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屍衛,是宋慈封聖後贈送給陳洛的寶物,也是一支忠心的親衛衛隊。陪着陳洛入幽冥,戰詭地,如今更是在剛剛結束的抓捕安松仁的行動中立下了大功。
根據宋慈的說法,冤屍衛原本都是一些身有冤屈之人,其中有極少數死後怨恨難消,生出了執着之心,讓靈光抗拒生命長河的吸引。
按照正常的情況,這樣的神魂,将會逐漸化作怨靈,成爲“鬼禍”的一部分,爲禍蒼生,終其存在,都陷入無窮苦難之中,最後逃不了一個被得道高人消滅的下場。
但是一旦被消滅,那生靈靈光也将随之破碎,再也無法回歸生靈長河。
宋慈不忍心。
明明活着就很辛苦了,爲什麽死後還要受折磨?
于是宋慈鑽研出一項秘法,用他們死去的肉身封印怨恨,放神魂以自由。而這封印了怨恨的肉身,就是冤屍衛的原型。
随後宋慈用自己的大道之力祭煉這批肉身,使其受自己神魂指令,而不會外出害人。
嚴格來說,這冤屍衛與他們生前之人已經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所謂封在體内的怨恨之意無非是一道極端情緒而已,而神魂靈光早已入了生靈長河,重新開始了生命之旅。
不過,他們的冤屈,宋慈沒有忘記!
隻是這些冤屈大多涉及世家聖族,彼時他沒有辦法去解決。在辭相後,他将自己收集的證據交給了新任法相程南松。
如今程南松見陳洛凝聚出了獬豸三鍘,有了解決之法,便派家仆将這證據奉上。
“回柱國,老爺還有話吩咐。”那家仆聞聽陳洛的問話,回複了一句,然後遞上了一枚玉簡。
陳洛面色凝重接過玉簡,神識探入,那程南松的話在陳洛的神魂内響起。
“陳洛,此乃宋師兄交于我之證物,如今我交于你。”
“證物一共一千六百三十六件,其中證據鏈完整,可以直接提訴的證物涉及世家一百六十二家,聖族二十八家!”
“但是,老夫不建議你犁庭掃穴,一網打盡。”
“否則天下将亂!”
“律法如雷,震懾宵小;但雷過之後,總有春風化雨。”
“世家聖族的法外特權由來久矣,未來之事好說,但之前該如何計較,你需思量。執法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
“給伱這批證物,是讓你手握利刃,可周旋于世家聖族之間也。”
玉簡中的話就這麽多,陳洛聽完之後,将玉簡收了起來。
見陳洛聽完,那家仆又行了一禮,問道:“法相可有什麽話要老奴帶給老爺的嗎?”
陳洛淡淡一笑,說道:“請轉達我對程相提點的感謝之意。”
那老仆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又聽到陳洛說道:“但是律法不容交易。我陳洛,不會借他們的力。”
老仆微微一愣,也沒說什麽,隻是表示記下了,随後便離開了密室。
……
老仆離開後,陳洛的目光重新掃視着那些密室中的證物。
程南松的意思他明白。
自古以來,刑不上世家,法不責聖族。
不說人族萬年曆史,就單單說大玄一朝,有幾個世家經得起查,又有幾個聖族敢說一聲清白?
陳洛如今破了這條規則,若真的要放開去查,隻怕三口青天鍘刀要鍘出火星子來。
累點倒沒事。
隻是如此一來,或許會引發世家聖族的恐慌,從而引出天下亂象。
畢竟如今天下,世家聖族還是掌握人族力量主體的那部分人。
看看安家吧,一場抓捕,就牽扯了五十四尊大儒!
寒門小戶得多少家才能湊出這麽個數量來。
别的不說,如今在萬仞山駐守的大儒,其中八成也都是出自世家聖族。
人家在前線禦敵,你在後方破家?
就算是律法在先,但是規模一大,也會出亂子的。
無數年下來,人族被世家聖族綁定的,可不僅僅是氣運啊。
所以這裏就牽扯出了一個問題。
以開封鍘安家爲分界點,之後依法辦事那沒的說,畢竟陳洛已經算是給天下立規矩了。
那之前的事該怎麽算呢?
比如冤屍衛身上的那些冤屈,追究不追究了?
