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武官職級别高,寶鼎以一等封君爵出任,在級别上已經越國尉和上将軍,但尴尬的是,它既沒有實際統兵權,也沒有戰場指揮權,隻有協調權。
護軍中尉怎樣才能實際承擔起協調諸軍将率的職責?先護軍中尉的爵位要高。大秦律法堅決維護爵秩等級。爵位高于一切,高爵位者有絕對優勢。其次要有實力。實力決定一切,誰的實力大,誰說話就有份量。其三要德高望重,尤其在軍隊裏,功勳越大,越受人尊敬。
寶鼎三點都具備。他的爵個是一等封君。他的背後有宗室和老秦人兩股勢力。他的功勳雖然不足以比肩老将軍,但他以一個宗室貴公子的身份,從刑徒到刺客,從刺客到将率,從将率到出塞使者,然後在塞外誅殺匈奴人三個王,斬殺北虜萬級,這是一個傳奇。武人尊崇強者。像寶鼎這樣的傳奇強者正是武人崇拜的偶像,即使他算不上德高望重,卻足以赢得大秦将士們的擁戴。
現在寶鼎正在履行護軍中尉的職責,但蒙武在軍中是個特殊的存在。他是上将軍蒙骜的兒子,他自己也做了九年的上将軍,如此一個顯赫人物,不是寶鼎這種突然崛起的新貴可以指揮的,即便是協調,那也要看蒙武是否願意配合,假如蒙武不屑一顧,寶鼎對其毫無辦法。
用什麽辦法才能赢得蒙武的配合?當然是給蒙武足夠的未來利益的預期。
如果寶鼎是中原諸軍的統率,他可以用手中的權力鎮制将率,但他不是。他無法“命令”将率們,隻能“利誘”将率們去實現自己的意圖。對于蒙武這樣的人,唯一能“利誘”的辦法就是給他建立功勳的機會,讓他洗雪戰敗河北的恥辱。
蒙武問,武烈侯有多少軍隊?這分明是明知故問。武烈侯哪來的軍隊?手裏不過三千私兵,三千私兵能幹什麽?不過三千私兵到了武烈侯手上就能創造奇迹,出塞攻擊匈奴就是例子。但中原不是塞外,在中原打仗,打得就是攻城拔塞,打得就是軍隊和錢糧,以弱勝強不是沒有。不過這一仗根本不存在以弱勝強的可能。
武烈侯沒有軍隊打什麽仗?可以打,他是護軍中尉,他可以拿出策略,然後說服大王和鹹陽。再說服和協調諸軍将率,仗就可以打了。但這時候問題來了,戰場指揮權交給誰?誰來指揮這一場大戰?
武烈侯肯定拿不到戰場指揮權,因爲大王絕不會把軍隊交給他。那麽放眼看看中原諸軍統率,能夠統領諸軍的理所當然就是蒙武了。如此一來,仗打赢了,主要功勞是蒙武的。打輸了,蒙武可以把主要責任推給武烈侯。
護軍中尉這個武官職純粹是政治的需要。而不是戰争的需要,說白了它就是個。出力不讨好的“替罪羊”
蒙武明知故問,意在拿到戰場指揮權。從鹹陽局勢來看,中原大戰的戰場指揮權不可能落在蒙武手上,倒不是大王不相信他,而是寶鼎這個實際主掌中原軍政的護軍中尉有相當大的決定權。
大秦在中原一線雲集了所有勢力,宗室、楚系、關東人和老秦人。形勢錯綜複雜。當年呂不韋在函谷關外擊敗春申君,卻任由合縱聯軍從容後撤,原因就在于中原一線的軍隊派系複雜,假如有一系在背後捅刀子。後果不堪設想。寶鼎主動向秦王讨要護軍一職,而秦王稍加考慮後就答應了,鹹陽宮裏的一幫近侍大臣也沒有出言阻撓,其實真正的原因就在這裏。呂不韋倒台後,秦軍東征的主要方向從中原轉移到河北,原因也在如此。中原一線太複雜了,牽扯的利益太大了。誰也沒有把握在中原戰場取得決定性的突破。
