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逐國,天絕林。
三個月的修身養性,中間隻是出去幫小師弟站了個場子,算不得什麽,虧虛的身體總算養回來了一點。
白宵看了眼躺在茶杯中手拉手圍成一圈吐着泡泡的枸杞精,幹咳了一聲。
聽到動靜,枸杞精齊齊望了白宵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縮回了五官,化作枸杞原本的模樣,釋放出一道道藥力,那茶水瞬間飄出一股讓人聞之振奮的香氣。
“當初答應她們,有點草率了。”白宵喝了一口枸杞茶,搖了搖頭,擡頭望着天空,“白澤一生不得已,祖妖茶水放枸杞……”
感歎完,白宵捧着暖和的茶杯,正打算好好享受享受這閑适的午後,突然間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
“怎麽回事?”白宵面色大變!
……
元海,禁區小島。
“三嫂?”那召喚出九彩吞天蟒虛影的女子聽到陳洛的喊聲,頓時滿臉绯紅,口中說道,“他還記得我?”
但随後,還是口氣軟了下來,應了一聲,“哎……”
陳洛:( ̄□ ̄;)
果然!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三嫂!
我的人脈關系,一成靠自己,兩成靠師父,剩下的七成,就靠三師兄了!
陳洛依稀記得,當初在南荒的時候,炎炎三嫂和蒹葭三嫂都提到過,佘香香有個小姨,是洪荒異獸九彩吞天蟒血脈,名叫彩鱗,因爲惱怒三師兄,最後嫁去了東海。
莫不就是眼前這位?
看樣子,對方的心還是在三師兄身上。
也不知道龍族的那個大冤種是誰?
不過她是蠱門門主?
陳洛心中略微遲疑了一下,這便不好多套關系了,免得給三師兄惹麻煩。
見陳洛愣在原地,那女子也有點緊張,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自己的莽撞吓壞了這位小弟,隻是她一生要強,也不知道該怎麽緩和氣氛,隻能偏過頭看向在一旁的兩尊龜聖,冷冰冰說道:“這是我心上人家裏的小弟,也算是你們的主人,磕頭認錯,以後不要再阻攔了。”
兩尊龜聖,連忙朝着陳洛噗通一聲跪下,口中認錯不止。
陳洛連忙側身避開,不敢承這個主人的身份,隻是看向對方,猶豫片刻,說道:“恕在下冒昧,您和蠱門是什麽關系?”
聽到陳洛的問話,那女子臉上浮現一絲疑惑,說道:“蠱門?我與那幫臭蟲子能有什麽關系?”
“見一個拍死一個的關系。”
陳洛一愣:“您不是蠱門門主?”
那女子輕輕一笑,刹那間周圍花草樹木似乎都明豔了起來。
“什麽門主?”
“那破玩意兒,我去做它幹嘛?”
誤會?
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陳洛連忙後退半步,認真地行了一禮:“小弟陳洛,見過三嫂。”
這一套,自己已經說過三遍了,熟練着呢。
那女子見陳洛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連忙說道:“小弟不必多禮,快起”
……
跟着彩鱗在小島中徐徐前行,小島中綠蔭遮天,野花芬芳,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穿進來,就仿佛一縷縷金色的絲線,别有一番景象。
一路上,陳洛細細和彩鱗說着三師兄當初怎麽掏心助他成就白澤血脈,後面又是怎麽在血脈潮汐中晉級祖妖,雖然内容不多,但是彩鱗卻聽得很仔細,也不斷問一些關于三師兄的問題,陳洛自然一一作答。
很多事情其實早已傳遍天下,但是這位三嫂似乎消息有些閉塞,并不了解。
陳洛念及于此,又想到之前自己被蝦蟹大聖阻攔,說這方圓千裏海域劃爲禁地的事情,不禁開口問道:“三嫂,我來的時候,有蒼龍一脈的屬族,說這方圓千裏都是禁地,是怎麽回事?”
“蒼龍是将您囚禁了嗎?”
“不是這麽一回事。”彩鱗搖了搖頭,“進屋說吧。”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島心,隻見前方有一個小小的竹院,看模樣與天絕林中白宵的居所有些相似。
彩鱗領着陳洛進入了竹院中,于堂屋中落座,彩鱗又拍了拍手,一些花草精怪顯出身形,爲陳洛奉上了茶水。
彩鱗坐下後,輕聲說道:“當年羽淵第三祖欲借龍族之力突破,便将我許配給了蒼龍一脈的真龍。”
“對方是郦宮掌事龍侯的親弟弟,位高權重,說起來,這對我也是一樁機緣。”
“無奈我一心都在你三師兄身上,本想讓他帶我離開羽淵,可是他卻突然失蹤了!”
