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鼎轉動身軀,俯身撿起銅罐,拍了拍老樹根,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蒼頭太過震驚,好似有些失魂落魄,呼吸也有些急促,情緒半天穩不下來。這也不怪他,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碰到這種事害怕很正常,不害怕反而不正常了。
宣太後、昭襄王、孝文王(安國君)、莊襄王、興國君、司馬錯、白起、公子弘、範睢這些人雖然已經成爲曆史,但他們辭世的時間距離現在非常近,短的不過十幾年,長得也不過三十多年,還有相當一部分當事人至今還活着,所以當年那場可怕的風暴并沒有随着武安君白起的死亡而消失,風暴對大秦國造成的危害也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減弱。
昭襄王駕崩至今十七年,在這十七年裏,鹹陽的王統連續更替,血腥的權力鬥争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尤其成蛟兵變和嫪毐之亂,蒼頭親眼目睹,親身經曆,他曾看到成千上萬的人死在屠刀之下,看到幾十萬的無辜百姓因爲受到牽連而不得不背井離鄉遠徙邊郡,其中的血腥和殘酷讓他至今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栗。
以蒼頭曆史悠久的家世,當然知道那些隐藏在鹹陽宮裏的鮮爲人知的故事;以他所在的黑冰機構,當然有機會揭開曆史的面紗窺探到那些已經湮沒的真相。
風暴的确恐怖,但自有它形成的原因,而這些原因就是埋藏在曆史中的秘密。蒼頭知道的秘密越多,心裏就越恐懼,距離死亡也就越近。
過去他遠離風暴,站在一邊做個旁觀者,屢屢慶幸自己位卑權輕,不會卷入風暴,但這次不行了,這次自己在無意之中犯了一個緻命的錯誤,結果就被風暴毫不留情的卷了進去,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隻有義無反顧地向前沖,結局隻有兩個,要麽被漩渦吞噬,要麽在漩渦中掙紮,能否活下來,還要看肆虐的風暴能否停下。
“說說看,怎麽找到我的?”
馬上就要探知自己身世的秘密了,寶鼎心裏十分激動,他強自忍耐着,滿臉堆笑,極力裝出一副平淡的樣子。
蒼頭坐到老樹根上,兩手互握,微微搓動,以平息内心的驚天波瀾。這個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讓他措手不及,心裏一片混亂,一時半會找不到頭緒,更不知道從何說起。
公子寶鼎的突然出現,終于把曾經改變大秦曆史的武安君白起一案、公子弘謀反一案從塵封的曆史中翻了出來,這意味着,鹹陽的權力鬥争又将掀開新一輪的**,肆虐在鹹陽上空的巨大風暴不但沒有随着呂不韋的死去而稍減,反而在秦王政的蓄意推動下,愈演愈烈,中心的漩渦越來越大,風暴将一不可收拾,無數的人将在這場可怕的風暴中被呼嘯的漩渦席卷而去。
“怎麽了?不就是随便聊聊嘛,你至于這麽緊張嗎?”寶鼎看到蒼頭又是躊躇又是惶恐,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不禁笑着揶揄道,“難道我這個公子是惡狼變的,讓你害怕了?”
