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肖清芳的警告,陳洛和三山先生不置可否。
這種事情,你吓唬我,我恐吓你,沒有結果的。
嘴炮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歸根到底還是需要實力說話。
于是乎,陳洛與三山先生都緊緊鎖定了肖清芳。
雖然說對方肯定不是超品,但畢竟是麟皇親自培養,與武帝翻臉還能活下來的女人,容不得小觑。
肖清芳見狀,卻隻是冷冷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陳洛身上。
“本門最大的錯處,就是當初失了武道文心後,應該不惜代價直接絞殺了你,也就沒有今日這麽多煩惱了。”
陳洛淡然道:“凡間有句俗語,千金難買早知道。”
“跟你一樣有這般想法的,恐怕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所以,你得排隊。”
“不過,有些事情從現在回過頭去看,你也不必以此來安慰自己。就算你真的打算殺我,你們蠱門做得到?”
肖清芳微微蹙眉:“什麽意思?”
陳洛淡淡笑道;“爲了追查你們,我将你們的這些年的舉動研究了通透,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最近三十年,你們蠱門高層的行動,比之前要少了許多。尤其是一品戰力,幾乎不見蹤影。”
“起初我以爲你們隻是蟄伏。”
“但是現在從武帝屍身的情況來看,你們那些頂級戰力應該是都被召回,參與超品蠱蟲的煉制吧?”
“所以,你們騰的出人手來殺我嗎?”
聽完陳洛的話,肖清芳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倒有幾分道理!”
“往事已矣,多想無益。”陳洛神色平和,“你蠱門謀大玄國運,是敵非友,當誅。”
“你若是自廢修爲,舉門投降,再将多年來的情報如實報于朝廷,雖然免不了一死,但本相可法外開恩,依然認你們爲人族,可歸故土安葬!”
“蠱門的道統必須斷絕,但是未沾人族鮮血的蠱門門人可以受監管的在大玄生活。如有特異之處,還可入偏倚處。”
“如何?”
陳洛突然開口勸降,讓肖清芳愣了一下,随即肖清芳搖了搖頭:“法相的好意妾身心領了。”
“不過,我肖清芳,與葉氏,與大玄,不共戴天。”
“我生,蠱門存;我死,蠱門與我又有何幹?”
三山先生眉頭微微動了一下,看着肖清芳:“果然,你忘不了那件事。”
肖清芳眼神瞬間淩厲:“忘?妾身至死也忘不了。”
陳洛聞言,歪歪了嘴角。
什麽情況?
我在争取煉化時間呢,這還有意外收獲?
此時肖清芳重新看向陳洛,福了一禮,說道:“素聞法相上任不過數月,卻一改偏倚處頹勢,令世家聖族膽寒,被萬民頌爲青天。”
“清芳這裏倒是有一樁案子,想請法相幫忙斷一斷!”
三山先生微微皺眉,冷喝道:“肖清芳!”
肖清芳沒理會三山先生,而是緊緊看着陳洛。
“法相,你敢聽嗎?”
陳洛看了一眼三山先生,三山先生欲言又止。
陳洛清聲道:“除卻個人隐私與聖道私藏,隻要不違背公序良俗,你敢講,本相就敢聽。”
肖清芳點點頭:“好,不愧是天下法相!”
“陳柱國,麟皇當政之事你定然是知道的,那你知不知道,在麟皇當政之前,平宗座下有一位太子!”
“那位太子,乃是平宗原配配禮皇後之子,出生之時就被立爲東宮太子!”
陳洛微微皺眉。
平宗,乃是武帝之前的大玄帝王,谥号大昭大顯大和永皇帝,廟号平宗。
麟皇隻是平宗的第二任皇後。
這位平宗的首任皇後,尊号配禮,乃是——方家之女!
