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咚咚咚一一,震天鼓聲從鴻山響起,群山回蕩,與滞呗從
号角聲此起彼伏,漸漸與鼓聲相呼應。一股鋪天蓋地的肅殺之氣從黑暗中如潮水一般湧出,霎時淹沒了鴻山上下,璀璨美麗的燈火就像受到驚畢的嬌娆,花顔失色,驚懼不安。
“撤,撤,所有民夫即刻撤到山上。”寶鼎一邊狂奔一邊對緊随身後的曝布叫道,“告訴唐仰,河西的東西不要了,統統丢掉,把人撤回去,快,快。”
曝布舉起号角,再度吹響。
“傳令司馬斷,布陣鴻山右翼;傳令白公差,死守鴻山左翼,準備阻敵。”
“再告王離、王蕃,整弓弩軍,于河西車陣之後列陣,快。”
寶鼎一個命令接着一個命令,看上去頗像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将,但他緊張的面孔、恐懼的雙眼則暴露了他新兵的真面目,諸多命令之所以脫口而出,都是在心裏預演了無數次的結果,形勢一緊張,不由自主地便脫口而出了。
唐比。公和公孫豹并肩而行,一邊走一邊回頭遠眺,臉色越來越嚴峻。
遠處黑暗中的那點亮光正在變大,漸漸變成了一條亮麗的紅線。以他們的經驗來判斷,來犯趙軍至少在萬人以上。兩位老将軍相顧失色,彼此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駭。如果不幸給寶鼎言中,李牧從代北帶來了十五萬到二十萬大軍,那趙軍兵力将遠遠過秦軍,河北戰場就不是桓腑在挖陷阱,而是李牧在挖陷阱了,可怕的是,桓腑自負自大,偏偏就掉進了李牧的陷阱,此番決戰,秦軍已先期陷入被動,前景堪憂。
僥幸的是公子寶鼎料敵于先,搶在趙軍展開大規模攻擊之前把輻重轉移到了山上,現在隻要依據有利地形牢牢守住輻重,保證大軍的糧食武器,那秦軍尚存一戰之力,将士們不至于完全絕望,主力大軍更有可能殺出重圍,不至于慘遭全軍覆沒的命運。
鴻山燦爛奪目的火星雲突然如一潭美麗春水被一聲驚雷炸開,平靜的水面上驟掀萬重波瀾,潭下更是暗流湧動,一時間風雷大作,波濤滾滾。在震耳欲聾的鼓号、呐喊聲鴻山沸騰了。
一隊隊驚恐萬分的民夫向山上撒腿狂奔,一隊隊弓弩手從營帳裏跑出來慌慌張張地列陣,一隊隊全副武裝的虎烈衛則從密林中沖出,向山坡樹障後集結,還有一部分虎烈衛則沿着河西車陣飛奔跑,在車陣之後迅列陣,但鴻山樹障曲曲折折綿延數裏,河西車陣也長達五百步左右,二千五百名虎烈衛散分于各地,防守太過單薄了,根本不堪一擊。
庸公默默注視着山上燈火的移動,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桓腑沒有在最後一刻把兩千五百北軍調到赤麗前線,插重營搬到山上後倒是可以堅持一陣,如今卻是千難萬難了。
庸公暗自歎氣,覺得桓酶應該更穩一點,兼顧一下輻重營的防守,旋即想到自己也是一樣,以爲隻要在赤麗、宜安一線擋住趙軍,輻重大營就萬無一失,誰料到李牧手上有足夠兵力牽制赤麗、宜安兩地的秦軍,更有幾萬騎軍可以用來直接偷襲鴻山,給秦軍緻命一擊。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已是懊悔莫及了。
寶鼎看到插重營緊張有序地動了起來。不禁長長籲了一口氣。雖然大家都是措手不及,很驚慌,但在這個全民皆兵的時代,即使是老弱民夫也有豐富作戰的經曆,尤其那些白蒼蒼的士伍老軍,能夠活到這個年紀也不知打了多少仗了,臨戰經驗之豐富甚至過了青壯伍卒,所以鼓号響起之後,他們迅冷靜下來,依号而動,匆忙而不亂。
姿鼻放慢腳共,轉導時篩公叫道:“将軍,請到鴻山之巅指揮全局,我和公孫老爹在河西車陣阻敵。”
庸公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公子的安危至關重要,還是公子上山,我和豹率在山下阻敵。”
“将軍,我懂什麽?我第一次上戰場,我什麽都不懂,怎麽指揮?”寶鼎心急如焚,情急之下瞪着眼睛扯着嗓子就叫了起來,“将軍,我們隻有兩千五百人,還有五千蒼頭老軍做射手,我們就這點人,能不能堅守到救兵來援全靠臨陣指揮了。請将軍上山。”
“那你随我一起上山。”唐公斷然說道。
“将軍,我是大秦公子,我是虎烈衛的統率,這裏的将士爲大秦而戰,我的虎烈衛天天保護我,但打仗的時候,我卻躲到他們的後面,讓他們在前面送死,我大秦宗室的尊嚴在哪?我王族的威信在哪?我的勇氣又在哪?”