陳洛張了張嘴,想告訴彩鱗當時白宵是爲了躲避祖妖劫入了天絕林,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如今這情形,再說這些,除了徒增遺憾,還有什麽用?
彩鱗繼續說道:“我找遍了他可能會去的地方,甚至跑到麒麟域找甘棠,去梧桐林找蒹葭,去青丘國找白炎炎……”
“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一氣之下,我就同意了三祖的安排,嫁入蒼龍一脈。”
說到這,彩鱗輕輕歎了一口氣,眼中滿是回憶之色。
“我以爲此生與宵郎的緣分就此盡了。”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但是沒想到,我還未與我那名義上的夫君行禮,就成了未亡人!”
陳洛聽到這話,驚訝地看着彩鱗。
這麽說……寡婦?
三師兄,你的機會又來了!
“我那位夫君之死,涉及到蒼龍内部的一些事情,出于多重考慮,蒼龍的掌事龍侯認下我的身份,而且安排了這座島任我栖息,一應修行資源也供應不缺。”
“更是将千裏海域劃作禁地,不許其他人前來打擾。至于囚禁,那是沒有的。”
“我若想走,随時可走。”
陳洛疑惑道:“那既然如此,三嫂怎麽沒有回過南荒?”
“我三師兄已經晉級祖妖,重現世間,要見他一面并不難!”
彩鱗聞言,話語中帶着一絲怨氣:“他不曾想見我,我又何必要去找他!”
“若是想見我,以他的本事和心智,自然能知道我的事情,也能找到這裏來。”
“我就在這守着,若是守完此生他都不來,那就這樣吧!”
陳洛:( ̄ェ ̄;)
又是個不省心的。
此時,作爲三師兄的貼心小師弟,自然要幫三師兄解釋一二了。
“三嫂,此事,怕是誤會了。”陳洛張口就來,臉上帶着一絲苦笑,眼中似乎在追憶三師兄的痛苦。
“三師兄,從來沒有忘記伱!”
“不然我怎麽會一眼就認出三嫂來呢?”
彩鱗有些遲疑:“真的?那他怎麽不來找我?”
“是誤會啊!”陳洛歎了一口氣,“三師兄出關時,曾托小弟打聽三嫂,但是得知三嫂遠嫁後,就放棄了。”
“我至今都記得,那一夜,南荒的月亮格外的圓,輕輕地微風吹動着方寸山的草地。”
“三師兄白衣勝雪,站在方寸山巅,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酒醉之後,與我唱詩和詞,淚打衣襟。”
“小弟至今還記得三師兄當時的詞,想來就心酸。”
彩鱗有些動容,她腦海中浮現出白宵那俊俏的容顔,那無雙的風度,語調微微顫抖道:“他……他寫了什麽?”
“那首詞,叫做《當時錯》。”陳洛幽幽說道。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别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彩鱗捂住了嘴,發出喃喃的聲音:“我又沒有怪他,他來找我不就好了嗎?”
陳洛點點頭:“是啊,我當時說三師兄,那我幫你去找三嫂。但是三師兄卻沒有同意。”
“他說——”
“我以爲我會哭,但是我沒有。我隻是怔怔望着她的腳步,給她我最後的祝福……”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讓我把自己看清楚。雖然那無愛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的神魂最深處……”
陳洛頓了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三師兄醉倒在地上,我聽到他輕聲地對着月亮說——”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元海。”
“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此時的彩鱗,淚水早已如同傾盆的水,再也收不住,隻是搖着頭,念叨着:“宵郎……宵郎……”
陳洛搖了搖頭,仿佛對彩鱗的心情感同身受。
陳洛的心裏:φ(≧ω≦*)
三師兄,我幫你搞定了。
不用謝!
……
天絕林中,白宵眉頭緊皺。
怎麽今天這個冷戰打起來就沒完了。
完全查不到來由!
到底發生什麽了?
……
元海。
彩鱗平複了一下心情,再次看向陳洛,眼中滿是關愛。
“宵郎……真的說了那些話?”