不過并非是方家主脈,是出自支脈,因爲入主後宮,被劃入了主脈之中。在産子三年後,意外病故。
又過了十三年,平宗後宮才再一次迎來新主人,就是未來的麟皇軒轅曌。
站在掌握了足夠信息的眼下,陳洛再來看這件被史書稱爲“鳳栖皇城”的大事件,更像是一次政治動作。
麟皇入宮爲後,就是爲了她接下來主政大玄,然後排除外憂,兵壓北蠻,留下一副足夠的家底後前往幽冥,争奪幽冥大道的一步棋而已。
若是再往前看,彼時中央婆娑淨土連損三位掌門如來,面對血海與白蓮淨土的合圍,苦撐萬年,形勢危急,幽冥大道更是連争奪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時候,紫霄宮将幽冥之事告知聖堂,聖堂推演之下得知大玄有一尊鳳凰入人胎,于是自己的師祖就出面收對方爲徒,開始培養。
不對!
這棋局布局之期還在前面。
從大師伯還是一枚鳳凰蛋的時候,被司馬相如一首“鳳求凰”給“拐”出元海,怕不就是聖堂的布置!
嗯……
也不對,再往前推!
祖龍從梧桐大世界救出大師伯,帶入了此方世界,之後出走天外,卻将鳳凰蛋留了下來。
假如被儒門“勾引”這事本來就在祖龍的設計之内呢。
肖清芳一句話,讓陳洛瞬間想到了許多。
陳洛微微眯眼,他還記得大師伯和他說的話。
祖龍,也是來自那個地方!
紫霄宮!
這很符合紫霄宮的行事風格。
他們将棋盤和棋子都準備好,但是自己不下棋,而是讓儒門去執棋。
正如他那個便宜老爹說的那般,他們不能主動幹擾這方世界。
“世事如棋啊!”陳洛眼神微微眯了眯,暫且将這件事放入心中,看向肖清芳。
這麽看來,當初平宗也是知道甚至主動參與了這場布局,聖堂上下齊心爲麟皇鋪路,讓其君臨天下。
不過肖清芳說到的那位東宮太子,陳洛确實不知。
但是想想也不對,麟皇主政不過十八年而已,那在麟皇入幽冥之後,理當由這位東宮太子繼續登基,哪裏有後面武帝的事。
陳洛想到這,看了一眼三山先生,三山先生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叫葉煜!”肖清芳說道,這位兇名在外的蠱門門主在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然顯得格外溫柔。
“那一年,我十八歲,父親提調入京,我跟着父親從荒涼的北境來到這繁華的中京。”
“那一年,上元節,燈火如晝,流光溢彩。”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肖清芳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緩緩說道。
“我從未見過如此勝景。街上的每個人都戴着面具,我與家人走失。”
“在人群中,我撞到了他。”
“他摘下面具的刹那,是我少女時光的永恒。”
“少女情懷總是詩,我的詩,隻有兩個字——葉煜!”
“爲了接近他,我入了宮,成爲了麟皇的女侍。”
“但是麟皇身邊的女侍都太優秀了。上官婉兒的聰慧我一輩子也趕不上,雀兒是朱雀化身,勇猛更是直逼一品大儒。”
“他……根本看不到我!”
“直到……他被麟皇委任破解蠱族道統,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雖然我害怕那些小蟲子,但是我還是請旨,和他一起去完成這件事。”
……
幽冥。
大豐,豐都。
浮生之花的火焰熄滅,大豐來到了夜晚時分。
那驚鴻一瞥的豐都王如今返回了人間,但是他立下的陰曹地府,卻已經成爲了大豐的主要辦公機構,許多原本需要朝廷讨論的事情,也都交由陰曹地府來完成。
此時皇宮之中,高台之上,麟皇抽了一口煙,靜靜地望着眼前的豐都城。
“陛下……該休息了。”上官婉兒出現在麟皇的身後,緩緩說道。
麟皇緩緩将吐出了一團煙霧,輕聲道:“白蓮孽土再次退縮千裏,朕很快就能掌控幽冥大道了。”
“恭喜陛下!”上官婉兒連忙祝賀道。
“到時候陰陽輪轉,兩屆相連,朕送你回人間吧。要是家裏沒人了,你就去找洛兒,他必會好好待你。”麟皇說道。
上官婉兒聞言,連忙跪在地上:“婉兒不回人間,願意永遠侍奉陛下。”
麟皇偏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上官婉兒,歎了一口氣;“也罷。”
“朕身化輪回,也不能總是現身。你便繼續做朕的神使吧。”
“多謝陛下成全!”上官婉兒重重叩首道。
“起來吧。”麟皇又抽了一口煙,“朕當年眼前的三個丫頭,你是最讓朕省心的。雀兒那孩子已經轉生,如今也快晉級祖妖之境。”
“唯有清芳……該死啊!”
