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得有些讓人玩味了。
從時間上來看,這九五之尊的血脈來源除了武帝就沒有别人了。
而霍元君和沈其文的祖父母輩是兄妹,而這一對兄妹的父親就是當年的霍相。
所以……霍相是那個大冤種?
從此君臣出現了間隙,直到最後霍相偏引氣運,配合蠻族對武帝咒殺……
陳洛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對!這裏面還是有事情說不通。
首先,是武帝的爲人。
武帝雖然狂傲,但卻是一個格局與心胸極大的君王。
這樣的王者,會去強占自己左膀右臂、朝廷柱國的妻子?
這可不是陳洛前世曆史中王權獨尊的世界,而是有半聖制衡的世界。
其次,就是蠱門的問題。
蠱門花了那麽大的代價,想要救出霍元君和沈其文,目前來說,最有可能就是因爲這道血脈。
但是由此又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皇室血脈對蠱門有什麽用?
别的不說,葉恒還是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和公主的,擄走他們比從陳洛眼皮底下搶走霍、沈二人要容易的多!
難道說,必須是武帝血脈才行?
那武帝血脈究竟哪裏特殊?
第二個問題,就更讓陳洛困惑了。
以霍元君舉例,她是如今霍家家主的嫡女,如果她有武帝血脈,那這霍家家主定然也是武帝血脈!
那爲什麽隻救霍元君?
王子安明明是來幫自己解決問題的,但是一個答案,卻引出了更多的問題。
問題一個個來,先解決眼下最容易解決的。
“去,将霍家家主帶來!”陳洛吩咐道。
獄卒領命而去,片刻後,押着被束縛體内正氣的霍家家主到來,陳洛朝着王子安一行禮:“王兄,你看看此人身上,可有皇族血脈?”
王子安瞟了一眼,搖搖頭:“氣運衰敗,沒有皇室氣運護體。”
嗯?
陳洛眨了眨眼,又吩咐獄卒去講沈其文的父親抓來,但是結論一樣,對方身上也沒有皇室血脈。
喲,這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陳洛再度宣召仵作高人前來,一番驗證,更得出了讓王子安都有些想吃瓜的結論——
霍元君與沈其文與他們名義上的父母并沒有血緣關系!
刺激!
啧啧啧,這兩家,擱這玩的是啥?
狸貓換太子?
……
“霍王氏,老實交代霍元君的來曆!”陳洛冷冷望着面前的中年夫人,說道,“走私倒貨,本相隻懲首惡。”
“罪隻在霍家。”
“但是混亂皇室血脈,欲圖傾覆大玄,這可是重罪。”
“你身後的娘家一旦卷進來,就算不會滿門抄斬,但你這一脈,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
那霍家家主夫人聞言,頓時臉色慘白,搖頭道:“小婦人不知啊,小婦人實在不知!”
“還說不知?霍元君不是挂着伱的嫡女名義養大的嗎?”陳洛厲聲質問道!
“我……”霍夫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說!”陳洛看出霍夫人的猶豫,一拍驚堂木,喝道。
霍夫人還是低着頭,不敢言語,陳洛皺了皺眉,對身旁的陳希亮說道:“陳督查,派人去一趟單城王家,查查他們家的底!”
“對了,如今的王家家主是霍夫人的兄長吧!”
“先将他和他的子孫一并押解到中京來!”
末了,陳洛又補充了一句:“讓海瑞去!”
聽到這一句話,霍夫人猛然擡起頭,大喊:“法相,我說,我說!”
“此事和我兄長無關,和王家無關啊!”
“我全說!”
陳洛緩緩看向霍夫人:“我沒有耐心,不要讓我問第二遍。”
“小婦人不敢……”霍夫人低着頭,似乎回憶着什麽,說道,“霍元君……她……不是人……”
“她……是個怪物……”
陳洛微微皺眉:“細細說來。”
霍夫人開了個頭,便沒有再隐瞞的意思,望着陳洛,說道:“回法相。小女子十九歲嫁入霍家,彼時霍家有位姐姐,名爲霍蓮香。”
陳洛望向陳希亮,陳希亮點點頭:“霍蓮香,上任霍家大長老幼女,終身未嫁,二十四歲時死于惡疾。”
“不……她沒有死!”霍夫人連忙說道,“她根本就沒有死!”
“她……”霍夫人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臉色開始變得有些扭曲,“她的屍體就躺在哪裏,然後她的嘴就張開了,那嘴越張越大,然後就有一隻手從她的嘴裏伸出來!”
