰頭喝下,沒有半絲拘束。
“這次出山,是想會會老友,還是受人之托?”南山子放下空碗,笑着問道。
“大将軍親顧草廬,以國家興亡相托。”蓋聶抹了一把長須上的酒清,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也該出山了。”
“邯鄲難以支撐?”南山子暗自吃驚。
“代北形勢危急。”蓋聶說道,“大将軍率軍南下,匈奴人乘機越過陰山,直殺長城。不出意外的話,雲中要失陷,雁門可危,大将軍說,以目前代北的兵力,最多隻能守住代郡。”
南山子微微皺眉。從去年大漠形勢來判斷,匈奴人乘機攻打趙國,顯然是想乘着秦趙兩軍對峙河北無暇北顧之際,拿下代北,繼而從河南和代北兩個方向威脅太原和上郡。拖住秦軍主力,以便集中兵力攻打河西的大月氏。匈奴人的計策可謂高明。如此一來,趙國北有匈奴,西有大秦,兩路受敵,不要說守住代北了,就連河北都難以爲繼。
“大将軍有何對策?”南山子問道。
“大将軍要不惜代價守住長城一線,确保代北三郡的安全。”蓋聶說道,“秦軍兩次戰敗于河北,損失嚴重,再加上合縱已成,中原即将爆大戰,所以大将軍認爲,今年秦軍的主戰場在中原,河北可保無虞,但韓魏勢弱,趙軍受制于匈奴,合縱軍能否在中原戰場有所作爲,全靠楚軍,這導緻中原戰場危如累卵,一旦合縱軍戰敗,形勢将不堪設想。”
南山子的心情愈沉重。他想到了武烈侯的預言,難道趙國的氣數當真已盡?
“唯一可以扭轉中原危局的就是齊國。”蓋聶繼續說道,“我到南陽來,就是想請你随我一起趕赴齊國。”
“你怎麽知道我在南陽?”南山子問道。
“你要殺李園。”蓋聶抱起酒壇一邊倒酒一邊說道,“我要阻止你,在趙國的克機沒有化解之前,李園至關重要,你不能殺他。個人的恩怨和王國的存亡比起來不值一提。”
“我在南陽的目的并不僅僅是想殺李園。
“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趙國的存亡才是頭等大事。”蓋聶說道,”八訃,爲了顧全大局。主動和相國握手言和。爲此他甚系抛冊洲子嘉。試想一下,此刻大将軍假如和相國大打出手,邯鄲血雨腥風,最終便宜了誰?趙國内憂外患,還能抵禦外敵嗎?邯鄲要穩定,任何人都不能爲了自身的利益而置王國的存亡于不顧。王國沒有了,趙國上上下下還有誰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南山子遲疑良久,問道:“齊國參加合縱的可能有多大?”
“我們要全力以赴。”蓋聶說道,“現在趙韓魏楚四國的使者,甚至包括燕國太子丹都在臨淄,大家都在想方設法說服齊國出兵。即使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也要把它變爲現實。”
南山子從蓋聶的這句話裏聽出了一些東西。趙韓魏楚燕五國靠嘴皮子說服不了齊國,當今形勢對齊國來說還是有利。從齊國的立場來說需要時間坐觀其變,但合縱軍形勢嚴峻,急切需要齊國的合縱,這時候齊王建的态度非常重要,而更重要的是齊國朝堂上的派系之争要分出勝負。隻要讓堅持合縱的齊國大臣控制朝政,那形勢就對合縱軍非常有利了。李牧需要齊國參加合縱,李園也需要。關東五國都需要,在這種大勢所趨的情況下,各國都會不遺餘力。可以想像,值此生死關頭,李牧請出來的人不僅僅隻有一個劍道大師蓋聶,肯定還有其它隐士奇人。而其它幾國也是一樣,中土的隐士奇人會蜂擁趕往齊國。齊國“熱鬧”了,而“熱鬧”的背後是各個勢力的殊死博弈。
南山子心動了。他一輩子都在爲趙國而奮戰,雖然他現在勢單力孤。但他沒有放棄自己的使命。現在蓋聶來了。一些老朋友大概都出來了,都在爲趙國的生存而戰,他沒有理由拒絕。
“你到南陽來,不僅僅是爲了尋找我這個老友吧?”