程南松如今送來這些證據,其實是建議陳洛以這些證據爲要挾,先團結一部分世家聖族在自己周圍,爲自己助力。
偉人說過,團結大部分,打擊一小撮。
但是如果大部分全是自己要打擊的目标該怎麽辦?
又或者,冤屍衛的冤情自己就這麽當交易,不管不問了?
這!不!可!能!
陳洛腦中本來有個初步的想法,如今正好得了這麽多案例,倒是可以驗證一番了。
陳洛從儲物令中拿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然後一探手,就抓住了一枚玉簡,開始查看起來。
而此時,外界也是風起雲湧……
……
當那口青天鍘刀落下,當安松仁的頭顱滾落的時候,天下世家聖族的心全都涼透了。
一品大儒啊!
聖族家主啊!
就這麽死了?
許多消息靈通的世家聖族還知道更隐秘的一些事情。
比如那青天鍘刀落下時,曾有數位禮道半聖試圖阻止。
但是依舊沒有救回安松仁。
聖堂堂主韓昌黎公開表态,道争是道争,世俗是世俗,不許混爲一談!
這世家聖族的未來,又該是什麽走向?
一時間,衆多傳信青鳥紛紛飛入中京,落入一戶戶宅院,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陳洛下一步計劃是什麽?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在幾個月前,他們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法相”一職,因爲陳洛的上任,成爲了懸挂在他們頭頂了一柄利刃。
他們是猜到了聖堂和朝廷屬意陳洛上任法相的目的,但是誰能想得到——他真的做到了,而且還這麽快!
……
與此同時,陌州,方家。
書房内,方化及冷眼望着那些求見自己的家主,冷哼了一聲。
“當初老夫是怎麽說的?”
“讓你們與我方家一起,把陳洛從法相的位置上拉下來。”
“你們呢?”
“畏首畏尾。”
“如今好了,他開鍘立法,運道已成,你們就知道來找我方家出頭了?”
一名家主無奈道:“方兄,莫要說這些喪氣話了。”
“還是想想後面的事情吧。”
“後面?什麽後面?”方化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還不是律法的事情。”另一名家主歎氣道,“若是陳洛翻起舊賬,咱們在座的,誰經得起查?”
“哼!”方化及不屑一哼,“他敢!”
“諸位,還沒看出來嗎?陳洛那厮,砍腦袋是盡興了,但是他自己也是玩火入火坑。”
“他若是敢翻舊賬,那就是與天下所有世家聖族爲敵,是所有!”
“諸位放心,到時我方家一定站出來,給大家說句公道話。”
“但是那個時候,我方家需要的是響應,諸位應該明白怎麽做吧?”
其他家主互相看了看,紛紛點頭:“明白,屆時必然唯方家馬首是瞻。”
片刻後,這些家主紛紛告辭,方化及獨自坐在書房中喝着茶。
一名方家大儒推門走了進來,說道:“家主,都安排好了。”
“大玄境内,我等一共安排了兩千多件案子,連夜上告。”
“幾乎涉及了大半的世家聖族。”
方化及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
那大儒微微思索,說道:“家主,萬一陳洛不接狀紙,對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呢?”
方化及輕輕一笑:“你不了解陳洛。”
“那小子,自揚名以來,每一步都以天下爲己任。”
“在他眼中,民爲貴,聖爲輕!”
“百姓上告,他不會不理!”
說到這,方化及頓了頓:“若是他真的不理……”
“我們,就幫他宣揚宣揚。”
方家大儒會心一笑:“這麽說,陳洛怎麽走都是死局,最後說不得就要辭官下任了。”
“咱們這是陽謀啊!”
方化及撚了撚胡須,得意道:“老夫就不信,他有破局之道!”
……
“呼……”
陳洛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用了一天一夜,總算将所有的資料全部看完,證物也都檢查完了。
陳洛望着自己在密室牆上密密麻麻地分類記錄,皺起眉頭。
“之前想的那個法子可行……”
“不過還需要再完善一點。”
“隻是……”
陳洛的目光落在那一個個世家聖族的名字上,輕輕歎了一口氣。
“獬豸鍘刀,終究隻是治标!”
“世家聖族本身的環境,就是容易滋生罪惡。”
“想要治本,還是需要從這個根上下功夫才好!”
就在此時,陳洛腦中突然一道信息傳來,讓陳洛眼前一亮。
“嗯?這是……《紅樓夢》補完了?”
