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未來,他牢牢記着大頭庸夫說過的一句話,未來在自己的腳下,未來要用自己的血汗去創造,怨天尤人是懦夫。()
曆史上有多少功成名就者出自寒門?比如蘇秦,比如呂不韋。太多了。中土世界雖然牢牢控制在七國權貴手上,但時代在展,權貴若想始終控制中土,控制自己的王國,那他們就需要更多的力量,而寒門士子和武人的出現不僅僅代表着新興階層的崛起,更意味着中土世界的變革正在如火如荼。
中土世界變革的主旨就是強國,就是在兼并争霸中占據更大的優勢,雖然諸子百家的某些大賢們也會提到大一統,但那僅僅是一種美好的理想。
幾百年來,甚至自有曆史記載以來,中土就是一個分裂的世界,一個戰争綿延的世界,所謂統一、和平、安居樂業不過是大賢們所描繪的樂土世界,那隻存在于中土人的心裏,永遠不可能成爲現實。
然而,公子寶鼎第一個在鹹陽出了“統一中土,打造人間樂土”的呐喊。
公子寶鼎是第一個向中土世界宣揚“大一統”的中土大權貴。
公子寶鼎的振臂一吼,公子寶鼎“大一統”的呐喊,已經被關東六國的秘兵在第一時間傳回各自的王國。
公子寶鼎不是諸子百家的大賢,他是大秦的第一權貴,他有着傳奇般的戰績,他正在成爲繼孟嘗君、平原君和信陵君之後的第四個足以影響中土政局的大公子,他的這一聲呐喊。已經将他自己變成了關東六國最危險的敵人,必欲殺之而後快的敵人,但偏偏在此刻,公子寶鼎自請就國,鹹陽的大王也同意他就國,如此可以想像,南陽,這座地處秦楚韓魏四國交界之地的土地,未來将危機重重。
有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機遇最多的地方,到南陽,必定能幹一番大事業。
章邯不甘心自己的命運被别人所控制。即使他現在已經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但他依然不會放棄,正如大頭庸夫一樣,自己控制自己的命運,即使死,也不枉在這個人世上酣暢淋漓地活了一次。
寶鼎告辭離去。章邯站在回廊上,望着那逐漸湮沒在黑暗裏的背影,心裏升起一咋小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他爲什麽選擇我?僅僅因爲熊閏,因爲一個諾言?如果公子寶鼻僅僅因爲一個諾言就無條件地信任一個人,那未免太可笑了。
“他爲什麽選擇你?”熊閏輕輕抓住他的手,喃喃低語。她同樣忐忑不安,因爲公子寶鼎在這個時侯決定自請就國,顯然有非同尋常的目的,而無論是侯府的相國還是南陽郡守,寶鼎都有相當的話語權,雖然他無法用自己的人,但也可以堅決拒絕朝廷的任命。封國的安危關系到王國的政局,君王和封君都要妥協,所以無論是相國還是郡守,最終都要得到雙方的認可才能正式任命。
寶鼎選擇一個有關東系背景的中尉府司馬出任南陽郡郡守,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麽秘密?
章邯想不明白。熊閏想不明白,公子豹同樣想不明白,但他找到中尉卿張唐,提出這個建議的時侯,張唐更是目瞪口呆。以爲公子豹閑得無聊拿自己開涮。
“聽說,昌平君已經舉薦中大夫甘羅出任侯府相國,大王已經同意,想來武烈侯也不會拒絕。”張唐和公子豹畢竟是袍澤兄弟,關系一向不錯,所以他直言不諱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個老匹夫是什麽意思,但我還是要感謝你主動提攜我的部下,隻是即使你我聯名舉薦,恐怕也無法改變大王的決定。”
“老夫問你一句。”公子豹冷笑道,“甘羅帶過兵打過仗嗎?他有治理地方郡縣的經驗嗎?昌平君舉薦他出任相國,主掌南陽郡的軍政大權,其意圖如何,難道你不知道?”