蓋聶笑着點點頭,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張良長大了,但還是沒有長進,讓人失望。”
南山子笑着搖搖頭,“知其不可爲而爲之,還算有血性。張氏有此子弟,我覺得很不錯。”
“他隻看到韓國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卻不能站在中土俯瞰這個世界。所以他隻能做出刺殺武烈侯這種愚蠢的事情。”蓋聶歎道,“他應該順勢而爲,把目光放得長遠一些,這樣還有挽救韓國的希望。”
南山子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誰要置韓國于死地?”
蓋聶搖搖頭,再度歎息,“齊國參加合縱的難度很大,我們不但需要在内部力,更需要借助外力進行推動。中原局勢如果沒有足以影響到齊國安危的變化,外力推動如果不能讓齊國感受到足夠的威脅,那麽齊國何時才能出兵抗秦?時間緊迫,時不我待啊。”
“所以要犧牲韓國,任由秦軍攻陷弗國,是嗎?”南山子質問道,“這是大将軍的主意,還是李園的策略?”
“秦國這頭惡狼在河北兩戰兩敗之後。鮮血淋漓,但其兇殘成性,依舊張開血盆大嘴要擇人而噬,而武烈侯公子寶鼎就是其中最兇殘的一條狼,他要在中原掀起血雨腥風,他甚至狂妄地叫嚣三年内滅亡我趙國。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難得的機會。武烈侯要主動出擊,試圖以兇猛的攻擊擊敗我合縱大軍。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示敵以弱,把秦軍誘出來打,力争在中原戰場上給其以緻命一擊。
“我合縱大軍數次攻秦。屢屢受阻于函谷關下,導緻合縱戰果有限,無法給秦國以沉重打擊。這次大将軍和李園決定改變策略,不再以攻城掠地爲主要目标,而是以圍殲秦軍爲第一要務。隻要合縱軍能在中原戰場上圍殺二十萬甚至更多的秦軍。那麽必定可以給秦國以沉重打擊,如此各國不但可以收複失地,還能殺進函谷關,直撲鹹陽,徹底打死西秦這頭惡狼。”
“若要完成這個策略,就必須把齊國拉進合縱軍,以便在兵力上形成絕對優勢。”蓋聶說道,“齊國就是一頭蟄伏四十年的猛虎,如果沒有鮮美的誘餌,這頭猛虎絕不會下山。”
“此刻趙國兩路受敵,韓魏孱弱,燕國觀望,楚國獨木難支,中土形勢十分惡劣,但這還不足以威脅到齊國的安危。這時候武烈侯的攻擊就顯得尤其重要。武烈侯攻擊韓國,合縱軍蓄勢待,中原局勢緊張,秦軍主力必定從太原南下。韓國滅亡,秦軍直殺魏國。魏國若亡,齊國就危險了,所以隻要秦軍滅韓,齊國必定參加合縱。隻待齊國出兵,燕國就不會再猶豫。必定出兵救援趙國,如此趙國就能抽調部分主力進入中原作戰。”
蓋聶舉起雙手,做了個圍殲的姿勢,“中原決戰,是趙韓魏楚齊五國複仇之戰,這一仗的勝負直接決定了中土未來百年之大勢。”
南山子沉吟良久,微微笑道,“秦國和齊國不一樣,秦國有山河之險,憑借大河和重重關隘,足以将合縱軍阻禦于國門之外。齊國無險可守,四十多年前才在六國聯軍的攻擊下差點亡國。這個策略
化淺,可以重創秦國,但合縱軍想攻點函谷關懷是異常“删六”
停了片刻,他又說道,“大将軍既然把這等機密策略告訴你。顯然是想借我之口,把這個策略轉告武烈侯,逼迫武烈侯不惜一切代價攻打韓魏兩國,以便把太原的秦軍主力調到中原戰場,從而給趙國赢得足夠的喘息時間。”
“這是大将軍的借刀殺人之計,借助合縱軍的力量重創秦國和齊國。秦國知道了合縱軍的策略,必定全力備戰,雙方勢必在中原打得兩敗俱傷。秦國固然受創,而齊國也必定傷痕累累,如此秦國短期内無法威脅趙國,而齊國也失去了攻打趙國的最好機會,趙國則乘機迅恢複實力,不過韓魏兩國肯定就此滅亡,中土将走向四國鼎立之局,未來的中原将成爲四國逐鹿天下的戰場。”
