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女君熊熾和内史赢騰日夜疾馳。火諒趕到敵
寶鼎的度更快,他已經把所有的人犯、供詞和罪證移交給了馳車庶長赢豹。
在赢豹到來之前,他并沒有完全準備妥當。按照他的要求,所有供詞必備雙份,以防萬一。屬吏們雖然覺得工作量太大,但還是夜以繼日,畢竟這些畫着血手印的供詞至關重要,在楚系隻手遮天的情況下,供詞的安全并沒有保障,一旦被毀,這備份的供詞随即就成爲救命稻草了。
寶鼎要求屬吏們對此事絕對保密,但這些備份供詞還沒有完成的時候,赢豹和李斯就趕到了鹽池。衆人無奈準備放棄,哪知寶鼎一怒之下把廷尉卿李斯打傷了,打得昏迷不醒。李斯随即被緊急送往安邑城,這樣寶鼎就給自己的手下争取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這事赢豹知道。赢豹因此知道了寶鼎暴戾性格的另件一面,他沒有想到寶鼎小小年紀竟然還有此等慎密的心思。不過想想寶鼎所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謀定而後動?隻不過大家都被他表明上的瘋狂暴戾所吸引,完全疏忽了隐藏在其瘋狂暴戾背後的慎密,而這種慎密才是寶鼎真正的緻命武器。
這些供詞集中到一起需要幾十輛擡車才能運走。赢豹再次幫忙,他不聲不響地調撥了擡車,并命令自己的短兵配合虎烈衛,連夜将供詞運往修山舊城,由水路運到夏陽,秘密藏于于司馬氏。
當這些擡車急馳往修城的時候,熊熾和赢騰到了。所有人犯、供詞和罪證就此被楚系所控制,雖然名義上這些都由赢豹和赢騰看管,但過了黃河就是楚系的天下,耳目衆多,赢豹和赢騰根本保證不了這些供詞和罪證的安全。
從晉陽南下的車隊直接到了蒲津橋,準備渡河。赢豹在安邑坐鎮。寶鼎在鹽池查案。
熊熾和赢騰則在兩地調查謀反大案從生到現在的詳細經過,并急報鹹陽。
河東局勢異常緊張,大家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鹹陽的诏書,而鹹陽更是博弈激烈。
秦王政赢得了主動,他拿着蘇湛、衛廖和熊璞的供詞跑去找華陽太後。華陽太後看完之後,黯然苦歎。先不說謀反的事,就說鹽鐵這一塊,這可是王室财富的主要來源,君王、後宮和宗室的用度都要從這裏開支,另外碰到諸如災荒、打仗等大事的時候,還要用以貼補國事需要,這些錢關系到王國的生死存亡啊,但家裏的子孫竟然置大秦利益于不顧,肆無忌憚地盜竊鹽鐵之利。
老太後非常失望。家裏的子孫享盡了榮華富貴,他們不思報恩,不想着爲國效命,竟然貪贓枉法,損毀大秦的國詐。子孫堕落到這種令人指的地步,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她把王室的金庫托付給他們,是因爲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人,她相信他們,雖然她知道某些時候難免會有些小問題,但一家人嘛,順手牽羊占到小便宜也情有可原,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嘛,算是打賞了,但誰知道他們貪婪到這種地步,最瘋狂的時候竟然有一半的鹽鐵之利落入了他們的腰包,這還不包括被商賈賺去的錢财,王國的稅利損失,千千萬萬庶民遭受的損失。如果合計起來,那是一個令人恐怖的數字。
老太後感覺心痛,心痛如絞啊。想當年,鹹陽有四貴,援侯魏冉、華陽君熊戎、高陵君公子惶、泾陽君公子市,雖然也是權傾一時,但他們不做貪贓枉法之事,他們都憑自己的功勳備正言順地賺取财富,所以宣太後辭世之後,昭襄王和相國範睢雖然有心清除楚系外戚,但實在找不到什麽确鑿的把柄,隻好強行把他們趕出了鹹陽。如果他們像現在的子孫一樣貪得無厭貪贓枉法,早被昭襄王和範睢斬草除根了,哪裏還有今日楚系外戚的無限風光?