蒼頭苦笑無語。
你這個背景誰不害怕?你祖父是昭襄王的嫡長子興國君,你外祖父是武安君白起,你外曾祖父是名将司馬錯,你舅大父是前國尉司馬梗。今日的秦王政就是你的王兄。今日秦軍的三位統帥假上将軍桓齮、王翦、蒙武都是你外祖父麾下的戰将。今日的郿城“孟西白”和夏陽司馬氏都是你的根基。雖然郿城白氏和夏陽司馬氏都被禁锢,但他們的子弟大都在軍隊底層拼殺,積累了大量軍功,隻要武安君一案和你父親公子弘一案翻過來,三家冤屈昭雪,白氏和司馬氏的子弟将在瞬間再度崛起,你的實力也将在瞬間達到一個驚人高度。
你爲什麽突然走出烏氏?爲什麽要到太原見蒙恬?很簡單,在你背後操縱這一切的是大秦君王,而大王就是要借助你這個深厚的背景,借助給武安君白起和公子弘翻案的機會,赢得老秦武人的擁戴,繼而掌控更大的實力,以擊敗掌控大權的楚系外戚。
但是,年輕的秦王似乎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昭襄王就是個例子。昭襄王十九歲做大王,二十歲加冠禮成*人,但宣太後認爲他年少,攝政。太後攝政就是始于此。
宣太後在**攝政,“四貴”在朝堂掌權。這“四貴”一個是擔任右丞相的穰侯魏冉,功勳顯赫;一個是擔任左丞相的華陽君熊戎,同樣戰功卓著。他們兩個是宣太後的弟弟,昭襄王的舅舅。還是兩個,一個是高陵君公子悝,一個是泾陽君公子市,他們是宣太後的兒子,昭襄王的親弟弟。
這是一個由王族掌權的權力架構,看上去沒問題,但由于宣太後、穰侯、華陽君都是楚人,在宣太後攝政,魏冉、熊戎爲國相的情況下,大秦權柄等于給這姐弟三人把持了,朝政事實上控制在楚系外戚的手中,所以後來即使昭襄王主政了,但楚系外戚的勢力過于龐大,再加上他的兩個弟弟高陵君和泾陽君又對母親宣太後言聽計從,導緻昭襄王受到了極大的摯肘,事事艱難。
這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前後有四十二年,在這四十二年裏,楚系外戚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朝堂上的楚人,有楚人血統的秦人,與楚系外戚聯姻的秦人,還有被楚系外戚所信任提拔的文武大臣,都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一分子。
昭襄王忍而不,大秦國在這四十二年裏飛展,爲未來滅亡山東六國,統一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一時期大秦國湧現出了大量載入史冊的著名人物。
宣太後病入膏肓,昭襄王果斷出手,穰侯魏冉罷相,華陽君、高陵君、泾陽君去職,四貴出京就國,昭襄王至此才獨攬權柄,但楚系外戚已經枝繁葉茂,遍布大秦軍政兩界,其勢力深深植根于大秦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昭襄王有心徹底清除楚氏外戚,但也不得不正視現實,從長計議。
然而事如願違,他剛剛閉上眼睛,楚氏外戚就卷土重來,再度崛起。
華陽夫人是華陽君熊戎的孫女。熊戎娶秦公主,子孫繁衍,所以華陽夫人是土生土長的秦人,但她有楚國芈姓王族的血統,以楚人自居。孝文王駕崩,莊襄王繼位,華陽夫人爲太後,實際掌權,楚系外戚因此崛起。她的弟弟陽泉君熊宸(mi),侄子昌平君熊啓、昌文君熊熾,衛國人呂不韋等楚系外戚紛紛進入朝堂。呂不韋曾幫助莊襄王上位,他之所以成功,就是因爲投靠了楚系外戚,所以呂不韋也是楚系外戚勢力中的一員。
莊襄王駕崩,秦王政繼位,華陽夫人就是他的奶奶,老太後了,地位更是固若金湯,權威自不必說了。
所以今日鹹陽形勢與幾十年前昭襄王時代如出一撤,華陽太後的地位就如同當日宣太後的地位,昌平君熊啓、昌文君熊熾、陽泉君熊宸的權勢就如同當初鹹陽四貴的權勢,至于秦王政,則重溫他曾祖父昭襄王的噩夢,雖主政,但被強大的楚系外戚所摯肘,事事艱難。
當年昭襄王等到宣太後升天了,才獨攬大權,今天呢?年輕的秦王政是否有足夠耐心等到華陽太後離開人世?楚系外戚有了先前失勢的教訓,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他們會不會吸取教訓,未雨綢缪,早早做好應對的準備?