張唐苦笑搖頭,“武烈侯是虎率的兒子,是武安君的外甥,就沖着這層關系,就算大王讓我去侯府爲相,我也義不容辭,但現在的問題是,鹹陽局勢複雜,你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啊。我一直認爲大王要在南陽設守、相,以便牢牢鉗制武烈侯,誰知現在卻傳出隻設相,不設守的傳聞。”
“傳聞?”公子豹冷笑道,“你和蒙氏走得近,難道不知道甘羅的背景?”
“甘羅和李斯一樣,雖然過去都是呂不韋的門客,但事實上卻是楚系的人。”張唐說道,“呂不韋罷相,大王下令逐客,關東人大都随呂不韋而去,獨李斯和甘羅不但沒有被逐,反而高升了,其中的原因不言自明。”
公子豹嗤之以鼻,“你當我是瞎子?李斯、甘羅都是鼠兩端的小小人,重利輕義,将來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張唐笑着搖搖頭,“甘羅的祖上甘茂曾是大秦承相公,但他與當時的右承相擂裏疾政見不合,尤其武王駕崩後,在王統繼承問題上與槽裏疾針鋒相對,所以昭襄王繼位不久,甘茂便逃亡而去,但中土傳言,甘茂是因爲遭到了槽裏疾和一幫老秦人的誣陷才不得不逃亡。假如豹率據此以爲,甘羅不明事理,爲了給祖上報仇雪恨,要蓄意陷害武烈侯,那純粹就是毫無根據的猜忌了。”
公子豹鄙夷冷笑,“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會相信甘羅是楚系的人?昌平君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恰好大王并不器重甘羅,于是甘羅就成了雙方的棄子,把他扔到南陽。讓其與武烈侯鬥個你死我活。甘羅沒有選擇,他唯有置武烈侯于死地才能自救,所以南陽未來的局勢極其複雜。這時候從鹹陽宮傳出隻設相,不設守的傳聞,也足以證明我的猜測并沒有什麽錯誤。”
張唐笑而不語。他當然知道内情,但以他的處境來說,他能力有限,無力改變什麽。
“你和蒙氏走得近,欠了蒙氏的情,不願意與蒙氏撕破臉,這我理解,但你不要忘了,你是老秦人,你曾經和蒙骜一樣,都是武安君麾下的戰将。現在白氏和司馬氏都解禁了,巋”訓豹和蘸公都複出了,老秦人凡經東山再起了。而竟公壞罰戰死于都山,接着蒙武又大敗于河北,蒙氏連遭重創,在軍中的威信已經江河日平此時此刻。還有誰能阻止老秦人掌控軍隊的步伐?你已經老了,爵至少上造,官至中尉卿,也到頭了,可以不考慮自己,但總該考慮一下子孫後代吧?”
張唐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沉默無語。
“武烈侯一旦在南陽出事,後果是什麽,你考慮過嗎?”公子豹厲聲問道,“甘羅雖然才智出衆,但武烈侯手裏拿的是劍,他鬥得過武烈侯?南陽到底是誰給誰挖的陷阱。你知道嗎?兄弟閱牆的事已經出現了一次,有人故意要重演曆史。大王當真願意再殺一位自己的兄弟?”