“哎?卧槽……”
“還能這麽玩?”
……
等陳洛離開郊外的密室,回到安國公府時,副相吳庸之、副相公孫博,以及新上任的都察院督院陳希亮早已等候了許久。
“三位,你們怎麽到這來了?本相正要去找你們呢。”陳洛一臉意外道。
“唉,柱國,您這一天一夜都去哪了?”公孫博率先開口道,“開封府那邊,已經接了數千件提告了。”
“都是涉及世家聖族!”
吳庸之則是面色嚴肅,說道:“柱國,不能查,不能審!”
“否則,天下将亂!”
“天下沒那麽容易亂。”陳希亮冷聲說道,不過看向陳洛的目光中又帶着一絲擔憂,“不過,柱國你的壓力會很大……”
聽到三位副相的話,陳洛擺了擺手。
“情況我清楚,正要和你們商量這件事。走吧,去書房聊。”
三位副相見陳洛一臉胸有成竹之色,彼此看了看,跟着陳洛前往書房。
……
“柱國,老夫先開這個口吧。”來到書房坐下,吩咐仆人一一上了茶,吳庸之率先起身說道。
“吳相不必拘謹,坐下說!”陳洛笑道。
吳庸之坐下,先是輕歎,說道:“老夫就直說了。我乃是世家聖族推舉上來,進入偏倚處的代言人。”
陳洛和其他兩位副相點點頭,并沒有意外。
“柱國,除方家以及受到方家蠱惑轄制的家族外,其餘世家聖族無心與您爲敵。”
“相反,您的所作所爲我等都深爲敬佩。”
“隻不過,世家聖族枝繁葉茂,法外特權又由來已久,自然少不了一些問題。”
“隻要柱國對過往之事既往不咎,未來大部分世家聖族必然以律法爲先。”
說完,吳庸之手腕一轉,手中多出了一枚玉簡,遞給陳洛:“這是認同我這番表态的家族名單,還請柱國過目。”
陳洛眉頭挑了挑,接過那玉簡,但是下一刻,陳洛看也不看,手中發力,将玉簡直接捏碎。
“柱國,您這是何意?”吳庸之面色一變,問道。
陳洛示意吳庸之不用緊張,說道:“這名單本相不能看,看了就有失偏頗了。”
陳洛話裏的意思很明顯,舊賬還是要翻的。
陳希亮微微皺眉,開口道:“若是鋪開了查,恐怕……”
陳洛擺擺手,說道:“正要和三位聊這個話題。”
“雖然說如今追究過往之事,有不教而誅的嫌疑。但是律法可是一直都存在的啊。”
“律法是什麽?”
“是生而爲人的道德的底線。”
“底線,不用教吧?”
見吳庸之還要開口,陳洛示意他聽自己說完。
“當然,我明白你們的顧慮。”
“天下皆罪,那罪的就是律法本身了。”
“所以,我有以下提議,三位可以議一議,若是可以,就形成章程,接下來按此辦理。”
“這第一嘛……”
說着,陳洛提起筆,在紙張上寫下四個字,展示給三位副相。
“追訴時限?”三人望着那紙上的字,目光閃爍。
“對!”陳洛點點頭,說道,“我的想法,是給所有的罪行都加上一道時限。”
“若是過了這道時限,尚未提告,律法就不再做追究了。”
“譬如五年流放之罪,若無人提告,追訴期内對方安分守己,那過了追訴期,就可認定無罪。不必因爲這五年之刑,而隐藏一生。”
“又或者過往案件,我雖然維護律法正義,但也不至于追查百年前的案件。”
“所以,每一項罪責附帶的追訴年限,就需要諸位費心,盡量拿出一個合理的時長出來。”
“那若是重罪呢?”公孫博問道,“大儒壽命有天道加成,若過了追訴期,就無罪了?那豈不是太便宜了?”
