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把衣服全部換掉,随後又在寶鼎的勸說下,在一條涓涓小溪中走了數百步,這才向飛鷹岩方向飛趕去。
寶鼎還是背着趙儀。起初趙儀堅決不讓他背了,但蒼頭、宗越和暴龍各自扛着一個大布袋,裏面裝着一路逃生的必需品,重量還過了趙儀的體重。鬥鈞有傷在身,因爲熟悉大山,所以拖在後面探查追兵。這樣一來,要麽靠她自己走,要麽讓寶鼎背,但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能走幾多山路?最後趙儀還是淚水漣漣地爬上了寶鼎的後背。
在其他人看來,寶鼎這一身傷很嚴重,基本上沒有長途跋涉的可能,但寶鼎的體質明顯異于常人,竟然和正常人一般無二。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寶鼎和普通人不一樣,除了他那個一動手就瘋狂的毛病外,這個不怕痛也算是一個毛病,不過凡事都存在利弊兩個方面,一動手就瘋狂的毛病可以大幅提高武力,而不怕痛的好處更是顯而易見,當然,弊端也尤其嚴重。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江河湖海,奇人異士不知凡幾。幾個人因此認定寶鼎應該屬于傳說中的奇人異士一類。
夜中時分,一行人疲憊至極,不得不停下休息,至于身後的追兵,已經被他們遠遠抛下了。
找了處隐蔽的樹林,簡單搭了個帳篷,吃了點幹糧,喝了點水。蒼頭拿出幾塊粗牛皮鋪在地上,又拿出幾塊毛缛子分給了衆人。初春山裏潮氣重,溫度低,時不時還有毛毛細雨,饑不擇食的猛獸也是神出鬼沒,所以帳篷、毛缛、藥材、武器都是必需品,缺一不可。早在行動前,蒼頭就準備妥當了,以備不時之需,結果還真的用上了。
太子丹倒是從容淡定,吃飽喝足,倒頭就睡。太子就是太子,不愧一國儲君,拿得起放得下,眼前的危機對他而言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趙儀也累得不行了,一天一夜沒合眼,高度緊張,一塊餅子還沒吃完就睡着了。
蒼頭等人幹得都是刀頭舔血的活,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很平常,司空見慣了,無所謂。晚上要人巡哨,宗越和暴龍第一撥,蒼頭和鬥鈞第二撥。寶鼎是公子,第一次享受特權,免了半夜站崗的苦差事。
蒼頭要給寶鼎上藥,寶鼎搖搖手,“鬥鈞下半夜還要巡哨,先給他上藥吧,讓他多睡一會兒。”說完寶鼎就出帳了,一個人在林中慢慢踱步。
今夜星光燦爛,銀河璀璨,美中不足的是月亮就剩下一點點月牙了。
山中空氣清鮮,寶鼎感覺吸進肺裏後非常非常舒服,這讓他想起了家鄉。前世寶鼎的家鄉在貧困山區,直到他重生前,家鄉都沒有擺脫貧窮,不過因爲家鄉的森林資源保護得好,國家體育總局在那裏修建了一座訓練基地,以便讓運動員在天然氧吧裏訓練出好成績。眼前這個時代森林覆蓋率很高,尤其像代北這種還處于未開的邊疆地區,森林更是随處可見,空氣質量當然好。想到後世城市裏污濁的空氣,寶鼎不禁有些感慨,文明的展總是伴随着沉重的代價,或許隻有等到人類進入星際時代,地球才會慢慢恢複她原有的美麗。
寶鼎胡思亂想了一陣,找了處老樹根坐下,背靠大樹,仰望星空,思緒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讓他傷痛的城市。
腳步聲響,蒼頭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銅罐,一股濃郁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之中。
寶鼎坐直身軀,脫下外袍,露出**的上身。蒼頭一邊在傷口上塗抹藥膏,一邊随口問道:“痛不痛?”
“有一點。”
“就一點?”
寶鼎笑笑,肯定地說道:“就一點。”
這個不怕痛的毛病他也是今天才現,先前他并沒有注意,還以爲荊轲的治療效果好,今天看到幾個人一臉震驚的樣子,這才用心想了一下,然後又咬牙做了幾次痛疼試驗,最終認定神經受損了,估計是被黑衣酷刑打壞了。
蒼頭停了一下,沒話找話說,“公子的傷似乎好得很快。”
“知道荊轲嗎?”寶鼎主動引入正題。
“衛國人,遊俠,在關東有些名氣。這次他突然到李牧府上爲卿,倒是出乎意外。”
“我的命就是荊轲救的,我這傷就是荊轲治的。這幾天我天天泡藥澡,喝藥水,吃藥丸,很有效的。”寶鼎笑道,“但就是沒有塗過藥膏。”
“你的命是荊轲救的?”蒼頭吃驚地問道,“他怎麽會救你?”