上官婉兒擡起頭,看着麟皇的背影:“陛下……”
“洛兒不會放過他的!”麟皇搖了搖頭:“朕當年留下的隐患,終歸會由朕的晚輩去終結!”
“當年點中她,就是看她心思純正,天真無邪。”
“但是朕忽略了,這樣的心思,愛和恨都來的太容易,一旦來了,就退不回去了。”
“朕隻是在想,若是當年,她那道請旨朕沒有同意,又會不會是今日的結果!”
上官婉兒站起身,輕輕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
虛空。
肖清芳也在同時歎了一口氣。
“蠱族乃是天外魔物所化,豈是那麽容易研究出來的。”肖清芳說道,“麟皇讓他處理這件事,其實就是将他投閑置散,不讓其在眼前礙事罷了。”
“但是他卻覺得是麟皇重用于他!”
“夙興夜寐,宵衣旰食,日以繼夜地研究蠱爲人用的法子。”
聽到這,陳洛微微皺眉。
這事情,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味?
一個太子,會有被重用的感覺?
他這個太子之位,應當是穩穩當當的,還要表現什麽呢?
肖清芳似乎沒注意陳洛的反應,繼續說道:“最後,居然真的讓他找到了一個法子。”
“氣運蠱!”
“他以自身氣運爲蠱蟲的餌食,培育出第一隻人族可以操控的蠱母。”
“這就是蠱衛的源頭,也是蠱門真正的來源!”
“他立下的如此大功,可是卻換來了什麽?”
“麟皇駕崩,因爲行刺之人與他有血緣關系,就褫奪了他太子的身份!”
“武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一杯毒酒逼他自盡,落了個隐太子的稱号,抹去他的存在!”
“陳柱國,你來斷一斷,我該不該恨?”
“沒有他的大玄,對于我而言,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嗎?”
“唉……”三山先生重重地歎息一聲。
“肖清芳,何必如此混肴視聽?”三山先生搖了搖頭,“葉煜之死,你還不清楚嗎?”
“他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肖清芳冷冷看着三山先生。
陳洛瞟了一眼肖清芳,看着對方的模樣,突然心頭升出一個想法。
卧槽,不會吧!
三山先生看了看陳洛:“也罷,麟皇也是陳洛你的長輩,你知道也無妨。”
“那葉煜,愛上了麟皇!”
陳洛:!!!∑(Дノ)ノ
别說,别說。
這個我不敢聽!
我怕被大師伯打死!
“但這不是他的求死之道,隻是他培育出第一隻蠱母,走上蠱道之後,性情大變!”
“狂妄放肆,悖倫亂禮!”
“肖清芳,麟皇将你賜婚給葉煜,就是希望他收了心思!”
“但是葉煜是怎麽做的呢?他讓你處處模仿麟皇,當時衆人看在眼中,隻是不說罷了,你真當無人知道嗎?”
“即便如此,麟皇也隻是将其圈禁,對我等解釋是小孩子不懂事,被蠱蟲所迷!”
“但是這樣的人,怎麽能繼續身負東宮之尊,未來領袖人族?”
“說他與刺客有血緣而受拖累,不過是給他一個名聲罷了!”