秦王轉而改變策略,與寶鼎訂下十年之約,全力支持他經略中原,很大原因就是想利用他的特殊地位在中原打開局面。
蒙武對此當然一清二楚,做爲關東人的中堅力量,蒙氏當然也不願意錯過這樣的機會,所以他接到寶鼎的邀請後,欣然南下,決意拿到中原大戰的戰場指揮權。
寶鼎回答,我沒有一兵一卒,其意思就是讨價還價了。
寶鼎要組建軍隊。一等封君可以擁有萬人左右的衛軍,前提是要養得起。寶鼎現在養得起。幕園一系的巨賈越來越多,而幕園所擁有的各種技藝代表了未來财富,巨賈們願意掏錢合作以便獲取更多的财富。寶鼎和魏起也達成了合作約定。南郡的巨賈也要加入到蔡園财富的創造和分配之中,寶鼎不愁沒有錢。
但寶鼎需要一支随時可以投入戰鬥的強悍軍隊,所以他以選拔黑鷹銳士爲借口,打算從軍隊裏直接“搶”人。
前來參加黑鷹銳士選拔的悍車有七千多人,分别隸屬于北部軍、南部軍和中原諸軍,寶鼎想把他們全部留下來。這其中老秦人和楚系将率肯定不會反對,但蒙武和一些關東系的将率們肯定要反對。寶鼎如果把蒙武擺平了,這件事即使捅到鹹陽也兒幾右;,反點,蒙武曰鬧到秦圭政那裏小事就變成了沁常,秦王政即使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行,最終寶鼎白辛苦。
蒙武是什麽人?寶鼎那點小伎倆哪裏瞞得了他?所以蒙武當即笑道,“各軍悍車雲集護軍府,武烈侯隻要開口,這些人就是武烈侯的手下
寶鼎微笑點頭”“我打韓國,合縱軍必定即刻反擊,那麽在将軍看來,合縱軍的主攻方向在哪?是函谷關還是南陽?”
“函谷關蒙武不假思索地說道,“合縱軍隻要殺進三川郡,南陽就直接處在合縱軍的打擊之下,他們隻要派一支偏師南下就可以切斷南陽和關中之間的聯系。”
寶鼎連連點頭,心裏卻是暗自冷笑。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從中原的進打關中,理所當然取道函谷關。合縱軍曆次攻擊都是如此,唯獨幾年前春申君和龐懾帶着合縱軍取道河内,結果打敗了,可以想像,這次合縱軍會吸取教壬,依舊取道函谷關。
至于取道南陽,從武關方向打關中,肯定是偏師所爲。如果合縱軍主力打南陽,函谷關方向的秦軍勢必猛攻韓魏,合縱軍尾難以兼顧,必定後撤,所以攻打關中的正确途徑就是以主力攻打函谷關以偏師牽制南陽,舍此以外,别無他途。
蒙武說的沒有錯,可惜的是,戰争是政治的延續,是實現政治目的的工具,這一次,合縱軍的主攻方向偏偏就是南陽,而爲了讓合縱軍攻打南陽,寶鼎甚至不顧危險親自去了一趟楚國。“将軍鎮戍函谷關,必定與合縱軍正面厮殺。”寶鼎說道,“此仗能否取勝,完全倚仗将軍了。”
“我手上的軍隊數量有限,我需要援軍。尤其需要充足的糧草武器。”蒙武也不客氣,直接向寶鼎求助。
這是寶鼎的職責所在,無從推辭,所以他一口答應了”“右更王贲正在趕赴護軍府的途中,南郡郡守魏起和南陽郡守章邯都在此地,我們可以共同商量迎戰之策,然後奏報鹹陽,請大王下兵指令
兵之權在大王之手,這一仗要打先必須征得大王的同意。由他下兵之令,接下來就是戰場統率的事了。這件事寶鼎一個人幹不了,他必須拉上蒙武、王贲和魏起、章邯。這四個人是中原戰場上舉足輕重的軍政大員,五個人同時上奏,此事才有成功的可能。
王贲火趕到南陽,王離随同而來。