張唐暗自苦歎,目露猶豫之色。
“你一直與蒙氏保持着适當的距離,這一點我很贊賞。”公子豹繼續說道,“當年楚人要在蒙骜死後搶奪軍隊的控制權,你和呂不韋暗中聯手,硬是在長安君兵變之後,把蒙武推到了軍隊統率的位置上。其後呂不韋在楚人的逼迫下,不得不借刀殺人。讓你出使燕國,并讓十二歲的甘羅出來威脅你,無奈之下你隻好離開鹹陽。僥幸的是,趙人和燕人識破了鹹陽的陰謀,并沒有殺你,你又回來了,隻不過磐毒之亂已經爆,秦軍的統率不再是蒙武一人,而是又增加了一個桓腑。”
“你欠蒙骜的,已經還了,事實上你已經不再虧欠蒙氏了。”公子豹說道,“但這些年來,你和老秦人卻越行越遠。長安君兵變,你看到老秦人罹難,視而不見。磐毒之亂的前夕,你知道呂不韋和楚系要動手了,卻佯裝畏懼于一個十二歲孩童的威脅,急吼吼地跑到燕國去出使.你以爲你幹的這些事沒人知道?”
張唐唷然長歎,“你知道,我身不由己啊。”
“鳥!”公子豹罵道,“你不過是顧惜自己那顆頭顱而已。現在白氏和司馬氏解禁了,那些老家夥都出來了,你自己掂量掂量事情的輕重。不要害了子孫後代。”
張唐陷入沉思。公子豹今天突然跑來,顯然和王剪、司馬鋅這些老家夥有關。目前南陽是個死局,這個死局能否破開,需要時間,最起碼需要老秦人在河北戰場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如何争取時間?
甘羅實際上應該是大王的人。雖然自己沒有确切證據,但昌平君忽然舉薦甘羅去南陽,這足以說明很多事。甘羅去南陽的任務應該是抓緊時間,讓這個死局徹底結束。
老秦人需要時間,大王和關東人卻根本不給他們反擊的時間這時候,公子豹跑來找自己,懇請自己與他一起出面舉薦一個南陽郡守,其實意思很簡單,在南陽插入第三方勢力,極力維持南陽的局面,把這個死局拖下去,能拖多久拖多久。目前的政局确實複雜,很多事情無法推測它的走向,比如武烈侯的未來。南陽是否能困死武烈侯?武烈侯最大的優勢就是年輕,太年輕了。當年長安君也年輕,但當時大王沒有親政,鹹陽宮是華陽太後說了算,而長安君的靠山夏太後偏偏又死了,于是長安君瞬間倒塌。現在大王親政了,華陽太後日暮西山,而武烈侯的靠山偏偏是東山再起的老秦人,這個局勢的展誰能預測?
自己正是因爲看不清局勢,所以更加小心謹慎,甚至萌了回家頤養天年的念頭,不料老秦人沒有忘記自己,公子豹找上門來了。老秦人并沒有逼迫自己馬上站隊,但老秦人也不希望自己成爲他們的敵人,所以請公子豹出面。
公子豹、公子騰在朝堂上屬于宗室一系,這一系力量薄弱,但畢竟是宗室,關鍵時刻它能堅決站在大王一邊,某些時侯甚至能影響大王的決策,所以各方勢力都不會輕易得罪宗室。但也不會表現得導宗室過份親近,因爲無論是大王還是各方勢力,都不希望看到一個強大的宗室派系。
不過對于自己來說,現在靠近宗室一系卻是個最好的選擇,甚至可以說是找到了一處躲避大風暴的山谷。老秦人對形勢的把握果然很準确,自己不答應也得答應。
但無法理解的是,爲什麽舉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尉府司馬章邯?官秩五百石的中尉府司馬和官秩兩千石的郡守,這中間的差距太大了,怎麽舉薦?以什麽理由舉薦?
張唐鄭重點頭。
公子豹哈哈一笑,撫須說道,“你我聯名上奏,這樣就等于告訴鹹陽宮,我們對南陽的局勢非常擔心,希望維持一個穩定的局面,不要鬧出兄弟閱牆手足相殘的禍事。”
“大王會答應?”張唐擔心地問道。
“我說過。大王絕不會幹手足相殘的事,但在鹹陽,很多人居心叵測,在背後推波助瀾,試圖挑起大王和武烈侯之間的矛盾,置武烈侯于死地,更想損毀大王的聲譽。”公子豹大義凜然地說道,“老夫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生。”
張唐笑笑,唇角處露出一絲輕蔑,“爲什麽是章邯?”