“黑衣長歌把我打死了。”寶鼎也不隐瞞,把自己重生後的經曆仔細說了一下,包括自己開口胡謅郭開是内賊的事都說了。這件事現在看來不值一提,因爲寶鼎根本就不是黑冰,他也不知道任何機密,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和洩漏王國機密是兩回事,就算某些事給寶鼎蒙中了,也不會有人找他麻煩,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機密,又何來洩密一說?
寶鼎說完之後,蒼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他把整個思路捋了一遍,把生的事情做了一次整理,直到脈絡清晰之後,他才對寶鼎說道:“此次代北之行,公子立了三件大功,一是以身爲餌,捕殺内賊,二是刺殺燕國國相公子隆,三是護送太子丹安全抵達鹹陽。”
寶鼎笑了起來。蒼頭太聰明了,有他這位黑冰秘兵出面作證,自己這三件功勞算是拿定了。投桃報李,互利互惠,合作愉快啊。
“公子隆的事怎麽解釋?”寶鼎問道。
“他既然親自趕到代北與李牧談判,當然志在必得。”蒼頭輕描淡寫地說道,“趙國給他城池,他給趙國暗中支援,讓秦趙相争,以便漁翁得利,其心可誅啊。”
“公子隆死了,李牧嫁禍秦國,那秦燕盟約是否會出現波折?”
“你以爲燕王喜老糊塗了?”蒼頭哂(shen)笑道,“他精明着呢?李牧一介武夫,他做的事豈能瞞過燕王喜?”
“但公子隆的死,肯定會對秦燕盟約産生影響。”
“盟約建立在實力之上。秦燕盟約的根基就是實力,是秦軍在戰場上的連續勝利,就今日形勢來說,則是河北大戰的勝利。”蒼頭說道,“河北大戰我們赢了,秦燕盟約更牢固;反之,趙國赢了,燕國是不是就不需要這個盟約了?不是,相反,燕國更需要這個盟約,因爲燕國實力過弱,趙國若強,則必攻燕,以便将其從兩線作戰的窘境中擺脫出來,所以無論河北大戰的結果如何,秦燕兩國的盟約都沒有破裂的可能。”
寶鼎若有所思。
“燕國的國策是依據本身實力而定,燕國當前處境之所以艱難,原因不在于與誰結盟,而是自己的實力太弱。”蒼頭笑道,“如果秦國是虎,趙國就是狼,而燕國呢?充其量不過一隻麋鹿而已。”
“你的意思是,鹹陽其實并不在乎公子隆的生死?”
“燕王喜是君,公子隆是相,燕國最有權力的兩個人,他們隻要在位一日,要考慮的是燕國的存亡。”蒼頭說道,“太子丹是儲君,他要考慮的是權力,所以他積極謀劃聯趙抗秦之策,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扳倒公子隆,奪取大權。等他掌握了權力,肩負其燕國存亡的重任,他的理想和現實就會生激烈沖突,無疑,最終他隻能屈服于現實,放棄理想。”
寶鼎認真聆聽,獲益匪淺。怪不得暴龍說,黑冰台的秘兵不足一百人,現在寶鼎猜到原因了。黑冰秘兵執行外事活動,事關重大,但這個時代通訊不便,而形勢又瞬息萬變,所以要求秘兵必須具備凡的膽略和見識,惟有如此,秘兵才能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下做出正确的判斷,繼而調整策略,靈活應對,最終圓滿完成任務。
從蒼頭這番話裏聽得出來,蒼頭本人才智不凡。暴龍和他比起來,差得太遠了,怪不得進不了黑冰台。
“太子丹爲什麽來秦爲質?公子隆爲什麽親赴代北?原因很簡單,秦國實力太強。秦趙于河北決戰,一旦趙國戰敗,邯鄲丢失,河北之地并入大秦版圖,燕國還能苟延殘喘?唇亡齒寒,燕國危機日益加重,燕王喜早就開始搖擺不定了,所以他一方面送太子丹到鹹陽爲質,以讨好秦國,一方面又派公子隆趕赴代北,威脅秦國。”
“公子此番刺殺公子隆,不但無罪,反而有功。”蒼頭笑道,“燕王喜那個老匹夫竟敢不自量力,對我大秦兩面三刀,純屬找死。公子刺死公子隆,劫走太子丹,等若我大秦狠狠打了他一個大巴掌,給了他一個嚴厲警告。以燕國的實力,燕王喜的膽量,經此劇變,絕對不敢再捋我大秦虎須,更不敢背着我大秦與趙國秘密結盟。”
寶鼎心情頓時一松。原先他還擔心鹹陽追究此事,現在才知道自己多慮了,秦國根本沒把燕國放在眼裏。
這王國其實就和人一樣,要有實力。有實力,我就可以打你。爲什麽?因爲我心情不好。不服?不服老子再打,直到把你打趴下爲止。