唐公神情微動,暗自贊歎,但他不能讓寶鼎親冒矢石與敵厮殺,一旦出了意外,他承擔不了這個責任。他網要拒絕,公孫豹說話了,“讓他留在這裏。他說得對,他是大秦公子,他的一舉一動代表着宗室王族的尊嚴。如果他要建立自己的威信。要赢得老秦人的擁戴。他就應該留在這裏,與将士們并肩戰鬥,同生死,共存亡。”
“豹兄”唐公有些激動,大聲說道,“公子身負重任,他要做的事遠比殺幾個敵人,斬幾顆級重要。”
“在大秦沖你二正何事比擊敗敵人更重公孫豹厲聲說道”習淵玩千甚至有可能成爲大秦儲君,但他自始至終和我們并肩殺敵,從來沒有退縮過,沒有害怕過。”
公孫豹毫不退讓,一把拉過寶鼎,沖着滕公連連揮手,“你快上止吧,快
“公子,将軍,你們快看”曝布突然指着後方鬥了起來。
衆人齊齊回頭。遠處黑暗裏的那條紅線不斷擴大,如今已變成了一團翻湧的火星雲,正飛向鴻山方向飛來。
“趙軍至少有幾萬人。”曝布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濃濃的殺意,“鴻山有一場惡戰了,有死無生的惡戰“将軍,請上山寶鼎急切催促。
唐公再不強求寶鼎,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向自己的衛士說道:“立即派出快馬向井險要塞求援,請他們急告王剪上将軍,河北戰局生驚天逆轉,我主力大軍被包圍于宜安、肥下一線,請他火馳援。”
“急告赤麗,不惜一切代價擋住趙軍的攻擊,守住赤麗城,從而确保太原援軍可以在最快時間内抵達戰場
“向宜安辛勝将軍報警,求援。”說到這裏他面露苦笑,搖搖頭,“鴻山與宜安的聯系肯定被切斷了,但還是派人跑一趟,盡盡人事吧
“将軍,我們毛經找到了一條通往宜安的小徑……寶鼎急行一步,追上脆公,大聲說道,“這條小路要翻山越嶺,耗費時間較長,但應該比較安全,書信有把握送出去
庸公回頭看了他一眼,毫不吝啬贊美之辭,高興地誇了他兩句。“立即派你的人以最快度飛奔肥下,向桓酶上将軍報信,請他火從肥下撤軍,與宜安辛勝将軍會合,然後向鴻山方向突圍。告訴他,你已先期将輻重營搬到山上,輻重萬無一失。另外,王剪上将軍已經抵達綿崆山,三日内即可抵達鴻山戰場,請他務必不惜一切代價向鴻讓方向突圍。隻要南北兩路大軍會合于鴻山,就會得到糧秣武器的補充,如此我大軍可以重整戰陣,與李牧再決雌雄。”
庸公語氣铿锵,雖面臨危局,但依舊充滿自信,并沒有因爲形勢的惡劣而沮喪悲觀。
一行人過了小河,駐馬河堤回頭再看。黑暗中的那團火星雲正在飛膨脹,翻湧的星團裏透出一股濃郁而凜冽的殺氣,仿佛鬼魅幽靈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烏重、長史唐仰,還幾個軍吏都候在大帳之中,看到寶鼎等人過河而來,匆忙迎上。衆人也不介紹寒暄了,略略點頭便進了大帳。
唐仰馬上向唐公介紹輻重營的移營步驟以及目前插重營的布署、儲備。唐仰口齒伶俐,條理分明,短短十幾句話便把輻重營的情況禀報完了。
“鴻山防線太長,防守兵力太少,雖有山勢之險但無濟于事。”唐公斷然說道,“緊急下令,所有民夫立即參戰,以最快度分武器、甲胄,将他們火充實到各處防線
“将軍,趙軍距離鴻山近在咫尺了,你還是趕快上山吧寶鼎再次聳促。