“章邯如何?”公子豹反問道。
“文武全才,德才兼備。”張唐誇獎道,“在我的屬吏中我最器重的就是他。”
“既然如此,爲何一直把他放在身邊?”公子豹嘲諷道,“你回家了,他怎麽辦?”
“我當然會給他一個好前程。”張唐苦笑道,“但你應該知道。假若我去年讓他去河北戰場,他恐怕連現在的爵位都保不住。”
“在中尉府,你可以提攜他。”
“過去主爵中尉是公子襄,他和我是死對頭,我的人一個也提拔不起來。”張唐說到這事就生氣,“公子襄死了,主爵中尉的大權又被昌平君搶去了,武烈侯有職無權,我的人還是提拔不起來。你不要笑話我,你還不是和我一樣,這幾年你提攜了幾個後輩?”
“所以這次你我聯手保舉章邯,實在不行就把公子騰也拉上,我就不信,以我三人之力,還扶不起來一個章邯。”公子豹怒聲…立”大王要是不茶妄,我尖找老大後六”※※
張唐愈吃驚,追問道,“爲什麽是章邯?。
“你一定要知道?”公子豹瞪着眼睛叫道。
張唐把嘴巴閉上了。這裏面肯定有秘密,但公子豹既然不願說,自己也沒必要窮究,知道的秘密越少越好。再說不聳怎麽樣,章邯是自己的部下,從小夫到司馬,整整跟了自己十一年,戰功顯赫,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至今沒有給他一個好前程。如今好不容易從天下掉下一個機會,自己當然不願意錯過,但南陽是個死地,章邯此去,到底是禍還是福?
腦車庶長、衛尉卿公子豹和中尉卿張唐聯名上奏,以南陽地處四國交界之處,地理個置極其重要爲理由,建議在南陽同時設守、相兩府,并舉薦中尉府司馬章邯出任南陽郡郡守一職。
一石激起千層浪,秦王政和公卿大臣們誰都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刻,宗室大臣竟然跳了出來,奮不顧身地保護公子寶鼎,尤其讓他們意外的是,中尉卿張唐突然倒向了宗室,這導緻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蒙氏緊急約見張唐。國尉承蒙嘉是蒙骜的次子,與張唐是兒女親家,見到張唐後,他直接質問,爲何不事先與蒙氏通個氣,讓蒙氏有個準備。
張唐冷笑,“你們在南陽設局的時侯,爲什麽不先和我通個氣?你要知道,我是老秦人出身,這些年我遵從諾言,竭盡全力幫助你們蒙氏,爲此我把老秦人幾乎得罪光了。武烈侯是武安君的外甥,是公子弘的兒子,他的背後是老秦人,如今白氏和司馬氏解禁,當年武安君帳下的一幫悍将全部複出了,你們這時候要殺武烈侯,你知道後果是什麽?我張唐遵從諾言,無怨無悔地幫助你們,但我有我的底線,我不會拿我的整個家族。拿那些追随我幾十年與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爲你蒙氏陪葬“誰說我們要殺死武烈侯?。蒙嘉矢口否認,“大王怎麽可能會手足相殘?”
