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換了一身衣服,随身帶的東西包括那支長劍都扔下了,果然起了作用。一行人随即向飛鷹岩方向走去,但到了入暮時分,追兵再次逼近。
無奈,蒼頭等人也把衣服換了。當寶鼎脫下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衆人震驚不已,包括太子丹都駭然失色。寶鼎全身上下都是傷痕,雖然一部分結了痂,但更多的傷口還在滲血,有幾道傷口明顯就是新傷,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趙儀當場就哭了,她沒想到寶鼎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下竟然藏着這樣一副傷痕累累的身體,而自己竟然爬在他的背上走了一天的山路。
暴龍飙了,一拳打倒蒼頭,沖着他厲聲怒吼,“直娘賊,你還是不是人啦?這都是你幹的好事,都是你幹的。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沒有……”
寶鼎沖上去一把抱住了暴龍,“我沒事的,真的沒事,你不要怪他了。”
“公子,我對不起你啊。”暴龍“撲嗵”跪下,“我不該離開你,如果我沒去雲中,就不會生這樣的事,我有罪啊……”
“起來,你搞什麽?”寶鼎吓了一跳,急忙伸手相扶,“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别這樣,再這樣我們就不是兄弟了。”
暴龍愧疚難當。他無法想像,在黑衣的酷刑折磨下,寶鼎是怎樣熬過來的。
“公子,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不但不感恩圖報,還差點把你害死,我,我……”暴龍說到這裏,猛磕三個響頭,“公子,以後我就是你的人,刀山火海任你差遣,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寶鼎前世不過一個市井小人物,今世雖然身份變了,但時間太短,靈魂思想還是後世小人物的心态,既不習慣跪地磕頭,對效忠之類的誓言更是一笑置之。“起來,起來。大家兄弟一場,講的就是一個‘義’字。我有吃的,就不會讓你餓着。”寶鼎也不會說什麽豪言壯語,文绉绉的東西更是一竅不通,幹脆實話實說。
暴龍大老粗一個,之乎者也的他聽不懂,也反感,感受不到誠意,寶鼎這番話卻正好對了他的心思,讓他心裏熱乎乎的,感覺這位公子實誠,跟着他絕對沒錯。大秦公子啊,攀上這顆大樹,以後的榮華富貴還用操心?
寶鼎好不容易把暴龍拉起來了,那邊蒼頭又“撲嗵”跪下了。蒼頭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事以至此,你想怎麽辦報複我都認了,但前提是,你得讓我把太子丹送到鹹陽。這是國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你要殺我,也要等到太子丹安全抵達鹹陽之後。
“公子,這件事了,我自到廷尉府請罪,以命贖罪。”
蒼頭這句話有名堂,到廷尉府請罪,如實禀報,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誤傷王族,再加上背後有家族勢力做援手,那就罪不至死了。不管怎麽說,寶鼎還活着嘛。
寶鼎不懂這些彎彎腸子,但他知道蒼頭肯定害怕自己報複。昨夜聽到暴龍的解釋後,他當時的确有些氣憤,雖然蒼頭也是無心、無奈之舉,但那種痛入骨髓的傷痛還是讓他難以釋懷,而且那位真正的王族的确給黑衣折磨而死,也算是給蒼頭害死了。
自己穿越重生,代替那位王族活了下來,一切就變了,就自己的立場而言,卻要感謝蒼頭,如果沒有蒼頭的錯誤,也就沒有自己的重生,即使重生了,附體大秦王族也是絕無可能,所以思前想後,寶鼎也就沒了報複的念頭。
“以命贖罪?”寶鼎笑着搖搖頭,我要你的命幹什麽?你給我賣命就行了。以後我在鹹陽混,有你這位手握特權的黑冰秘兵做朋友,無形中就多了一份助力,這對我是好事啊。
看到寶鼎笑得含蓄,又大搖其頭,蒼頭心裏一緊,急忙再請,“公子,我這條命現在就可以給你,但此趟關系重大,在沒有把太子安全送出代北之前,請留我一個全身。到了太原,我就把命給你,要殺要剮,任由公子。”
蒙恬就在太原,由蒙恬出面,以蒙氏在大秦的顯赫權勢,寶鼎即使要殺他,也不敢動手,隻能走正常渠道,最後還是要到廷尉府。蒼頭心思慎密,步步爲營,滴水不漏。
寶鼎聞言,不禁笑出了聲。秦國的律法當真如此嚴酷?記得睡虎地、雲夢考古現秦律十八種,經研究認爲秦律還是公平公正的,嚴刑峻法不假,但遠不到殘酷的地步。漢人修史,對秦有偏見,爲了證明秦的暴政,常常誇大其辭。
“起來,起來說話……”寶鼎俯身去拉蒼頭。
蒼頭堅決不起,“請公子答應我的請求。”
他必須得到寶鼎的承諾,否則這一路上他的安全如何保證?
寶鼎哭笑不得。蒼頭如此逼迫,他倒不知怎麽處理了。古人和現代人的思維方式不一樣,稍有不慎,沒有處理好,反而好心辦壞事。忽然,他想到了曆史上一個著名典故。
“我現在就要你的命。”寶鼎笑道,“你說怎麽辦?”