祖上留下豐厚蔭澤,但子孫不孝,轉眼就給敗光了。
老太後當天就病倒了,躺在病榻上,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默默地流淚。她能說什麽?她沒有孩子,所以她非常疼愛孩子,一味的縱容慣溺,結果孩子們就這樣報答她。她舍不得殺,她下不了手,那都是自己的孩子,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些事是必須要做的,她隻能保持沉默,黯然流淚。秦王政親自端着湯藥伺侯。他至忠至孝,牢記父王的囑咐。父王駕崩前說過,寡人之所以能做大王,都是因爲華陽母後,沒有華陽母後,寡人早就死在邯鄲了。你能做太子,同樣因爲她,如果沒有她的堅持,哪裏輪得到你?秦王政當時就誓,終其一生,孝敬華陽太後,絕不忤逆。
他說到做到,隻要是華陽太後說出來的,他絕對照辦,隻要是華陽太後的意思,他也一樣辦妥,隻要能讓老太後高興的事,他樣樣都做。華陽太後非常喜歡他,常常勸他,做大王要有自己的主張,不要事事都來問,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問誰啊?但秦王政一如既往,每天早晚都去請安,請安的時候征詢一些國事,尤其關系到楚系外戚的事,他事無巨細,一一禀奏,由老太後拿主意。秦王政親政以後,老太後就不再号施令了,她也沒那個精力了,一般都是一推了之,但秦王政做得非常好,讓她事事滿意,事事順心。
這樣的日子并不多,因爲在秦王政做大王的十三年裏,風暴不斷,僅與王室有直接關聯的就有成蛟;,,磐葬山川點大後也是操碎了心,五十多,四。鬼,在養尊處優的情況下,竟然已經是半頭白,可見她這個奶奶太後的确不好當。秦王政沒有冠禮成*人之前,她内要管後宮,外要主政事。等到秦王政冠禮成*人了,連續兩個大風暴撲面而至,她理所當然要竭盡全力守護君王。
好不容易鹹陽才穩了下來,但僅僅過了兩年,娘家又出事了,而且還是大事,貪贓枉法也就算了,竟然是謀反的大罪。老太後實在承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心力交瘁,難以爲繼。
“都是一家人,寡人會妥善處置。”秦王政主動安慰老太後。
老太後緊緊抓住了秦王政的手,抓得非常緊。秦王政跪坐于榻邊。握着老太後幹瘦的手,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直到她沉沉睡去。秦王政下诏,公子寶鼎目無法紀,罪不可赦,削其爵個,貶爲庶民。蒙恬降爵一級,率軍即刻返回太原。
寶鼎目前還在軍中,貶爲庶民後,他在軍中就是最低一級的卒。叫小夫,但秦王政猶不解恨,半日後又追加了一道诏書,即日返回鹹陽,到鹹陽長陽門做小夫門監。
門監就是看大門的。小夫門監就是站在大門門口,手拿長戈,一站就是幾咋。時辰的最低一級的小卒子。這種小卒子最可憐,日曬雨淋,塵灰滿面,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星星,苦不堪言。長陽門是鹹陽東大門,最熱鬧繁華的一道大門,叫公子寶鼎站在那裏看大門,說白了就是糟踐他。你不是猖狂嗎?好,寡人叫你看大門去,叫你站在鹹陽人流最多的大門門口,讓南來北往的人都看看,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公子寶鼎,如今淪落爲看大門的小夫了。
寶鼎接到第一道诏書還無所謂,貶爲庶民?直娘賊,榮華富貴就是過眼雲煙,果然不假啊,一眨眼的功夫,老子就從天上掉到地下。無所謂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很正常嘛。我出來也有半年了,正好回家看看老娘去,老子不伺侯你了。
“收拾收拾,回烏氏吧。”寶鼎興高采烈,下面人卻是一臉愁苦。雖然大家知道寶鼎遲早都要回鹹陽,這次不過是大王讓他暫避一下風頭而已,但世事無常,誰知道鹹陽會生什麽?假如寶鼎真的就此一去不複返,那大家怎麽辦?跟着寶鼎在烏氏放羊啊?