陳洛笃定地點了點頭。
沒關系,三師兄不是還有三個月的空閑檔期嘛!
夠用!
“三嫂,如今知道了您的情況,等我回去後,就和三師兄去說!”
彩鱗臉色泛紅,輕輕低下頭:“此事,慢慢來吧。你讓他知道我在等他就好。”
“畢竟要顧忌蒼龍的面子!”
聽到這句話,陳洛冷哼一聲。
蒼龍?
算什麽東西!
那剮龍台看到沒,我給他們定制的!
彩鱗也沒在意陳洛的态度,清了清嗓子,說道:“小弟你怎麽會到我這裏來?”
“之前你說蠱門?是和蠱門有關嗎?”
說起正事,陳洛連忙重新坐端正,将自己的來意和彩鱗說了一遍,彩鱗聽完,皺眉沉思了片刻,說道:“蠱門的話,具體所在我确實不清楚。”
“不過他們偶爾會借道從我的島周圍走,十分煩人。”
“下次他們再來,我可以出手将他們攔下,幫你問些有用的情報出來。”
陳洛微微皺眉:“三嫂,這千裏海域不是禁區嗎?”
“蠱門就這麽來去,蒼龍的巡海夜叉不管管嗎?”
彩鱗笑了笑:“傻孩子,蠱門和蒼龍本就有合作啊!”
“不然你們大玄花了那麽大的力氣,怎麽會找不到他們呢?”
陳洛腦中一個激靈,恍然大悟。
對啊,之前隻知道蠱門藏身元海,卻沒有将他們和蒼龍連上關系。
其實對付蠱門,聖堂或者道宮随便來一位超品,都足以應對了。
但是如果他們受到蒼龍的庇護,那一切都說通了。
這樣的話,如果要鏟除蠱門,就要将蒼龍的反應計算進去了。
“三嫂,你知道蠱門和蒼龍的合作是什麽嗎?”陳洛問道,如果知道他們的合作内容,就能判斷蠱門對蒼龍的價值。
彩鱗搖了搖頭:“我過去對蒼龍的事情并不感興趣。”
“不過既然你想知道,我想辦法去查一查!”
“那多謝三嫂了!”陳洛行了一禮。
“客氣什麽。”彩鱗擺了擺手,想了想,說道,“不過你也不必抱太高的期望。蠱門藏身之處是他們的核心機密,沒有那麽容易查出來的。”
“其實你想要對付蠱門,倒還有其他的法子。”
陳洛連忙說道:“請三嫂指教。”
彩鱗笑道:“那些蟲子不動的時候,找他們難,但是他們要是飛起來,你隻需要……”
說着,彩鱗雙手一拍:“就拍死了。”
陳洛點點頭:“這個道理小弟明白,但是他們太謹慎了,發現他們的時候,其實我們已經晚了一步。”
“往往他們都會提前砍斷聯系,讓我們無法追蹤!”
蠱門現在最難對付的,就是他們隐藏在暗處,大玄處于日日防賊的階段,每次都要等他們出招了,才能應對。
陳洛此行的目的,其實就是爲了找到他們潛藏的地點,主動出擊。
彩鱗搖了搖頭,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蠱門也是大組織,門内需要的修行資源都是天量。蒼龍确實坐擁元海之富,但是除了雲龍和黃龍這兩支外,元海中海族更是不可計數,均攤下來,可就沒有多少了。”
“在這種情況,蒼龍不可能完全敞開供應蠱門!”
“蠱門的修行資源從哪裏來?”
陳洛一愣,按照彩鱗的指點,往下思考。
如果海中不夠,那就隻有陸上……
猛然間,一道靈光在陳洛腦海中閃過。
“走私!”
将元海靈材賣給人族和蠻族,再将人族和蠻族的特産靈材轉入海中,賣給海族。
憑借鳳玺,可以突破大玄設定的氣運監測!
這才是蠱門的收入來源!
“你也是大玄法相,應當知道,莫說斷,就算影響這個收入,蠱門内部定然就坐不住了。”
“若是能砍斷這條走私通道,蠱門損失必然難以估量,也就會從潛伏中跳出來!”
陳洛眼前一亮:有道理!
到時候蠱門動作越多,破綻也就越多,也就越容易找到他們的安身之處。
那怎麽砍斷蠱門的走私呢?
“河海之争!”
一瞬間,陳洛似乎想明白了許多問題!