“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麽?”張唐笑道,“腦車庶長找到我,說南陽局勢可能動蕩不安,建議禀奏大王,派個人去南陽坐鎮,我乘機推薦了章邯,很簡單的一件事而已
老秦人東山再起,鹹陽的政局正在變化,宗室大臣和一些搖擺在各勢力之間的老秦人也随之做出了反應,無論是馳車庶長公子豹還是中尉卿張唐,此舉都是在向老秦人示好,以便在将來激烈沖突的時侯,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無可厚非的一件事。
蒙嘉悻悻而去。張唐卻急告公子豹,要聯系更多的宗室大臣請奏,否則此事極有可能半途而廢。無疾而終。
三天後的朝會上,内史公子騰聯合幾位宗室臣僚再奏,強烈要求在南陽同時設置守、相兩府。
這三天裏,原本籍籍無名的章邯突然橫空躍出,成了鹹陽權貴公卿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各種各樣的猜測不胫而走。這種猜測在今天的朝會上達到了頂峰,因爲右承相昌平君熊啓、宗正卿熊布、少府卿熊混先後請奏,不但同意在南陽設置守、相兩府的建議,還對章邯此人大加贊賞,極力保舉章邯爲南陽的新郡守。
章邯到底何許人也?爲何宗室、楚系同時保奏一個有關着系背景的中下級軍官?
這裏面迷霧重重,撲朔迷離,鹹陽不知内情的公卿大臣們愈興趣濃厚,甚至連秦王政和他的近侍大臣們都想知道這個章邯的背後到底是誰,但章邯的背景太簡單了,簡單得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秦王政下令,召見中尉卿張唐及其屬吏章邯。
就在秦王政和他的一幫近侍大臣們在鹹陽宮裏第一次認識章邯的時侯,在鹹陽城外一座大莊園裏,幾個權貴也在興緻盎然地議論着章邯其人。
這是一間雅緻的木屋,位于某個不知名的山崗上,被剛剛露出新芽的幾千棵大樹遮掩得嚴嚴實實。
武烈侯公子寶鼎、禦史大夫昌文君熊熾、右更南部軍副率王贲、魄氏家主院藏和墨家矩子蒲溪子圍坐于木屋中的案幾四周,輕松交談。氣氛融洽。
章邯是什麽人,爲什麽突然被鹹陽所矚目,熊熾比較清楚,但他無法理解的是,公子寶鼎爲什麽如此器重此人?僅僅就是爲了熊閏?
“你爲什麽如此看重他?。熊熾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個問題也是衆人心頭最大的疑惑之處,所以當熊熾問出來之後,大家都望着寶鼎,等待他的答案。
“如果我們都不在了。”寶鼎指指衆人,又手指鹹陽宮方向。“如果大王也不在了,誰可以獨自支撐大秦?誰可以力挽狂瀾于即倒?”
“章邯?”熊熾吃驚地問道。
“章邯。”寶鼎鄭重其事地點頭,神情異常嚴肅。
衆人面面相觑,目光中無不露出匪夷所思之色,章邯在他們心目中的份量突然加重。這個評價太高了,尤其這個評價是從武烈侯的嘴裏說出來,那無疑有一定的可信度。武烈侯自己就是個傳奇。看看這座小木屋裏的五個人,這五個人代表着當前鹹陽六大勢力中的五個。幾十年來,在沒有公子寶鼎的時侯,他們絕無可能坐在一起。
說實話,當他們剛剛走進這間小木屋的時侯,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他們竟然會坐在一起秘商國事。決安大秦王國的命運。決定天下的命運,然而,當公子寶鼎把他的全部想法,把他對未來的整體謀劃,詳細說出來之後,他們突然現,他們現在竟然是這個天下的主宰。
“你确信可以控制章邯?。王贲擔心地問道。
“我爲什麽要控制章邯?。寶鼎笑道,“我們爲什麽能坐在一起?因爲我們有共同的利益訴求,所以我們坐在了一起。我們今天坐在一起笑談甚歡,是不是說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矛盾,沒有血腥殘殺?當然不是,我們的矛盾會越來越大,我們的鬥争會越不,但這并不會阻礙我們下,次繼續坐在起高談闊聯,測爲矛盾也罷,鬥争也罷,都是我們整體策略的一部分。我們的目标是控制朝政,控制國策的走向,讓國策爲我們服務,從而謀取利益的最大化,并且一代代延續下去。”