王贲先去拜見了白氏,接着與寶鼎商談。寶鼎對他倒是沒有隐瞞太多,該說的都說了。
“你憑什麽認定合縱軍的主攻方向是南陽?”王贲和蒙武一樣,根本不相信合縱軍會把南陽做爲主攻方向,這完全沒有道理,“合縱軍打南陽,的确可以切斷關中與西南郡縣的聯系,也可以給你以重創,但我函谷關一線的大軍随即可以直殺緯魏兩國,當新政和大梁笈笈可危之際,合縱軍還敢繼續西進攻打武關嗎?。
有些事寶鼎不能說,他猶豫了一下,笑道,“合縱軍屢次西進攻擊,但屢次止步于函谷關。上次春申君和龐爆就改道河内,這次李園爲什麽就不能取道南陽?。
王贲對此嗤之以鼻。
“齊國是個變數。”寶鼎繼續說道,“我們在連橫齊國,而關東人在合縱齊國,假如合縱齊國失敗,關東人必定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這時候合縱軍還會強攻函谷關嗎?當然不會。如果我是李園,我會選擇南陽,先打一場勝仗,這場勝仗肯定會影響齊國的決策。”
王贲臉上的不屑之色漸漸散去。
“趙國已經在河北取得了兩戰兩勝的戰果,假如這次合縱軍又在南陽取勝,請問齊國是繼續與秦國連橫,還是參加合縱?”
王贲無法回答。
“假如齊國乘機參加合縱,燕國肯定不願落于人後,那麽河北戰場上趙齊兩國就會聯手,中原戰場上就有趙弗魏楚齊五國聯軍。”寶鼎苦笑道,“六國合縱攻打秦國,我們将失去中原,秦國将遭受重挫。反之,假如合縱軍受挫于函谷關下小齊國十有**要趁火打劫。仔細權衡一下其中的利弊得失,不難估猜到,合縱軍的目标隻有南陽
寶鼎的分析有道理,但寶鼎所表現出來的自信讓王贲意識到這裏面有秘密。
“楚人幫忙了?。
王贲神色冷峻,眼神銳利,仿佛看透了寶鼎的心思。
“楚人肯定要幫忙寶鼎從容笑道,“沒有楚人的幫忙,南陽這一仗就沒辦法打,我即使有軍隊也打不赢。”
“條件是什麽?”王贲追問道。
寶鼎本想在中原決戰之後與老秦人商量王統的事,但王贲顯然不是一位粗莽武夫,他敏銳地察覺到寶鼎和楚系有了新的約定,寶鼎可能做出了重大妥協,而這個妥協可能對老秦人不利。面對王贲的追問,寶鼎考慮良久,決定還是先說出來小畢竟此事關系到老秦人和楚系的合作。而這個合作又直
“我已經答應了老太後,即使她不在了。我也會和楚人聯手确立王統。”
王贲臉色微變,眼裏掠過一絲怒色,但他忍住了,沒有說話,等待寶鼎的解釋。
寶鼎詳細分析了中央集權對貴族利益的傷害。這種傷害最終将損毀大秦的根基,讓大秦分崩離析小所以盡快确立王統是阻止中央集權和保護貴族利益的策略之一。目前可以讓王統盡快确立的對象就是公子扶蘇,也就是說,老秦人若想在未來長久維護自己的利益,現在就必須楚人合作,而且還是全方位的合作。
“先,我們可以爲武安君翻案;其次,老秦人可以借機進入朝堂;其三,雙方合作不但有助于實現統一大業,更有助于阻止中央集權。維護我們自身的利益。”
王贲皺眉沉思,一言不。
“反之,假若我們在王統繼承一事上與楚系針鋒相對,最終就是兩敗俱傷之局,淡翁得利的則是大王和關東人,将來我們必定一無所有。我們現在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東流。”
寶鼎已經把理由說得很透徹,能否理解就是王贲的事了。