“這個我稍後再說。”陳洛說道,“再說第二條。”
陳洛說着,又在提起筆,在紙上寫道:立功減刑。
“之前的律法中,刑罰一定,就再無餘地。”陳洛說道,“我意加入減刑之條件。”
“刑期内無論是發配還是坐監,都有立功機會;自首、檢舉也都算功勞。”
說到這,陳洛的目光落在吳庸之身上:“過往案件,确有刑不上世家,法不責聖族的潛規則在。”
“我給天下世家聖族一個月的時間,自糾自查。凡十年流放之罪以上者,自行扭送當地六扇門,算立功表現,判罰時可減一級。若是當時受到家法懲處,也可減刑,減刑程度視家法懲治程度而定。減刑可疊加。”
吳庸之聞言,細細思量。如此一來,除了真正重罪之人,其他人的刑罰也不是不能接受。
之前主要是怕嚴查之下,要戶戶戴孝,現在聽起來,似乎并沒有那麽糟糕。
要知道,有些世家聖族的家法,也是很厲害的。而真正受到家族重點培養之人,其實犯重罪的幾率還是很小的。
像安松仁這種家主犯死罪的行爲,其實并不常見。
對于很多家族來說,眼下這種局勢,隻要那些不老實的家族子弟能保住性命,就已經達到心理預期了。
畢竟孩子拖出去被打了一頓和拖出去被宰了,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至于臉面嘛……
大家都有不肖子孫,誰能比誰好啊!
一個人丢臉就是丢臉,大家一起丢臉,那就是大義滅親,參與天下大治!
可以寫進族譜了!
“第三……”陳洛繼續提筆寫下四個字:不赦之罪!
“此乃重罪!”
“譬如叛種、作亂、弑父殺母、屠殺虐殺……這些罪行,沒有追訴時限,也沒有減刑權限。”
“但有證據,天涯海角,滄海桑田,不改其罪!”
陳希亮點了點頭:“該當如此!”
吳庸之猶豫了片刻,也點點頭:“此條,世家聖族,不會反對。”
公孫博看向陳洛:“此三條,倒是爲冰冷律法注入了一絲溫情之意。倒是符合律法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之真意。”
陳洛放下筆,說道:“我隻是列出了三個框架,細節還要辛苦諸位去補充。”
“追訴時限怎麽定?減刑功勞怎麽算?這些都是大工程。”
“我的想法是,可以擴大讨論範圍,選一些百姓,選一些世家聖族,大家一起商量,最後給出一個公允的方案來。”
“方案出來之前,過往的案件可以先放一放。”
聽到陳洛的話,三位副相的目光齊齊落在陳洛身上,一個個心中生出不同的想法。
公孫博:這是全民立法,開法家先河,看來法家注定大興啊!
陳希亮:不愧是陳柱國,心思赤誠,如此大權也輕易下放,一片丹心啊!
吳庸之:如此一來,世家聖族恐怕重點就在怎麽議定章程上,沒心思反對他了。這心思,正是玲珑啊!
……
三位副相心滿意足地離開,陳洛也是松了一口氣。
暫時先用追訴時限和減刑的章程穩住天下世家聖族吧。
殺手锏,在後面!
陳洛微微閉眼,感受着腦海中的《紅樓夢》。
或許是因爲《紅樓夢》後面是補完的,所以與其他的書籍不一樣,陳洛這一次提前知道了紅樓夢的書靈。
十二金钗!
成書之後,将凝聚十二金钗書靈。
每一位金钗降臨,都将吸納世家的一成氣運,反哺人族。
理論上,隻要十位金钗降臨,世家的氣運就沒了,與寒門無異!
聖族稍微強一點,因爲有聖人在世,所以額外能多出兩成聖道之運。
正巧,金钗有十二人!
這才是核武器啊!
有了這個,就有基礎定《氏族律》,而如果真的定下這本律法,朝廷對世家聖族才算有了掌控之力,人族的内憂毒瘤算是治本了。
“不過……”陳洛摸了摸下巴,“我若是現在寫《紅樓夢》,會不會太顯眼了?”
“難免會引人聯想?”
陳洛想了想:“要不,再開個馬甲?”
“去掉開篇那些神話部分,把《紅樓夢》看做一部三千裏的言情小說,有世家子弟能寫出來,這很合理吧……”
“嗯,先爆更幾章《西遊記》轉移一下天下百姓和世家聖族的注意力。”
陳洛定下了主意,抽出一張空白的紙張,準備繼續書寫《西遊記》。
突然,陳洛的手頓了頓。
“嗯?說起來,馬上要到車遲國了……”
“風南芷該不會以爲我用虎力大仙敷衍她吧……”
嗯,需要說明一下。
《紅樓夢》不會細寫,不會細寫,不會細寫!
這就是道具書,引一下應對世家聖族的手段。
當前的重點還是《西遊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