庸公點點頭,手指唐仰,“你跟着我。你熟悉這裏,我需要你的幫助。”
唐仰巴不得上山了,聞言大喜,點頭哈腰地跑到了唐公身邊。
出了大帳,再望向遠方。那團尖星雲已經擴大到令人恐怖的地步,隐約可聽到轟隆隆的戰馬奔騰聲,地面似乎也有了些許的顫抖。
庸公擡頭向山巒望去,眉頭鎖緊,稍加沉吟後,對唐仰說道,“傳令,山上燈火立即熄滅,全部熄滅。”
寶鼎和公孫豹互相看了一眼,已然明了滕公的想法,隻是這疑兵之計未必奏效,趙軍氣勢洶洶地撲過來,如果現輻重大營空無一物,十有**都要強行攻山。
輻重已經變成這場決戰的關鍵,誰拿到了鴻山插重大營,誰就控制了戰場主動權。
唐公與公孫豹交換了一下防守計策,又留下兩百衛士給寶鼎,囑咐他務必小心在意,然後催馬上山,急離去。
第一次上陣厮殺就碰到一場惡戰,一場血戰,不知是寶鼎運氣不好,還是老天要故意折磨他。總之庸公離去不久,當寶鼎看到越來越近的敵人,聽到越來越清晰的轟隆隆的戰馬奔騰聲,他又害怕了,後悔了。剛才熱血上湧,一時血氣方剛沒控制住,說了幾句狠話,結果現在進退兩難,隻有拎着腦袋向前沖了。
公孫豹帶着寶鼎最後一次巡視河西戰陣。留在河西的虎烈衛,還有五千弓弩老軍看到公子寶鼎竟然留了下來,竟然要與他們并肩殺敵,冉生死共患難,一個個激動不已。寶鼎所到之處,将士們紛紛振臂歡呼,在震耳欲聾的呐喊聲裏。寶鼎的熱血又沸騰了,豪氣沖天而起,面對勇敢的大秦将士,他情不自禁地高舉雙手,放聲狂呼,盡顯豪邁氣概。
火星雲呼嘯而來。
浩浩蕩蕩的代北騎軍出現了,鋪天蓋地”排山到海一般,氣勢如虎。密集的戰鼓聲震撼了天地,連天号角聲撕裂了夜幕,大地在馬蹄下顫抖,驚雷般的殺聲如驚濤駭浪般猛烈撞擊着鴻山。
河西地勢”二高,大秦将十嚴陣以待,弓弩并舉,蓄勢待鴻山璀璨奪目的燈火消失了,山巒湮沒在漆黑的夜色裏,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猛獸,悄悄地張開了血盆大口。
公孫豹挺拔的身軀屹立于大帳後方的高台之上,手握諸色令旗,淵淳嶽峙,兩眼如炬,殺氣凜冽。
寶鼎、曝布和十五名黑鷹銳士站立于車陣之後,神色緊張地望着如洪水一般咆哮再來的趙國騎軍。
地面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寶鼎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的身軀在顫抖。他的雙腳、他的手都在顫抖,他睜大了雙眼。恐懼着看着逐漸逼近的騎兵大軍,冷汗不知不覺濕透了衣衫。
曝布突然伸出一隻大手,緊緊抓住了寶鼎的肩膀,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的聲音穿透了轟隆隆的馬蹄聲,鑽進了寶鼎的耳中,“吸氣,大口地吸氣,”
寶鼎吸氣,不停地吸氣,整個胸部幾乎都要爆炸了。
“喊出來,用盡你全身的力氣喊出來。”
寶鼎猛地擡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瘋狂高吼,“殺,殺,殺”