……
“河海之争”,是當初陳洛在東蒼城時,爲了應對東蒼城建設急需的人口和物資觸碰到了一個問題。
當時自己忙活了半個月,最終恢複了東蒼城和樂崖城之間的海運,如今這條航路對于東蒼城成爲天下武道聖城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看上去東蒼城的問題似乎是解決了,但是河海之争卻隻是挖了一個大坑,并沒有去填。
經過彩鱗的提醒,陳洛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這個坑上,由此想起了一個怪現象。
每當大玄要開辟海陸,都會收到一片反對之聲。
其中依靠運河的世家聖族反對倒可以理解,畢竟海運一開,運河的重要性下降,會影響到他們的利益。
可關鍵是沿海的世家聖族要麽沉默,要麽也是高舉發反對大旗。
真正叫好的也隻有沿海的百姓。
這就很反常啊!
如今聯系到蠱門,陳洛可算是想通了。
走私!
一旦海路開辟,大玄勢必會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監察海路,那樣就給走私增加了極大的成本。
這不禁讓陳洛想起前世那個“最窮朝代”,文官們咬死“祖宗之法”,堅定“片闆不許下海”,完全不顧他們口中的祖宗曾經七下西洋,遠航萬裏。
在這些無理的堅持後面,是他們背後的家族和利益集團走私到飛起。
直接在大海上培養出了擁有“海盜王”稱号的男人!
這和眼下的情形何其相像!
再重新想想當年關于蒼梧海運的構思,陳洛才琢磨出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蒼梧航路,南起梧城,北至東蒼,幾乎将大玄的海岸線全部囊括了下來。而梧城,可以有效控制蠱門與南荒的交流,東蒼城則是卡住了蠱門和蠻族的互通!
天才般的構思!
而蠱門,用利益籠絡沿海大家族,用氣運蠱控制“莫衛”之流,一次又一次将大玄開海的計劃扼殺在搖籃中!
在這樣的前提下,蠱門通過走私,獲得了大量的資源,維持他們的存在。
這就是蠱門的手段!
不僅僅是蠱門,還有海族,甚至還有龍族!
當利益結成集團的時候,其他的訴求必然也會勾結在一起。
所以晶妖境時,明明是蠻天的通道,居然看到蠱族的介入;南荒血脈潮汐時,明明是人族和妖族的争奪,最後卻卷入了蠱門和蠻族!
所以,蠱門要滅,但這海路,也非開不可!
陳洛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了一股兇氣!
一年前,他在東蒼時,明白自己小胳膊小腿,頂不住那麽大的壓力,所以隻是弄了個蒼樂航線,其中又是威逼又是利誘,還和樂崖城的平陽公主唱了一出雙簧。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是東蒼城的那個陳洛了。
時代,變了!
陳洛此時思路大開,連忙起身又對彩鱗行了一禮:“多謝三嫂指點,洛知道怎麽做了!”
彩鱗擺擺手:“你年紀小,心思單純,對那些灰暗套路不那麽了解罷了。我隻是略微多說幾句,算不上指點。”
“你且去忙你的。蒼龍這邊的動靜我也會幫你留意。”
“嗯,多謝三嫂!”陳洛點點頭,“我這就回去,和三師兄說說您的事情。”
彩鱗露出一抹笑容,說道:“你先忙你的事。三嫂這邊,反正等了這麽久,再多等幾天也無妨的……”
“我是個苦命人,習慣了等待。”
“去吧,路上小心一點。”
陳洛聞言,立刻點了點頭。
明白,一刻也不會耽誤!
當下,陳洛拜别了彩鱗,騎着獒靈靈,返回大玄!
……
半日後,天絕林。
打着冷戰的白宵收到了陳洛的傳信青鳥。
“這個小師弟,還算有良心,知道給我寫信。”白宵笑嘻嘻地從傳信青鳥口中取出傳信玉符,神魂落了進去,随後面色一變。
“彩鱗!”
“未亡人!”
“搞定……”
白宵連忙喝了一口枸杞水壓了壓驚,下意識揉了揉腰。
他終于明白這一整天的冷戰是從何而來了。
來自小師弟的背刺!
“彩鱗……”白宵擡起頭,腦中浮現出那笑容明豔的美人,輕輕歎了一口氣。
“豈能讓佳人苦候……”
“全年無休……就無休吧……”
“白澤命苦,天生勞碌。”
“豁出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