華陽太後年事已高,當然要早作準備了,以免在她百年之後,楚系外戚再次失勢。她的辦法很簡單,和當年宣太後的做法一模一樣。
宣太後是給儲君迎娶了一位楚系女子,華陽太後則是給現任大王迎娶了一位楚國公主,而且這位楚國公主已經給秦王生下了一位公子,不出意外的話,這位楚國公主将立後,而這位帶楚國血統的公子将成爲儲君。因此,楚系外戚長期執掌大秦權柄已經成爲不争的事實。
蒼頭看看眼前的寶鼎,暗自苦歎。公子寶鼎的出現,證明年輕的秦王沒有足夠的耐心,他顯然不願意重蹈曾祖父昭襄王的覆轍,一直等到垂垂暮年才揚眉吐氣,大展宏圖,但問題是,有雄心并不代表有實力。
當年昭襄王扳倒楚系外戚,可是在宣太後病入膏肓的情況下,以武安君白起在軍方的強悍實力爲依托,果斷實施丞相範睢的“固幹削枝”之策,斷然将穰侯等四貴趕出鹹陽,這才鞏固和強化了王權。今日秦王呢?他有白起嗎?他有範睢嗎?他有昭襄王在位四十年積累下來的權威嗎?反觀楚系外戚,倒是和當年旗鼓相當,宮内有華陽太後,朝堂上有昌平君、昌文君、陽泉君三大權貴,軍方有桓齮、楊端和等骁勇大将,實力強勁。
秦王一定要拿回權力,一定要扳倒楚系外戚,這份膽氣令人敬佩,但以他目前的實力來說,在沒有征得楚系外戚的同意,絕無可能爲武安君、爲公子弘翻案。
秦王在位十三年,先有成蛟兵變,後有嫪毐之亂,年少秦王岌岌可危,最後都是仰仗楚系外戚的力量,迅平亂。至于呂不韋的倒台,據蒼頭所知,内中别有隐情。家中長者曾隐晦地告訴他,這場權力鬥争的失敗者其實是秦王,很簡單,看看呂不韋倒台後,誰繼任相國就知道了。
現任相國是昌平君熊啓,楚系外戚的中堅人物。呂不韋本是楚系,爲何在做了十三年相國後,又被楚系所抛棄?蒼頭還不知道其中的真相。不過由此不難推測,秦王加冠禮親政至今已有六年,但實際上并沒有掌控絕對權力,他被楚系外戚所摯肘,朝政事實上被楚系外戚所控制。
這時候,秦王要爲武安君白起翻案,爲公子弘翻案,以尋求大秦軍方老秦人一系的鼎力支持,試想華陽太後會同意?相國昌平君會同意?楚系外戚會同意?
秦王年少氣盛,爲達目的義無反顧,其勇氣固然可嘉,但未免過于草率,可曾想過一旦失敗,他本人毫無損,無辜的白氏、司馬氏、王族公子弘一脈卻要遭受滅頂之災,郿城“孟西白”肯定也要受到牽連,老秦人一系将繼武安君一案後,再遭重創。
武安君一案至今不過二十五年,“孟西白”三氏又将面臨一場危機,一想到此,蒼頭就莫名恐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尋找解救之策。
=
在寶鼎的期待下,蒼頭終于開口了。
“就我所知,在最近幾十年裏,隻有一個王族子孫流配邊疆。”
寶鼎頭一暈,臉色微變。不會吧?我運氣這麽差?才做了王族,轉眼又成了罪徒,天上地下,差距太懸殊了吧?老天爺這是開什麽玩笑?
“二十五年前,有位王族公子涉嫌謀反,但證據不足,流放邊疆。”
寶鼎苦笑無語。如果蒼頭猜對了,我這輩子還混什麽?哪有出頭之日?
“這位公子是興國君的嫡長子,昭襄王的嫡長孫,當今秦王的叔父。”蒼頭頓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興國君是昭襄王的嫡長子,曾被立爲太子,但英年早逝,其後他弟弟安國君繼爲太子。安國君就是孝文王,當今秦王的祖父。”
寶鼎心髒劇跳,臉色再變。興國君曆史上沒有記載,但他知道昭襄王的長子曾被立爲太子。原來這位倒黴太子曾被封爲興國君,而且還是自己的祖父。沒想到啊,自己的身份竟然如此顯赫。
蒼頭看到寶鼎臉色連續變化,知道自己的估猜完全正确,于是繼續說道,“你母親白氏出自郿城‘孟西白’,按輩份算,他是我的姨母。”
寶鼎強自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笑着喊了一聲,“表兄……”
蒼頭對他的戲谑很是反感,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字一句地肅然說道:“你的外祖父,就是我大秦國的武安君。”
武安君?寶鼎差點驚呼出聲,瞪大眼睛望着蒼頭,一臉的不可思議。武安君白起,他是我的外祖父?“操……”寶鼎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猛地站了起來,沖着黑黝黝的森林爆了兩句粗口。激動,太激動了,我竟然是武安君的外孫。
蒼頭也站了起來,驚訝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爲何如此激動。難道他不知道?公子弘沒有告訴他?應該不會吧?