肖清芳怒道:“那是受蠱蟲影響,不是真的他!”
“重要嗎?”三山先生駁斥道,“是蠱蟲影響也好,是真性情暴露也罷,他都不适合那個位置了。”
“至于武帝賜毒酒,無稽之談!”
“武帝登基之後,對葉煜也心存虧欠,希望他能擺脫蠱道影響。”
“正因爲如此,武帝不喜蠱門,更要中斷蠱門道統!”
“你隻看到了他死時手裏握着武帝賜下的酒杯,你可知道那酒杯中裝的是什麽?”
“是武帝之血!”
“他本就是沒有通讀天賦的普通人,失去了東宮氣運,又自身育蠱,壽命早已無多。”
“武帝以至尊之血灌注氣運,替其強行續命!”
肖清芳冷笑道:“你們自然有一千種解釋。”
“但是結果就是,他不在了。”
“既然知道他失去東宮氣運就會死,那爲何廢了他?”
“那個時候麟皇已經不在,他再動心又能怎麽樣?”
“說到底,他背後有世家,有聖族,你們葉氏不好掌控;所以換上了葉開這個葉氏支脈的小子!”
“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就在此時,陳洛吐出一口氣。
“嗯……聽明白了。”陳洛點了點頭,望向肖清芳,“你想要我斷這個事情?”
肖清芳點點頭:“妾身想聽聽陳柱國的看法。”
“我的想法啊……”
“這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肖清芳一愣:“什麽意思?”
陳洛聳聳肩:“你喜歡葉煜,葉煜喜歡你嗎?”
“他犯忌諱,喜歡了我家師伯,你看我家師伯說什麽了嗎?”
“對,你被賜婚給了他,但你在他眼裏隻是個替代品!”
“說到底,你的愛從來沒有得到回應,你的恨也是一樣。”
“一廂情願罷了!”
“你根本就沒資格将你的感情披上複仇的外衣!”
“再說,你真想報仇,罪魁不應該就是蠱道嗎?你怎麽不自己毀了蠱道?”
“退一萬步說,你找葉氏的麻煩啊!”
“你蠱門殘害那麽多百姓做什麽?”
“讓我判,那我給你一個判詞。”
“一廂情願自感動,兩眼無珠尋錯仇。天下蒼生何罪有,滅爾滿門枭爾首!”
說到這,陳洛話鋒一轉:“好了,閑話時間也夠長了。我這邊已經捕捉到了七妙寶塔,随時可以煉化,你也應該準備好了吧!”
陳洛話音落下,三山先生渾身浩然正氣一震,随時可以凝聚家國天下降臨。
肖清芳聞言,眼神一眯,微微一笑:“不愧是武道之主,被你看穿了。”
“過獎,各有所需,所以配合了一下。”陳洛點點頭,“蠱門還有其他人吧?現身吧!”
肖清芳搖了搖頭:“放心,這傳送隻有我一人,憑借着七妙寶塔的掌控才能進來,進來的時候,受到了一些震蕩。”
“花了一點時間,才讓蠱蟲重新和我聯系起來。”
說着,肖清芳擡起手,隻見她的衣袖之中緩緩飛出了一隻小蠱蟲,那蠱蟲明明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但是它張開口,立刻就有一隻手臂從蠱蟲的嘴裏伸出來。
但這沒有停止,接着就是肩膀,然後是脖子,頭顱,幾乎轉眼間,一個人影就從小小的蠱蟲中爬了出來。
那人影大約五十歲左右,望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隻是脖子處有類似蚯蚓的蠱蟲鑽進鑽出,似乎是将頭顱和身體縫合在一起。
看到這人影,陳洛還沒有反應,倒是三山先生一愣,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霍安平?”
陳洛一愣:霍安平?
謀害武帝的亂相?
這是将霍安平的屍首挖出來,煉制成蠱蟲了?
哎呀我去,你擱這跟我玩穢土轉生呢?
陳洛渾身氣勢大放,戰意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