王贲則有醒麗灌頂豁然頓悟之感。寶鼎從一個全新的角度解釋武安君一案,诠釋法治、中央集權和貴族利益的關系。很多複雜的事情突然變得簡單了,而解決的路徑也清晰可見。
“中。”王贲說道,“你打算什麽時侯說服那幫老家夥?他們比我頑固。說服起來難度很大。”
“攻克邯鄲,滅亡趙國之後。”寶鼎說道,“趙國敗亡,中土統一之勢基本明朗,那時候,大王要修改國策,而政局的展也大緻可見,說服一幫老家夥比較容易。”
“大王親政九年了,至今拒絕立後立儲。可見大王決心之大。”王贲歎道,“你有多大的把握?假如大王赢了,形勢将一不可收拾。”
“時機的選擇非常重要。”寶鼎說道,“另外就是我們這個團體要越來越大,我們需要更多的宗室力量,這很關鍵,尤其在王統繼承一事上非常關鍵。”
“不錯,我們的确需要一位宗室重臣。”王贲望着寶鼎,搖了搖頭。“你太年輕了,統一大業沒有完成之前你回不了鹹陽,對鹹陽的影響力有限,而公子豹又太老了,說不定哪天就閉上眼睛死了,所以我們需要公子騰。
“我的建議是,盡快讓公子騰建立軍功。爵至腦車庶長,與公子豹共掌宗室事務。”寶鼎說道,“這樣即使公子豹不在了,我們還有公子騰,在宗室事務上依舊有言權,依舊可以影響王統繼承。”
王贲面露笑意,“這麽說。你打算讓公子騰出任中原戰場的統率?”
寶鼎微笑點頭,“叔父一語中的,但此事需要叔父聯合一幫老家夥共同舉薦。這一仗大王不會讓你出任統率,因爲他擔心老秦人打赢了;也不會讓蒙武出任統率,因爲他害怕蒙武再一次戰敗;當然。大王更不會讓楚人出任統率,如此隻剩下宗室可派了,所以你們聯合舉薦,就算爲大王分憂吧。”
王贲笑了起來,手指寶鼎。“你啊,太聰明了。公子騰出任統,率。大王不得不全力支持,而軍中各派也不敢扯後腿,這樣一來,此仗即使不勝,但也不會輸,宗室因此建功,你的實力就更大了。”
寶鼎笑着搖搖手,“好了。閑話說完了。叔父說說,你打算如何助我?”
寶鼎與蒙武、王贲、魏起、章邯、甘羅、曝布等人商議了兩天。拟定了一個詳細的中原大戰之策,然後聯名奏報鹹陽。
接着蒙武、王贲告辭離去,但蒙毅和王離留了下來,以方便寶鼎協調中原諸軍。魏起則滞留于宛,與寶鼎等人商量糧草武器的籌措事宜。南郡巨賈接到魏起的書信,火趕來,這其中就包括楚國的绮頓式和卞氏,他們與蔡園巨賈具體商量合作之事。
宗越和南山子返回宛城。同來的還有殘月。他們按照既定之策在陳刺殺了李園,這次刺殺同樣沒有成功,但僥幸的是他們安然逃離了楚國。
從陳獲悉的機密消息來推斷,李園最終赢得了太後的支持,趙韓魏楚四國合縱成功,目前正在商議出兵的事。四國合縱出兵,牽扯到兵力和糧草等諸多繁雜之事,短期内還是看不到合縱大軍的出現。
甘羅建議把這個消息急報鹹陽,讓大王放棄攻打河北,轉而集中力量準備中原大戰。
寶鼎否決了甘羅的建議。中原戰場上的主動權要操控在自己手上。而不能旁落于鹹陽,這直接關系到大戰的勝負。
“剿賊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寶鼎對曝布說道,“命令各部,即刻返回白水大營,整軍備戰。”
曝布躬身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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