寶鼎在草地上來回轉了幾圈,平息了一下心情,又坐回到樹根上。
“公子,你這是……”蒼頭奇怪地問道。
“給蟲子咬了。”寶鼎急忙掩飾道。
蒼頭看看他塗滿藥膏的**光背,關心地問道,“要不要披上衣服?”
“算了算了,再晾一下,否則怎麽睡覺?”寶鼎拍拍老樹根,“坐,繼續說。”
蒼頭坐好,繼續說道:“你祖母出自夏陽司馬氏。你曾外祖父是司馬錯,曾是大秦國的上将軍。你舅大父叫司馬梗,曾出任大秦國尉。”
寶鼎又要跳起來了。不會吧?司馬錯是我的外曾祖父?這還了得,我這母系背景也太強悍了吧?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以爲奇,每個年代的王族權貴都一樣,爲了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必然要聯姻。目前的大秦王族子孫中,像寶鼎這樣擁有深厚背景的公子應該很多,隻不過在軍功爵祿制的約束下,沒有真本事,也無法揮身後背景的強大實力,隻能做個逍遙公子庸碌一生了。
蒼頭一口氣把當年武安君一案、公子弘一案的前因後果說了個詳細,接着又把昭襄王駕崩後,鹹陽形勢的展事無巨細地說了個清楚。最後歸納爲一點,大秦政治風暴的根源來自王系和楚系外戚對權柄的激烈争奪。由此延伸,本土老秦人與關東士卿也是矛盾激烈,一旦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方,就會催血腥風暴,最終以兩敗俱傷而結束。
寶鼎心裏早已掀起驚天波瀾。
他的曆史知識有限,也就知道一些曆史展軌迹,突然間,聽到這些早已湮沒在曆史中的真相,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激動、驚駭、震撼……他靜靜地聽着,思緒徜徉在曆史的長河中,用心感受着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品嘗着王侯将相和草芥蟻蝼們的喜怒哀樂。這一刻,他心神俱醉,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坐在母親的懷裏,沐浴在朦胧的月光下,聽着幾千年前的故事,一時間,他已分不清前世和今生,更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幻?
“現在你能告訴我,你代北之行的使命嗎?”
蒼頭希望聽到寶鼎的實話,因爲他看不到秦王此策有任何成功的可能,雖然他的家世讓他的眼界比别人高,看得比别人遠,他的秘兵身份讓他有機會獲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但他畢竟位卑權輕,距離鹹陽的權力核心太遠,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多。假如有機會讓他了解更高層次的機密,或許能從中推測出秦王的某些謀劃,這可以讓己方掌握一些主動,不至于被人牽着鼻子走,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寶鼎的思緒慢慢回歸,心神從虛無缥缈中回到現實。
他沉默了,先前的激動蕩然無存,心如重鉛,三個龐大家族的興衰存亡所帶來的重壓讓他幾乎窒息。茫然無措對他來說很正常,他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甚至不認識這個時代的文字,他連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不具備,更不要說承擔起重振三個家族的重任了。
然而,事實很殘酷,事實上從那個已經死去的寶鼎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這個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是個癡兒,他沒有能力來承擔這份責任,但是,命運天注定,即使他是個癡兒,最後還是不得不走上了這條路,因爲他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
“操……”寶鼎爆了一句粗口。或許老天被武安君的沖天怨氣所震駭,就在癡兒寶鼎死去的一刻,臨時抓了個靈魂塞進了這副身體。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我不過喝了兩斤白酒而已,至于會死嗎?你給我這麽個貌似顯赫的身份有什麽用?這些都是水中月鏡中花,這都是假的,要靠我自己付出千倍萬倍的血汗才能賺回來,但我賺得回來嗎?這一世的落魄王公子還不如前世的草芥小民,前世我辛辛苦苦最起碼可以圖個溫飽,可以落個善終。這一世呢?這一世就算我奮努力,我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腦袋随時搬家啊。
武安君功勞大不大?司馬錯的功勞大不大?公子弘還是昭襄王喜愛的嫡長孫,結果呢?一夜之間,啥都沒了。
寶鼎越想越是郁悶,神情索然,了無生趣。
“公子,既然你走出了烏氏,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蒼頭估猜到寶鼎被殘酷的現實打擊了,不得不出言勸道,“當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咬緊牙關,迎難而上,義無反顧,殺出一條血路,否則,我們都會被這場風暴卷進去,屍骨無存。”
寶鼎一想也是,自怨自艾有啥用?老子反正死過一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或許就能重回前世,再穿越回去了。寶鼎心情陡然開朗,哈哈一笑,豪氣幹雲地說道:“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敢擋我的道,老子砍了他。”
“那麽,你能告訴我……”蒼頭舊話重提,還沒有說完,寶鼎就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蒼頭看他說得鄭重,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你啥都不知道,你出來幹什麽?找死啊?你自己一個人找死也就罷了,爲什麽還要連累我們老秦人?