說到這裏。南山子思路大開,霍然頓悟。
“我明白了,大将軍高明,實在是太高明了。楚國以一己之力獨自支撐合縱大軍,當然有所圖謀,而齊國參加合縱的目的當然是拓展疆土,所以齊楚兩國都急切需要借助中原大戰來消耗其它各國的實力。不出意外的話,齊楚兩國肯定把未來的中土設想爲三國鼎立,他們既要借助秦國的力量擊殺趙國,又希望秦軍能幫助他們擊殺韓魏,這樣秦軍在兩個戰場作戰,一旦中原大戰爆,秦軍戰敗,那麽齊楚兩國就可以平分中原。”
“現在齊楚韓魏四國都希望趙國把秦軍主力拖在太原,而目前匈奴人入侵代北,正好給了太原秦軍再攻河北的機會,趙國因此可危,合縱軍勢必要在中原戰場拖延時間。
大将軍則想方設法盡快挑起中原大戰,以便把秦軍主力引向中原戰場,從而引導中土局勢向四國鼎立的方向展。”
蓋聶沉默不語。過去南山子一直追随平原君,見識不凡,從這個策略裏估猜到更多的秘密不以爲奇,但兩人畢竟不是主宰王國命運的大權貴,他們隻能從天下大勢來推斷,而天下大勢變化無常,各國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各國權貴都有自己的小利益,形勢最終如何展。誰也不知道。
南山子冷笑,“關東六國各懷心思,這一仗還沒有開始就在算計自己的盟友。看得出來,齊楚是一夥,奔着三國鼎立而去;趙燕則是另外一夥,固守四國鼎立之策;至于韓魏兩國則進退失據,隻能以命搏命,以死相争了。怪不得你說張良沒有長進,以我看,張良不是沒有長進,而是很有長進,他已經看到了中土的未來,所以他非常絕望隻能以死報國了。”
“我到南陽來的另一個使命就是阻止張良刺殺武烈侯。”蓋聶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件事做完了,你我就趕赴齊國。臨淄有很多老朋友,大家可以聚一聚。中原論劍,看看鹿死誰手。”
蓋聶的出現讓武烈侯和張良的謀劃全部落空。
月黑風高之夜,蓋聶帶着三名弟子,南山子和殘月帶着十名南墨劍士,突然向潛伏在宛城的韓魏秘兵動了襲擊。
張良和張耳拼殺突圍,其屬下遭到血腥屠殺。
黑冰秘兵措手不及,急報南陽府和封君府。章邯和甘羅聞訊,火封鎖全城,但除了一堆死屍和韓魏秘兵謀刺武烈侯的證據外,一個活人沒抓到。
天亮之後,宗越回報武烈侯,此事極有可能是楚人幹的,目前宛城有實力将韓魏秘兵一掃而盡的隻有楚人。
寶鼎大爲惱怒,“去把南山子請來,他到底想幹什麽?”
宗越還沒有出府,南山子就驅車而至。
“先生爲何突然出手?”宗越年分疑惑,“難道張良那邊出了什麽變故?”
南山子笑着搖搖手,“武烈侯不過需要一個出兵的借口而已,何必非要以身犯險?如今借口有了,武烈侯随時可以出兵攻打韓國。”
“武烈侯顧忌的是鹹陽。”宗越苦笑道,“一旦戰場上受挫。此事會成爲鹹陽攻擊武烈侯的借口。凡事都要預留後路,否則武烈侯何必大費周折?”
“嘉聶來了。”南山子忽然說道。
宗越臉色頓變,馬上把嘴巴閉上了。趙國竟然請出了蓋聶。這個消息太令人震驚了。
寶鼎聽到這個消息,怒氣立時消散,“消息準确?”他現在必須防備蓋聶的刺殺了。
“我昨天和他泛舟白水。”南山子悠然說道,“張良的刺殺已經失敗,但我欠蓋聶一個人情,明天必須陪他去齊國。”
寶鼎馬上意識到這裏有名堂,“先生可否說得更明白一些?”
南山子也不避諱,直接說了去齊國的目的,并且有選擇地透漏了合縱軍的策略,“齊國随時可能參加合縱,武烈侯攻韓的度必須要快。”“明天我就率軍北上。”寶鼎斷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