“我看到……一個嬰兒從她的嘴裏爬出來。”
霍夫人的話讓在場之人都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後背發涼。
“那嬰兒朝着我爬過來,我想往後推,但是霍家人把我牢牢抓住。”
“然後,那嬰兒就從我的肚子裏鑽了進去……”
“一個月後,我就有了身孕。”
“我以爲一切都是噩夢,但是當孩子生下來,我認得,和那個從藿香蓮口中爬出的嬰兒一模一樣!”
“她……就是霍元君!”
說完這些,霍夫人似乎也崩潰了,淚流不止。
“帶下去吧!”陳洛擺了擺手,立刻就有衙役上前,将霍夫人帶出了大堂。
陳洛望向陳希亮:“前輩有什麽看法?”
陳希亮撚了撚胡須:“聽上去像是蟬蛻之術,但是又需要活人孕育。”
“這麽說,就解釋了霍元君身上的血脈來源。”陳洛點點頭,“并非是霍家家主的血脈遺傳,而是從那霍香蓮身上所得。”
“那霍香蓮的血脈,又從何得來呢?”
陳洛突然問道:“在霍香蓮上一代,還有嫡系子弟死于非命嗎?”
陳希亮一伸手,手中浮現一本書籍,正是霍家家譜。
陳希亮快速翻閱,随後擡頭道:“死于非命者總計有十二人,但是嫡脈子弟,唯有一人。”
“名叫霍連峰,家譜記載是強破境界,氣沖心肺而死。”
陳洛又問道:“他死時,與霍香蓮出生,差了多久?”
陳希亮再度翻閱霍家家譜,片刻後,擡起頭,一臉凝重。
“十一個月!”
“好家夥,不停換外顯設備,主闆是沒換過啊!”陳洛冷聲道,說道,“帶沈家人,咱們接着審!”
“看看究竟是巧合,還是蠱門的精心算計!”
……
就在陳洛端坐開封府,嚴審霍、沈兩家的時候,亂星海海面上,一場大戰正在進行。
作爲走私的中轉站,亂星海諸島向來得到海族的庇佑,但是這一次,情況有些不一樣。
道門三十六洞天,現身了四座;七十二福地,出現了六座;整整十座洞天福地鎮壓亂星海,讓海中海族不敢輕舉妄動。
與此同時,戰艦鎖海,大儒當空!
距離亂星海諸島三千裏之邀,有一座巨鲸拉着的座駕,座駕浮于海面之上。
座駕内,翎月冷冷望着亂星海的方向,仿佛将那裏發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中計了!”翎月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一次,不僅沒有将那兩位救出來,反而暴露了亂星海的位置。
“看來血脈的秘密是藏不住了!”
“希望,來得及……”
翎月搖了搖頭,那拉着座駕的巨鲸調轉身子,帶着翎月朝着深海遊去……
……
夕陽西下。
一輪問詢終于結束。
此時陳洛坐在開封府的正位上,眉頭緊鎖。
果然,沈其文的來曆也與霍元君一般,是如同蠱蟲那般的“蟬蛻之術”,借母體孕育而生。
換句話說,家譜上記載的霍元君與沈其文的祖父與曾祖父,都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他們,就是這麽憑空出現在霍家與沈家,頂着嫡脈的身份,藏于世家身後,每隔二三十年,就會進行一次類似“轉生”的儀式。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家也憑借他們,和蠱門建立了極深的聯系,從而獲取了大量的資源。
在審問中,還有一個記載中沒有的小細節。
那沈家開族之祖,乃是霍安平沒有公告天下的關門弟子。
由此也就解釋了爲什麽這武帝血脈同時出現在霍、沈兩家!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布局這一切的,固然少不了蠱門門主,而另一個關鍵人物,就是霍相霍安平!
他們想圖皇位?
不可能,皇位還有葉氏在,還有聖堂在,不是憑借血脈就能登基大寶,領袖人族的。
那是爲什麽呢?
陳洛腦中閃過自己對蠱門的認知,突然間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或許……一開始方向就錯了!”
陳洛猛然站起身,直接朝開封府外走去!
……
一個時辰後,陳洛帶着紀仲、獒靈靈以及兩名仵作出現在霍家的祖墳之地,跟在他身後的,則是當地的六扇門捕快。
陳洛點點頭:“找到霍香蓮和霍連峰的墓,給我挖!”
“是!”