這世上,本沒有法則,法則是強者制定的,是用來欺淩和奴役弱者的工具。在這個大争之世,尚沒有出現至強者,也還沒有最高法則,但很快,至強者就要出現,最高法則也要問世,爾後,這片土地上的芸芸衆生就被永遠地桎梏于法則之中。
寶鼎忽然産生了一種緊迫感,一種迅成爲至強者的緊迫感。時代在展,曆史的車輪在辚辚滾動,時機稍縱即逝,若想成爲至強者,成爲最高法則的制定者,就要抓住一切機會,比如現在,寶鼎就有機會探尋自己的王族秘密,而這個秘密,對于他籌劃未來展策略将起到決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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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也有同樣的心思,他也想盡快弄清寶鼎的背景,這對他的未來至關重要。
蒼頭出身于郿城的“孟西白”,這是一個傳承了三百餘年的老秦人家族,子弟世代就仕從軍,一直高居于廟堂之上,行走于行伍之間。從郿城出來的子弟,其身份、地位和所受的教育決定了他們的命運。蒼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文武雙全,年輕時就進了黑冰台。
黑冰台隸屬于丞相府的行人署。行人署是一個執掌邦交事務的機構,但行人署和丞相都無權調用黑冰台的秘兵。黑冰台秘兵受國尉節制,直接聽命于君王,隻有拿着大王的信符才能調用秘兵,由此可知秘兵在王國中的地位。
随着大秦國力的增強,對外戰争日益頻繁,這支秘軍也越來越重要,在山東諸國中更是威名顯赫。這些年,蒼頭屢建功勳,但因爲秘兵的特殊性,他隻能升爵,無法升官。爵位高了,地位升了,在黑冰台的重要性增加了,接觸到的機密也就越來越多。
寶鼎對他來說是個意外,以他掌握的機密竟然無法摸清寶鼎的底,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寶鼎屬于高度機密,他這個層次還接觸不到,但機密等級越高,牽扯到的權力階層就越大,涉及到的權力鬥争就越激烈,尤其今日的鹹陽,政治風暴一個接一個,其中心處更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恐怖漩渦,隻要被卷進去,必定屍骨無存。
蒼頭不想卷進鹹陽的風暴中心,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再說他也不想因爲自己的失誤而給郿城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公子此趟代北之行的使命可曾完成?”蒼頭試探着問了一句。
寶鼎沉吟良久,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有時候,說實話最好,反而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錯覺。
“我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蒼頭眉頭微蹙,馬上又問了一句,“那位女子是誰?”
“我說她是趙國公主,你信不信?”
蒼頭忍俊不禁,啞然失笑。他當然不信,雖然他知道邯鄲有位公主到了代北,但那位公主是廢太子趙嘉的妹妹,悼襄王的女兒,就目前形勢來說,她沒有任何價值。公子秘密趕赴代北,當然不會是爲了一位毫無價值的公主。再說了,那位公主住在藏春小閣,而公子是從公子恒府上殺出重圍的,兩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蒼頭不再詢問,專心抹藥。
寶鼎也不知道如何切入自己關心的話題,想了半天,無奈擡頭,望着滿天的繁星,腦海中忽然掠過一些殘碎的記憶畫面。
“我住在烏氏。”寶鼎說道,“那裏有沙漠,有大河,有草原,有成群的牛羊,還有滿天的星星和美麗的月亮。”
蒼頭沒說話。在他的記憶裏,王族主要集中居住在兩個地方,鹹陽和雍城,栎陽也有一部分,但邊疆絕對沒有,就連王族的封地也不會遠到邊疆的不毛之地。