他瘋狂的喊,瘋狂的叫,身體裏的血液沸騰了,一股戰意從心底湧出,跟着在身體裏轟然爆裂,他的身體開始燃燒,燒毀了恐懼。燒毀了所有的感覺,他的戰意沖天而起,他瞪大了一雙血紅的眼珠子,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殺,殺……
近了,近在咫尺了。
代北騎軍的号角幾乎同時吹響,跟着令人恐怖的一幕的出現了。
野牛,身軀龐大的黑色野牛,幾百頭野牛,上千頭野牛,就那麽突然從黑暗裏沖了出來,它們越過了騎軍,它們沖進了鹿砦,它們摧毀了營塞前的所有障礙物,然後如驚天巨浪一般狠狠撞上了栅欄。
第一排野牛沒有撞開,但第二排緊随其後,再度撞了上去,第三排……
“轟,”高大堅實的栅欄碎裂了,倒塌了。
龐大的野牛群沖進了輻重營。摧枯拉朽,擋者披靡。
趙軍爆出一聲震天歡呼,跟着殺聲如陣陣驚雷,在夜空中聲聲炸響。浩浩蕩蕩的代北騎軍如決堤洪水一般沖進了輻重營,如驚天狂飙一般将河東大營席卷一空。
大秦将士駭然睜大了雙眼,他們第一次看到如此龐大的野牛陣,他們仿佛看到了從地獄裏跑出來的嗜血猛獸。幾萬人的騎軍大陣更是氣勢磅礴,那毀天滅地的巨大威力讓他們心神震顫,仿佛突然間看到了死神的來臨。
鴻山駭然色變,愕重營裏的所有人都在黑暗裏抖。無堅不摧,真正的無堅不摧,如此強大的趙軍,拿什麽才能抵擋他們?拿什麽才能擊敗他們?如果不是身處高山,如果不是居高臨下,恐怕沒人能夠禁受得起如此恐怖的一擊。
唐公的手在抖,臉色早已變得非常非常難看。
“擂鼓,擂鼓”唐公猛然回頭。沖着身後的衛士們厲聲叫喊,“擂響戰鼓,迎戰
“點燃山數篝火,升起令旗。告訴河西戰陣,擋住敵軍的第一擊,不惜一切代價,将野牛阻殺于車陣之外。”
“咚咚咚”上百面戰鼓同時擂動。一時間地動山搖。
十幾堆篝火沖天燃起,将鴻山之數照耀的亮如白晝。
公孫豹舉起了令旗,河西戰陣裏霎時鼓聲如雷,将士們放聲高呼,弓弩同時向天,張弦待。
王離一拳砸下,戰馬痛嘶,沿着弓弩軍陣前風馳電掣。
“備大弩唐弩第二陣”王離揮舞着令旗,在弓弩陣前聲嘶力竭地叫着喊着。
近了,越來越近了。野牛在狂奔,戰馬在狂奔,地面在劇烈抖動。河西車陣在轟隆隆的奔騰聲裏呻吟顫抖,大秦将士在排山到海一般席卷而來的狂飙面前駭然變色。
八再步”,六百步,”
公孫豹再舉令旗。王離猛勒馬缰,戰馬前蹄高揚,直立而起,仰狂嘶。
“大弩……射,射,射
一千張大弩出刺耳嘯叫,一千支弩箭射向了夜空,驚心動魄的厲嘯霎時越過車陣,直射前方。
瞬間,弩箭釘進了六百步以外的野牛陣,“轟,轟,轟”一連串的撞擊聲連續響起,中箭野牛凄厲慘嚎,接二連三栽倒于地。
野牛的度更快了,代北騎軍的度更快了。黑夜在轟鳴聲裏戰栗,死亡的氣息籠罩了整座鴻山。
戰鼓聲驚天動地,号角聲直沖霄漢。
唐弩動了,箭陣更加密集了。
野牛連續到斃,代北騎軍的盾陣在弩箭的厲嘯聲中片片碎裂。
蹶張弩動了,強弓開始齊射,五千名白蒼蒼的射手竭盡全力,一萬五千名蒼頭老軍全力配合,秦軍箭陣的威力已經揮到了極緻。
近了,近了,野牛沖進了小河,浪花飛濺中,一頭撞進了車陣。
“轟”一聲巨響,一輛輻重車被瘋狂的野牛撞得倒飛而起。
寶鼎沖了出去,手中的長矛如閃電一般,狠狠紮進了野牛的脖子,鮮血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