“我控制章邯有什麽意義嗎?”寶鼎繼續說道,“就如我剛才說的,做大王有什麽意義嗎?大王也罷,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也罷,說到底都是爲了利益最大化。治理王國的最終目标是強國安民,讓國稀世代延續,從而保證君王和公卿大臣們的利益永遠不受損失,但現在呢?現在大王借着強國的名義,正在一步步蠶食我們的利益,所以我們必須聯合起來,想方設法控制朝政,控制國策,讓君王和公卿大臣們按照我們設計的策略去治理王國,這樣就等同于我們控制了王國,控制了王國權力和财富的分配權,然後我們就可以利益最大化,并且保證這個最大利益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所以南陽的事就和這天下事一樣,隻耍找出封君、郡守和相國的共同利益所在,那麽南陽這盤死棋就活了。”寶鼎笑道,“甘羅也罷,章邯也罷,都是我大秦傑出的才俊,将來都是我大秦的鼎柱,這樣的人理所當然要讓他們揮出全部的才能,爲我們謀取利益最大化貢獻出他們全部的力量。”
“未來,當我們吞并了六國,統一了天下,權力和财富都将急驟膨脹,所以,大一統,是我們堅定不移的目标,是大秦未來所有國策的基礎
“從現在開始,大秦所有的國策都要圍繞着大一統來制定,并且要爲大一統之後國策的調整預先鋪好路,做好充足的準備。”
“權力和财富是相輔相成的,我們手上握有多大的權力,直接決定了我們在未來能獲取多大的财富,因此,中央高度集權對我們的策略是個緻命的打擊,爲了阻止鹹陽宮毫無節制地集中權力,我們必須拿出行之有效的對策
寶鼎最終的目的就是阻止秦王政過度集權,而阻止秦王政過度集權的辦法就是在政治上确保軍功貴族的權勢,這通過外戚士卿貴族和軍功貴族的聯合來實現,在财經上卻是以與民休養爲原則來采取放任自由的經濟策略,而這個目标的實現在建立在兩大貴族團體的聯合上。如果兩大貴族團體先後被趕出中樞,在朝堂上失去了話語權,那寶鼎的策略就徹底失敗,他試圖改變曆史軌迹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費了。
目前老秦人雖然東山再起了,但他們需要時間鞏固和展權勢,當老秦人的權勢再度恢複到像武安君時代一樣的強大,那老秦人的目标就基本上實現了,所以他們現在迫切需要楚系外戚在朝堂上給予他們足夠的幫助。
楚系外戚面臨的形勢更爲嚴峻。老太後還沒有升天,不過病入膏盲而已,秦王政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這預示着老太後一旦死了,楚系外戚必定重蹈當年被趕出鹹陽的覆轍,所以他們急需軍方的力量,急需得到老秦人的援助。
公子寶鼎成了他們之間的橋梁。雖然過往的恩怨短期内無法消失,不可能重建當年宣太後、壤侯和武安君那等密切的聯盟,但最起碼在公子寶鼎的努力下,雙方可以默契配合,互爲援手。
巴蜀人是楚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旦楚系外戚遭到打擊,巴蜀人在适當的時侯可以成爲楚系的主導力量,從而确保楚系繼續存在。楚系還是楚系,不過它的領導者由楚系外戚變成了巴蜀人而已。
早在晉陽的時侯,寶鼎就推測帝國的朝政長期控制在以魄狀爲的楚系手中,這可能是導緻始皇帝不立後不立儲君的重要原因之一。如今寶鼎更加确信這種推測,因爲他正在做這件事,他正在讓巴蜀人在必要的時侯代替楚系外戚繼續控制龐大的楚系力量。
今天寶鼎就把他的這種想法直接說明白了。因爲誰也不知道老太後能支撐到哪一天,假如她在整個布局沒有完成之前就倒下了,公子寶鼎還沒有返回鹹陽,老秦人也還沒有指揮大軍攻克趙國,宗室貴族和軍功貴族都沒有恢複到一定的勢力,無法給予楚系外戚以足夠的支援,那楚系外戚肯定要被趕出鹹陽,到了那個時候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楚系被秦王政和關東人徹底摧毀吧?所以隻能以退爲進了,楚系外戚主動退讓,然後把楚系的領導力量逐漸轉移到巴蜀人手裏,這樣楚系不但保住了,楚系外戚也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熊啓、熊熾等人都已經得到了老太後的暗示,當時他們還有些抗拒心裏,認爲老太後過份相信了公子寶鼎,高估了他的能力,但今天熊熾不得不承認,還是老太後手段高絕,果斷支持公子寶鼎,在關鍵時刻給楚系外戚找到了一條進退自如的生存之路,而這條路,也隻有公子寶鼎才能創造出來。