“你不信?”寶鼎笑道。
蒼頭笑而不語。
“你應該相信我。”寶鼎正色說道,“因爲我信任你。”
蒼頭聽出寶鼎的語氣不對,心裏暗自驚凜,他真的信任我?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但的确沒有王族住在邊疆啊。邊疆住的都是些什麽人?當地的義渠、空同、林胡諸族,邊疆戍軍,徙邊移民,剩下就是刑徒罪人了。
蓦然,蒼頭心神俱震,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湧入他的腦中。王族常住邊疆,隻有一個可能,因罪流放,但哪一位王族曾被流配邊疆?蒼頭從記憶裏急翻尋。
秦王政做了十三年大王,期間爆了成蛟兵變和嫪毐(1ao/ai)之亂。長安君成蛟是王族,秦王政的弟弟,兵變後逃亡趙國,部分王族成員受到牽連,但沒人流配邊疆。嫪毐之亂同樣有王族成員受到牽連,也沒人流配邊疆。再往前推就是莊襄王,莊襄王在位三年,鹹陽穩定。再往前就是孝文王,孝文王在位三天,沒事。再往前就是昭襄王了。
昭襄王長壽,七十六歲駕崩,在位五十六年。因爲他的壽命太長,在他六十歲的時候,他的長子也就是第一任太子興國君死了。興國君死後,誰來繼任太子,成爲昭襄王的心病,随之爆了一場震撼千古的大風暴。
在這個時代,王位繼承制度尚沒有完全确立,基本原則是父死子繼,特殊情況下兄死弟繼也可以,不過嫡長子做爲第一繼承人倒是明确下來了,基本原則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反正不管怎麽說,興國君死了,要重新立太子,按照順序,就應該是昭襄王的嫡次子安國君。可惜的是,安國君身體不好,另外尤其讓人頭痛的是,太子妃華陽夫人沒有子女,安國君沒有嫡子,庶出兒子倒是有二十多個,但沒有特别出色的,這樣一來,如果立安國君爲太子,假如他再次死在昭襄王前面怎麽辦?就算他熬過來了,做了大王,他的繼承人怎麽辦?二十多個庶子都有做太子的機會,鬥争不可避免。
昭襄王猶豫了,就把這事拖了下來。爲了大秦的國運,他不但要考慮兒子一代,還要考慮孫子一代。這時候,一個出色的人選進入了昭襄王的視線,那就是已故太子興國君的嫡長子公子弘。
公子弘是昭襄王的嫡長孫,本人善武,勇猛,敦厚,十三歲上戰場,功勳卓著,而他的軍方背景異常恐怖,實力非常強悍。
公子弘的母親,也就是興國君的夫人,是大秦名将司馬錯的女兒。(太史公司馬遷的八世祖就是司馬錯。)
秦國有三大功勳卓著的統帥,司馬錯、白起和王翦,正好三代人。司馬錯最大的功績一是平蜀,二是取上庸。平蜀,在戰略上建立了攻打楚國的絕對優勢;取上庸,則爲秦軍攻打楚國腹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正是在此基礎上,白起赢得了鄢郢(yan/ying)之戰的勝利,就此把楚國打得一蹶不振。
公子弘的正妻,則是武安君白起的女兒。
白起出自郿城大族“孟西白”。“孟西白”的第一代就是春秋時期輔佐秦穆公稱霸的名臣百裏奚。百裏奚有子孟明視。孟明視有二子,西乞術和白乙丙。這父子三人都是大秦能臣。“孟西白”一族世代相傳,三氏繁衍,三百餘年了,枝繁葉茂,根基深厚。
司馬錯、白起先後出任秦國上将軍,大秦軍方将領幾乎清一色出自他們的帳下,由此可見公子弘在軍方的雄厚實力。本來這些都是昭襄王爲太子興國君繼位做準備的,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興國君死在了他前面,而預留給興國君的這些力量就被嫡長孫公子弘繼承了。
公子弘顯然是做大王的較好人選,但他是孫子輩,現在就立他爲太子,于法于理俱不合适。另外,更重要的是,昭襄王遇到了來自朝中以文臣爲主的關東系士卿們的極力反對。
大秦國自孝公用商鞅變法以來,就一直堅持“以法治國,以法強國”的國策,這個國策一直延續至今,這也是大秦崛起于西方,傲視關東群雄的重要原因。自孝公開始,大秦就以老秦武人打天下,用關東士卿治王國,所以老秦武人與關東士卿的矛盾非常激烈。
可以想象,假如公子弘做了大王,老秦武人還能讓關東士卿掌控大權?還能讓一幫賣嘴皮子的對他們指手劃腳、呼來喝去?但大秦沒有了這些關東士卿,大秦的國策還能按照“以法治國”的道路走下去?