放羊就放羊吧,反正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炸,回鹹陽純粹找死,還不如先跟着公子去北疆看看大河沙漠,閑暇時縱馬草原,打打狼,射射鳥,也是逍遙快活。
衆人随即放開心懷,打包收拾行李,正在大談射鳥打狼的時候,第二道诏書到了,公子回鹹陽看大門。
衆皆暈倒。
大王這太過了吧?俗話說打人不打臉,但大王不但打公子的臉,還天天打,日日打,還讓天下人都來打,這個實在是太過了。
寶鼎還是無所謂。他的最大目的就是回鹹陽,而大王也是一樣,隻要寶鼎回到了鹹陽,就算是一個看大門的小夫,那也就是一根刺,深深刺在楚系心口上的一根刺,他們會生氣,會瘋狂,最後肯定有人忍不住要跳出來,要痛打落水狗,豈不知這就是陷阱啦,隻要楚系有個白癡跳進這個陷阱,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寶鼎又能橫沖直撞大打出手了。
秦王政需要寶鼎,更需要寶鼎在鹹陽打開局面,尤其需要寶鼎這個誘餌,隻有這個誘餌才能把更多驕怨跋扈的楚系白癡誘進一個更大的陷阱。
“公子,算了,咱不丢那人,還是回烏氏吧。”唐仰本來不想去烏氏的,現在一看,如其回鹹陽受辱,還不如去烏氏放羊,好歹圖個心情。
衆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語,爲寶鼎打抱不平。
寶鼎笑了起來,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聰明,還是這些人無聊拿自己窮開心,這麽簡單的事他們都看不出來?如果大王真的把自己趕回烏氏,那才是天大的麻煩,相反,隻要大王能把自己弄回鹹陽,那說明大王沒有放棄,大王還要繼續鬥下去,眼前這點小小的勝利根本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寶鼎從懷裏掏出黑鷹令牌,放在案幾上,煞後背着手施施然走了。
衆人望着那面金光燦燦的黑鷹令牌,眼睛頓時亮了,就像一群看到羔羊的惡狼,一個個興奮地嚎叫起來。
黑鷹令牌,手拿金質黑鷹令牌的小夫門監,大王真的太風趣了,哈哈”
唐仰一把抓起黑鷹令牌,幾步追上寶鼎,一把抱住他,把他高高舉了起來,扯着嗓子激動地連身狂吼,“鹹陽,鹹陽,我們回鹹陽了”
鹹陽震動。
公子寶鼎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到鹹陽看大門了,這無論對怒不可遏的楚系來說,還是對老秦人、關東人來說。似乎都交待得過去,畢竟這小子太瘋狂了,如果不把他狠狠打擊一下,将來鹹陽必定深受其害。當年公孫豹驕橫跋扈,怒闖鹹陽宮大罵老王,拎着寶劍大鬧相國府,這個寶鼎肯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估計一怒之下,就直接拎着寶劍殺進鹹陽宮了,所以要打擊,要狠狠地打擊。
大王嚴懲公子寶鼎得到了鹹陽上下一緻歡呼。
但老秦人憤怒了,他們毫不猶豫,一馬當先殺了出來。…王剪、将軍羔原心、王贲等老秦武人,典客王绾。酬、太仆承西知士、禦史大夫王戌等老秦文臣幾乎在同一時間上奏彈劾,就連解甲歸田的老将軍王陵,剛剛被解除軍職的庸加。公,都上奏彈劾,而彈劾的對象主要集中在三位大臣身上,一個是郎中令陽泉君熊客,他的兒子就是河東鹽官長熊璞;一個是衛尉大上造蘇築,他的兒子就是河東郡守蘇湛;一個是内史右承衛庭,他的兒子就是河東府都尉衛廖。
鹹陽沒想到率先攻擊楚系的竟是老秦人,尤其讓他們意外的是,在家養老六年的老将軍王陵都出馬了,這說明老秦人豁出去了,誓要利用這次機會重創楚系。王陵在奏章中甚至主動請纓,願意爲大王沖鋒陷陣,主審河東郡守蘇湛謀反一案。