楚系畢竟太過龐大,秦王政肯定要打擊,而出手的時機就在老太後升天之後,所以熊氏以退爲進,由台前轉到幕後,讓巴蜀人在前面頂着。自己在背後指揮小心蟄伏,耐心等待時機,将來的路還長着呢。
墨家則是老秦人的老朋友,墨家的衰落與老秦人的衰落同步,現在老秦人東山再起了,墨家崛起的步伐也快了。今日的墨家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學術派系,西墨更多時侯表現爲一個擁有強悍力量的武裝團體,但在寶鼻這個大策略裏,墨家要盡快拿出全新的符合本利益集團的墨家學術,從而在學術理論上給法家學術制造阻力,尤其是要堅持“百家争鳴。的學術策略。堅決阻止法家一統學術。如果中土隻剩下法家學術,那不但是墨家的災難,是中土諸子百家的災難,也是中土學術文化的災難,更是本利益集團整體策略上的災難。
大秦國策的根基是“法治。”統一後的帝國國策肯定也要以“法治。爲原則,那國策的走向必然背離本利益集團的目标。國策離不開學術理論的支持,法家的學術理;漢有錯誤,尤其韓非,“法術勢”二合的理論很多方制湖雅動了社會的展,但壞就壞在法家士卿導上,爲了小團體的利益,他們說服始皇帝罷黜諸子百家,這一策略成爲導緻帝國敗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公子寶鼎爲的利益集團的國策當然也是以“法治”爲核心,但在理論上卻不僅僅局限于法家的學術,還包括墨家、儒家、黃老學派等等,隻要是有利于本利益集團的學術,那就拿來用,這也有助于堅持學術文化上的百家争鳴,所以,墨家的興衰,在公子寶鼎的整體策略中至關重要。
墨家矩子蒲溪子走進這間小木屋的時侯,不知道墨家将在這場權力博弈中扮演什麽角色,熊熾、王贲和院藏三人更是不甚了了,不知道墨家爲什麽會被寶鼎邀請而來,直到聽完寶鼎的全盤謀劃之後,他們才知道墨家竟然承擔了如此重任。
學術文化、輿論宣傳,由此決定了人心向背,尤其是士人的人心向背,這直接關系到了王國的興衰存亡,而王國的興衰存亡則直接關系到本利益集團的利益,所以墨家在整個策略中的位置舉足輕重,甚至直接決定了整個策略的成敗。
因爲整體策略太過龐大,從統一中土到中土統一後,從有利于本利益集團最大程度地樓取權力和财富的國策的初步成形到正式确立。到實施推行,再到代代延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所以它的基礎建設是重中之重。
這間小屋裏的某些人年紀大了,可能連統一都看不到,那麽先就有個接班人問題。
公子寶鼎最年輕,他也是理所當然的領導者,他必須盡快返回鹹陽主持大局,所以他要以最快度解決南陽的事情。統一進程肯定要繼續,但爲了阻止秦王政和關東人進行财經制度的變革,未來兩年楚系外戚和老秦人不但要聯手阻止國策的修改,還要竭盡全力爲大秦蓄積财富,而辦法就是擄掠韓魏兩國,同時盡可能避免與秦王政和關東人爆直接沖突,這樣本利益集團就能以最小代價赢取最大利益。
至于墨家,任務繁重,不但自身要進行學術創新,還要在學宮建設上有所建樹,另外還要想方設法從關東六國延請各家名士到鹹陽講學,力求在學術上開始重新打造一個活力四射的新學派。
這場讨論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時分才結束。
回城的輕車上,公子寶鼎和魄藏同行。
院藏很興奮,這個策略中,最終不管楚系外戚的命運如何,巴蜀人都将迅崛起,當然,假如巴蜀人代替楚系外戚控制整個楚系,那崛起之後的實力非常強大,所以魄藏對寶鼎極其敬佩。
“我有時候在想,你到底是人還是神”小魄藏感歎道,“爲什麽你總是能站在最高處,俯暇這個塵世?”