他罵不出口,悻悻地撇撇嘴,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寶鼎說道,“走一步看一步,怕他個鳥啊。”
蒼頭無語,憋了半天才說道,“公子,這件事你最好掌握主動,這樣進可攻退可守,最後即使失敗,也不至于連累到白氏和司馬氏。”
“我一無所知,到哪找主動?”寶鼎氣苦,揶揄道,“表兄,你聰明機智,你仔細想想,我到哪才能找到主動?”
“你自己不能想?”蒼頭忿然說道,“我說了一晚上,嗓子都冒煙了,難道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寶鼎狠狠瞪了他一眼,剛想罵他,突然看到蒼頭眼裏露出令人心悸的苦痛,他的心沒來由地抽搐了一下。
蒼頭是郿城“孟西白”的子弟,“孟西白”三氏同宗,白氏受難,孟西兩氏自然感同身受,那種自内心的痛苦和憤懑不是寶鼎這種局外人所能理解的。現在寶鼎的身份已經明了,應該不會有錯,他的一舉一動直接關系到了三姓五氏的生死存亡,但寶鼎沒心沒肺,對三姓五氏的生死存亡漠不關心,這讓蒼頭非常失望。
寶鼎沒有親身經曆過政治風暴,但蒼頭經曆太多,看到太多,他非常害怕。寶鼎一出烏氏,那場風暴就已經開始在鹹陽醞釀了,一旦風起雲動,三姓烏氏必定難逃滅頂之災。
寶鼎歎了口氣,既然穿越來了,既然占據了這副身體,既然繼承了寶鼎所肩負的重任,那就努力吧,就算死了,也仰俯無愧,沒有白來一趟。
寶鼎靜下心來,在未來的曆史中尋找可能存在的機會。
曆史從這一刻展下去,如果沿着原有軌迹繼續前進的話,那麽接下來秦軍就要遭遇一場大敗,這是繼七年前秦軍在都山大敗之後的再一次大敗,因爲都山大戰,蒙骜戰死,而這次的肥下大戰,又摧毀了桓齮(qi)。秦軍兩位上将軍折在太行山一線,可謂損失驚人。
秦軍戰敗,對鹹陽局勢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河北大戰如果失敗了,鹹陽局勢将如何展?”寶鼎忽然問道。
“嗤……”蒼頭嗤之以鼻,“我們不會敗。”
“我是說如果……”寶鼎堅持道。
“不可能。”蒼頭信誓旦旦地說道,“我們有絕對的勝算,這次肯定能打下邯鄲。”
寶鼎望着蒼頭,盯着他的眼睛,鄭重說道:“河北大戰,秦軍輸定了,大敗而回。”他不知道曆史會不會改變,但此刻,他被蒼頭的盲目自信激怒了,如果秦軍上下都像蒼頭這樣驕傲自大,秦軍大敗就在情理之中。
蒼頭愣了一下,看到寶鼎臉色冷峻,鄭重其事,霍然想到他負有使命而來,難道河北戰局出現了變化?張良合縱成功了?燕齊楚三國要出兵援趙?
如果秦軍敗了,上将軍桓齮就要承擔責任。桓齮是楚人,是楚系外戚在軍方的領軍人物,如果他倒了,楚系外戚必将遭受重挫。
“如果秦軍敗了,而且是大敗,公子就有機會重新崛起。”蒼頭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好,我們就以秦軍河北大敗來拟定崛起之策。”
“怎麽可能?我們怎麽會敗?”蒼頭想了片刻,還是覺得寶鼎的想法太過荒誕。
“蒙骜怎麽死的?”寶鼎氣不過,冷笑道,“蒙骜和桓齮,哪個更厲害?”
蒼頭不說話了。戰場上勝負難料,蒙骜能敗,桓齮一樣能敗,唯一不敗的隻有武安君白起,但那已經變成了神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