這個案子的主審至今沒有結果,楚系爲了避嫌,不好争;關東人屬于王系,也不好争,誰讓大王是個至孝之人?唯獨就剩下老秦人了,但楚系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老秦人主審,如果老秦人主審,這個謀反的案子肯定給他們辦成了鐵案,想翻都翻不了。
秦王政有些感動。考慮到老太後的心情,他不好指使關東人沖在最前面。蜀系是他的暗棋,不到關鍵時夏不能用,就在他躊躇不定的時候,老秦人義無反顧地沖了上來。秦王政頗爲感慨,在大秦國,若要說忠誠,唯有老秦人對大秦國最忠誠,這次的事就足以說明老秦人的耿耿忠心了。
老秦人沖在最前面了,關東人自然要跟上。郎中令熊客和衛尉蘇築随即成了攻擊的重點,狼狽不堪,但他們還在強撐着,因爲大王說了不算,老太後還沒有話,但秦王政對郎中令和衛尉勢在必得,他絕不會丢掉眼前的機會。
郎中令和衛尉同爲九卿,統領君王的侍從警衛部隊。郎中令統率的是君王的貼身侍從郎官,主要負責禁中省内的宿衛,皇帝出巡時作爲侍從儀仗,而衛尉統領的是皇帝的親軍衛士,這些衛士分八屯駐紮于鹹陽宮内的四周,負責守衛和巡值王宮。
這兩個位置對秦王政鞏固王權的垂要性可想而知。鹹陽的權力之争說白了就是王權和相權之争。王權由君王所控,相權由相國主掌,而秦王政至今連自己的鹹陽宮都不能完全控制,他還争什麽争?
老太後保持沉默,至今還是不說話,也拒絕楚系親族的探視,就連華陽大姐都不見。這是一種态度,對楚系親族極度不滿的态度。但她不說話,秦王政也不好與半川氏直接翻臉逼着熊震和蘇築避嫌讓位。
事情僵持兩天後,半氏終于堅持不住了。人可以無恥,但不能太無恥,老太後已經把态度拿出來了,如果半氏還是不知進退,那老太後根本就沒辦法向秦王政求情,如此一來,蘇湛、衛廖和熊璞不但死定了,半氏家族的主要成員都要受到牽連,遭到重創。這個國還是大秦國,大秦國的王是赢姓秦氏。大秦國的宗室也是赢姓秦氏,赢姓秦氏才是這個王國的主宰,如果半氏熊姓連這一點主次輕重都分不清,那距離滅族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郎中令陽泉君熊震、衛尉大上造蘇築、内史右承衛庭以避嫌爲由上書請辭。
秦王政準奏。熊客、蘇築和衛庭停職避嫌,停職期間,由治粟内史院狀出任郎中令。魄狀是楚系蜀人,與半氏關系親密,大王如此安排,讓老太後和楚系都非常滿意。
馮去疾錢領治粟内史,爲九卿之一。
衛尉的人選則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大王下诏,太原郡守馮劫急返京,代領衛尉一職。接下來,太原郡守申老秦人出任,河東郡守還是楚系半氏,而内史右承則由庸公出任。滕公恢複少上造爵位,又出任京師行政副官長,這算是大王還了老秦人一個人情。
一系列人事安排完了,秦王政終于達成了心願,控制了鹹陽宮。楚系的損失看上去很慘重,但大家都知道,這是暫時的,因爲謀反大案一旦未能坐實,楚系必定全面反撲,到時候有仇的報仇,有怨的抱怨,一個也跑不掉。
楚系爲什麽退一步?目的就是要控制謀反大案的審理。
相國熊啓要求把謀反案和鹽鐵案并案審理,但老秦人堅決不同意。朝議上典客王绾、太仆承西知士、禦史大夫王戊禦據理力争,擺出了一副老子甯願賠上腦袋,也要把你半姓熊氏拉下馬的無敵氣勢。
這次,老太後終于說話了,她相信老秦人會秉公審案,親自卓名,由老将軍王陵主審謀反大案。
老秦人傻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早知道老太後來這一招,還不如在朝會上縮着腦袋。老秦人怎能審這個案子?這個案子現在就是楚系公開挖的一個陷阱,老太後把誰扔進去,誰就死定了。
就在老秦人束手無策的時候,公子寶鼎晃悠悠地到了鹹陽的長陽門外,審視着這咋,自己即将開始的新工作,小夫門監。
注釋:
典客,大秦九卿之一,漢時叫大鴻驢。
主掌諸侯與少數民族部族領朝觐事務、接待諸郡縣上計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