昭襄王猶豫不定,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于是一直拖。假如他先死了,那自然把王位傳給安國君,假如安國君先死了,那就隻能讓公子弘繼位了。
昭襄王遲遲不立儲君。安國君知道自己的份量,謹守本份。公子弘無意儲君之位,根本沒有争取的意思,但是,以白起、司馬梗爲的老秦武人和以相國範睢爲的關東士卿們卻因此展開了血腥厮殺。
當時長平大戰剛剛結束,白起要乘勢殺進邯鄲,範睢卻說服了昭襄王,沒有同意,撤兵了。白起勃然大怒,和範睢徹底撕破臉,誓要把範睢趕出鹹陽。
不久,昭襄王下令,動邯鄲大戰。白起卻不同意了,認爲已經錯過最佳機會,拒絕到前線指揮作戰。秦軍攻擊不利,連換兩位統帥,毫無進展。
悲劇生了,大秦國曆史上最大一場風暴終于爆,大秦的君王和大秦的軍隊統帥反目成仇,昭襄王殺死了白起。
白起一死,前線将士士氣低落,在趙魏楚三國聯軍的反擊下,兵敗如山倒。
昭襄王出離的憤怒,認爲老秦武人背叛了他,罷免了國尉司馬梗,殺死了爲白起鳴冤的司馬靳,将郿城“孟西白”和夏陽司馬氏的本族子弟、親信武将全部趕出了軍隊。
公子弘爆了,他無力指責自己的祖父,他報複的對象隻能是相國範睢和關東士卿,但公子弘是一個純粹的武人,他鬥不過關東士卿的陰謀詭計,最終掉進了範睢的陷阱,犯下了謀反大罪,依律當斬,受到牽連的白氏和司馬氏也将遭到血洗。
老秦武人憤怒了,滿腔怨氣終于不可遏止地爆了,藍田大營裏數十萬秦軍将士出了誅殺國賊的震天怒吼。
範睢和關東士卿們害怕了,昭襄王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他罷免了範睢,驅逐了部分關東士卿,同時也流放了公子弘,禁锢了白氏和司馬氏。
不久,安國君立爲太子。
這場悲劇的緣由就是儲君之争,假如昭襄王果斷立儲,何來這場驚天慘劇?昭襄王自有他的苦衷,這個朝堂上下都知道,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在大秦六百餘年的曆史中,秦楚聯姻十九代,楚系外戚一直影響着大秦政局。
昭襄王的母親宣太後是楚國公主,她做爲楚系外戚的領軍人物,長期把持着大秦權柄。昭襄王四十二年,宣太後病死,昭襄王才抓住機會把楚系外戚趕出了朝堂,但他依舊沒有擺脫噩夢,因爲在宣太後的安排下,儲君候選人安國君迎娶了宣太後的侄孫女,也就是華陽夫人。秦楚聯姻因此延續到了第二十代。
如果立安國君爲儲,楚系外戚勢必重新崛起,昭襄王的噩夢還将延續,這就是昭襄王遲遲不願立安國君爲儲的重要原因。
果然一切如昭襄王所料,但情況遠比昭襄王預想得嚴重。
有個叫呂不韋的人到了鹹陽,他清楚大秦朝堂的權勢派系,知道楚系外戚急需一個重新崛起的機會,于是他找到了華陽夫人,推薦了嬴異人。
安國君在位僅僅三天便駕崩,華陽夫人成了太後。繼位者嬴異人因爲華陽夫人而上位,他爲了讨好華陽夫人,甚至把名字改爲子楚。子楚就是莊襄王。莊襄王在位三年而崩,十三歲的嬴政成爲大秦之王,但大權卻就此落到了華陽夫人和以她爲的楚系外戚之中。
秦王已經長大了,名義上已經主政,他需要權力,需要幹一番大事業,于是他向楚系外戚動了戰争。呂不韋不過是他的第一個目标而已,秦王的真正目标則是把整個楚系外戚趕出朝堂,像他的曾祖父昭襄王所希望的那樣,徹底擺脫這個噩夢。爲此,他需要更多的助力,他想到了流配邊疆的公子弘,想到了公子弘背後那強大得令人恐怖的軍方力量。
蒼頭從記憶裏找到了公子弘,那個流配邊疆二十多年,早已被鹹陽遺忘的王族,接着在瞬息之内,他看透了籠罩在鹹陽政局上的團團迷霧,看到了迷霧下那沖天的血腥殺氣。
“當啷……”蒼頭手上的銅罐掉到了地上。
寶鼎霍然回頭,看到了一張震驚的臉,一雙恐懼的眼睛。
“找到我了?”寶鼎淡然問道。
蒼頭艱難點頭,“風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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