那捕快立刻應道,然後提着燈籠開始一個墳墓一個墳墓的找去,很快就有回應傳來。
“找到霍香蓮之墓了!”
“找到霍連峰之墓了!”
接着,就是一陣挖墓的聲音。
沒有花多少功夫,兩具棺椁就從地上被挖了出來。
“開棺!”陳洛下令道。
立刻捕快就翹起了棺材闆,但是随着一陣驚愕之聲,那些衙役看向陳洛。
“回法相,霍香蓮之棺是空的!”
“回法相,霍連峰之棺也是空的!”
兩具空棺!
陳洛點點頭:“果然如此!”
之前陳洛就想到昆蟲蛻皮後,大部分其實是将褪去的部分當做營養補充重新吃掉,但是在審問中,都提到那“轉世”之人是第一時間就進入了母體之中。
那麽留下來的屍體呢?
換一個角度,蠱門和霍元君之流到底有什麽關系?
如果隻是走私,那斷了就斷了,以後再培養就是。
那除了走私外,似乎就是霍元君可以源源不斷的轉生,而留下所謂“屍體”這樣的副産品。
如果和蠱門真的有關,大概率這些屍體會被蠱門收走。
本想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結果卻證實了這一點。
……
又一個時辰後。
連夜奔波的陳洛敲響了滕王閣的大門。
“誰呀,大半夜跑來敲滕王閣的門,以後讓你沒有氣運啊……”閣祝罵罵咧咧地打開了大門,見到是陳洛,連忙行禮道,“福如東海啊,陳柱國。”
“嗯,王子安呢?”
閣祝一愣:“王靈君不在啊,還在柳梢樓聽曲呢?”
“哎呀我去,他一個靈體,瘾怎麽這麽大呢?”陳洛吐槽了一句,那閣祝立刻反駁道:“柱國,靈體是不用睡覺的!”
陳洛:ヽ(ー_ー)ノ
問題是這個嗎?
……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柳梢樓。
王子安望着這兩天見面極爲頻繁的陳洛,顯得十分熱情。
聽完陳洛的講述,王子安也陷入了沉思。
“你是說蠱門想要的,可能是他們的‘蛻皮’後留下的屍體!”
陳洛點點頭:“考慮到他們身上的武帝血脈,這個在氣運上有什麽講究嗎?”
王子安仔細思索了一番,說道:“九五之尊有一個特性。”
“那就是他即便什麽都不做,站在那裏,也能不斷聚集氣運。”
“如果按你所說,那在蟬蛻之時,使用秘法,将氣運封存在屍體之中,是可能的!”
“封存的不是普通的氣運,而是國運!”
陳洛微微皺眉:“這麽說,蠱門是竊我國運!”
“但是他們圖什麽呢?”
“憑借這麽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地竊,能竊多少?”
王子安搖了搖頭:“不是數量的問題!”
“其實之前你問我鳳玺,我後來想到了一個問題,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所謂鳳玺,隻有權威,沒有法統,嚴格來說,隻要麟皇退位,鳳玺應當就沒有作用了!”
“除非,有人以國運滋養鳳玺,才能讓鳳玺有撬動大玄氣運的能力!”
陳洛瞬間反應過來:“他們的目的是激活鳳玺!”
“但是問題就在這裏。”王子安又搖了搖頭,“國運不是誰都可以調動的!”
“必須是被萬民認可的九五之尊才行!”
“蠱門就算得到了國運,那也是一塊無法開采的金礦,看得到,摸得着,但是用不了啊!”
“除非他們也有能動用國運之人!”
“或者……”
陳洛與王子安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動用國運之蠱!”
王子安眼前一亮,說道:“之前你追查的蠱黨……”
陳洛明白王子安的意思:“這些蠱黨身上都有特殊的氣運蠱,假如氣運蠱之上是一隻母蠱……”
“那些官員都是被朝廷任命,萬民認可的,那他們再認蠱母爲君,就是一個小朝廷了!”
“若是時局有變,再煽動百官改旗易幟,甚至可能動搖法統了!”
陳洛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大的一盤棋!
王子安也是面色凝重:“陳兄弟,一切皆有來源。”
“既然蠱門的九五血脈來自于武帝,那請皇家出面,應當能有所發現!”
“萬變不離其宗,他們再怎麽隐藏,都藏不住皇室血脈和國運的痕迹!”
陳洛點點頭,拱拱手,快步離開了雅室。
王子安歎了一口氣,熟練地撿起地上的金豆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