寶鼎微微一笑。如果你也是從未來穿越而來,把這個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偏偏還是一個大權貴,那你也會和我一樣。“我是天才。”寶鼎說道,“如此而已。”
“那你能否告訴我,老太後還能支撐多久?能否支撐到你重返鹹陽?。
寶鼎凝神沉思。蓦然,他想起來一件事,趙太後是在趙國滅亡之後死的,但她是三位太後中最後薨亡的一位,也就是說,華陽太後肯定是在邯鄲失陷之前死亡的。寶鼎歎了口氣,搖搖頭。
隴藏眉宇微挑,略顯激動地問道,“你肯定?”
“我肯定。”寶鼎說道,“但在趙國沒有滅亡之前,在我沒有返回鹹陽之前,如果楚系外戚被大王全部趕出鹹陽,巴蜀人就沒有足夠的時間接掌整個楚系。”
“如果武烈侯如此肯定,那我就回去告訴大兄,當前必須與昌平君、昌文君保持很好的關系,以便在老太後薨亡後,可以順利接掌一部分楚系力量。”
寶鼎猶豫了一下,問道:“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琴氏家主和大王是否有什麽關系?”
隴藏神情一呆,半的無語。
“當然,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就不要說。”寶鼎笑道,“但這件事很重要,它直接關系到我對整個局勢的判斷
院藏搖搖頭,“你聽說了什麽?”
“我在騙山看到一件事。”寶鼎把那夜在翻山行宮看到的一幕說了一遍。
隴藏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所以,你推測她和大王有什麽親密關系?。
“我想與大王私下見一面。”寶鼎說道,“我冒昧地懇請姐姐代爲傳訊,姐姐答應了。”
隴藏沉吟良久,說道:“如果我說,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嗎?”
“我當然相信。”寶鼎毫不猶豫地追問道,“你可曾問過院氏大兄?。
“我問過,他也不知道。”
“爲什麽?”寶鼎奇怪了。
“誰能走進大王的寝宮?。魄藏苦笑道,“眼見爲實,我們都沒有看到,如何确認?”
寶鼎啞然。的确,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魄清是秦王政的女人,那一切都隻能是估猜。再說,鹹陽宮裏還有華陽太後,耳目遍布,假如秦王政和院清真的有那種關系,肯定瞞不過老太後。
“那麽,除了大王,還有誰會邀請姐姐去王宮?”
“大王的夫,楚國公主。”
“她們關系密切嗎?。
“非常密切。”魄藏說道,“很小的時侯,她們就是朋友。”
寶鼎抓抓頭,感覺非常頭痛。“我們兄弟也是因爲這件事與她逐漸産生了隔閡。”魄藏說道,“大王時大兄越是親密,我們就越是懷疑,很多事自然就要瞞着她,于是兄妹間的關系就慢慢變得生疏了。”
寶鼎能夠理解,這種事一旦傳開,對魄氏的聲譽肯定是個打擊,更重要的是,巴蜀人會成爲朝堂上的衆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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