蒼頭駭然色變。暴龍、鬥鈞、宗越三人大吃一驚,這時候殺了蒼頭,此趟任務必敗無疑。從代城到太原,有一千多裏,如果一路翻山越嶺,一個月都不夠,所以越過這座大山後,還要走直通句注要塞的大道。這條道有六百多裏,一路上怎麽走,都由蒼頭安排。如果蒼頭死了,不要說護送太子丹到秦國,就連逃過黑衣的追殺都力有不逮。
宗越、鬥鈞不知道寶鼎和蒼頭之間到底生了什麽,但顯然仇怨甚深。兩人身份不夠,不敢勸,擔心惹火燒身,是以齊齊望向暴龍,希望他能及時阻止。
暴龍也不敢勸,這事蒼頭的确做得不對,雖然寶鼎僥幸保住了性命,但九死一生,其中所受的苦難難以想象,就連他現在都想殺了蒼頭,更不要說寶鼎了,不過眼前形勢危急,不勸也得勸,“公子,蒼頭不能殺,千萬不能殺啊……”
寶鼎直起身,沖着寶鼎眨眨眼睛,搖搖手,一臉戲谑之色。
暴龍疑惑不解,但看到寶鼎那副捉狎神态,知道寶鼎并無殺意,蒼頭有驚無險,随即也就不再勸了,站在一邊看熱鬧。宗越和鬥鈞同樣一頭霧水,不知寶鼎意欲何爲。
蒼頭本指望暴龍施以援手,勸住寶鼎,誰知這小子不仗義,說了幾個字就做縮頭烏龜了,頓時氣苦,暗自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公子無非擔心我到了太原,毀約而逃。”蒼頭一咬牙,伸出一隻手,“請公子斬下我一隻手,以此爲押。”
“你說一隻手就一隻手嗎?”寶鼎一邊說話,一邊抓了一把蒼頭的長。
寶劍無聲劃過,一縷長落到了寶鼎手上。
寶鼎俯身把那縷長放到蒼頭手上,然後輕輕一握,“割代,恩怨兩消。”
蒼頭望着手上的長,愣了半天。這事就了了?公子不再追究了?真的假的?
暴龍和宗越、鬥鈞也是呆愣良久,直到寶鼎把神情恍惚的蒼頭拉了起來,暴龍才激動地吼了一嗓子,“中!”
宗越撫須輕歎,“割代,恩怨兩消,公子高義啊。”
趙儀兩眼含淚,櫻唇微顫,寶鼎的形象在她心裏突然颠覆,眼前這個少年怎麽看都不是野蠻無恥的暴徒,而是……趙儀形容不出來,就是覺得他好,非常好。
太子丹一直冷眼旁觀。寶鼎最後一刻的舉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讓他眼前霍然一亮,原來還可以這樣收買人心,看不出來這位外表粗鄙、脾氣暴戾的公子還有如此寬廣胸襟,如此高明手段。
“公子,我這條命以後就是你的了。”蒼頭很激動,眼圈都紅了,本以爲此次就算不死也要掉層皮,誰知結果竟是這樣,做夢也想不到的結果。這輩子,就給公子賣命了。
寶鼎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後不要這樣逼我,好不好?這種事隻有第一次,沒有第二次。”
蒼頭當然明白寶鼎的意思,這次他赢了,逼得寶鼎讓步,就算寶鼎依舊耿耿于懷,要報複他,那也是遙遙無期的事。公子也要名聲啦。不過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喜歡被自己的手下逼得無路可退。針尖對麥芒,必定兩敗俱傷啊。
旋即蒼頭想到一件事,頗爲疑惑。一個少年公子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想出如此奇妙的方法招攬自己,顯然才智不凡,但他的身體明顯有大隐疾,由此導緻武技得不到充分揮,而性格也非常驕橫暴戾,言行更是粗鄙不堪。蒼頭實在想不出,到底哪一家王族會培養出這麽一個怪胎公子。
還有就是這位公子對痛疼的忍耐力讓人震驚。黑衣酷刑折磨,這從他遍布全身的傷痕就能估猜出來,由此可以推想到當時加著在公子身上的痛疼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但他撐過來了。
其後更是神奇,公子被擒到現在不過十日,傷口大部分沒有愈合,痛疼可想而知,但他竟然忍住了痛疼,先是刺殺公子隆,然後殺出重圍,尤其令人驚歎的是,他竟然在生死關頭從公子恒府上帶出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女子顯然對公子很重要,一直背着她逃進大山。傷痕累累的情況下還背着一個女子爬山越嶺,這不能不說是奇迹,難道公子是鐵打的?不怕痛。人都是骨肉身體,沒有不怕痛的,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公子感覺不到痛疼,或者說他對痛疼的感覺非常遲鈍。
神奇的公子身上蘊藏着太多的神秘。
蒼頭越想越覺得有趣,于是決定找個機會試探一下,摸摸寶鼎的底。他是一個黑冰秘兵,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是秘兵行事的準則之一,現在他對寶鼎了解甚少,這讓他頗爲忐忑,惶恐不安。
=
=
=
a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