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未曾與之交手印證,可是單憑旁觀,楊昭亦能夠推測得出金燈佛火的真正威力。摩诃葉這隻是初練乍成的這一擊,已然深具石破天驚之能。即使自己的最強殺着“皇者無敵鳳武九天”與之相比,亦要略輸半籌。再配合萬華如意的話,這一招便絕對足夠與紫雷第八擊的“天打雷劈屠真龍”并駕齊驅。若不到生死相搏之際,兩者之間,絕對難以分得出個高低上下。
如來神掌的威能神通,楊昭心中早有預計。然而,那畢竟隻是單憑“記憶”和“猜測”所得到的印象。然而直到此時此刻,當摩诃葉真正在自己面前演示威力之際,小王爺方才如夢初醒,驚覺自己以往的種種猜測,原來全部也大錯特錯。真正的如來神掌,比起自己的憑虛猜度,更要高明何止十倍?刹那間,他心中又驚又佩,情不自禁地脫口贊道:“師父,好一柄萬華如意,好一套如來神掌,好一招——‘金頂佛燈’!”
摩诃葉曾經自斷六識,以至于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但他成功“如來破極”以後,卻随之脫胎換骨,修成五足神通。隻須意識靈覺所及,則四周動靜不管再微小,也絕對瞞不過他去。此刻聽得小王爺脫口稱贊,他嘴角微微上牽,現出半絲莫測高深的笑意。随之輕催内勁,鼓動真氣發出腹語,沉聲笑道:“單單這樣看着,又怎能真正明白究竟有多好?昭兒,你便親身嘗試一下吧。”
話聲未畢,摩诃葉蓦地轉身回首,雙掌朝天推出。那團不住旋轉的巨大金光火球随之騰空飛升,赫然自行解體,化整爲零地分化爲三十六盞琉璃佛燈,同時向楊昭飄飛而至。其飛行軌迹暗合天地之玄妙至理,似簡實繁,内蘊無限變化。小王爺又興奮,又緊張。右手掌心間紅光閃爍,神皇已然在握。他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輕聲清叱,劃空斜劈,正是炎武論的“以力克繁—烈炎破天”!
這破天一劍,楊昭使足了八成真力,自問已經絕對足夠崩山毀嶽,甚至使江河爲之斷流。豈料劍勢過處,三十六盞琉璃佛燈全部也完好無缺,攻勢非但并未瓦解,反而因爲外力激引而驟生變化,猶如炮彈般分從上下左右八方圍剿,大舉進襲,其進擊的方位角度,盡是變幻莫測,令人根本無從預測。
“烈炎破天”達不到預期效果,其實也早在楊昭預料之中,所以他倒并沒怎麽吃驚。當下河南王依舊能夠保持着一派沉着之姿。他冷靜審視佛燈來勢,見招拆招地挺劍連環刺擊。神皇紅光吞吐無定,将琉璃佛燈逐個擊破。刹那間隻聽得劇爆連環,猶如驚雷炸裂,響徹長空。他連出一百零八劍,将所有佛燈盡數截停刺爆,金光佛火卻未散去,反而着地流淌,将明王殿的地面當成畫布,刻劃出一朵巨大的烈火金蓮。
三十六盞琉璃佛燈,隻屬招式起手前奏。河南王仍未收劍回氣,頃刻但覺灼熱炎勁似泰山壓頂,當頭猛冚而下。擡頭仰望時,隻見摩诃葉騰身飛縱半空,巨大的“萬華如意”形相透體浮現,雙掌合并,俯身急沖地劈出“金頂佛燈”的真正主力攻勢。其掌端之處,赫然更另外凝聚了一團翻滾不休的金光佛火。
金光佛火刺目欲盲,正如驕陽堕塵,勢足焚天煮海。可是比起佛火更加強烈的,卻是掌勢當中那股足以誅天滅神,要将紅塵衆生也徹底毀滅的濃烈殺氣。這根本已經超越師徒之間論武切磋的範疇,看那架勢……摩诃葉分明就是想要将楊昭這個不忠師門的徒弟,一掌斃于當場!?
楊昭心下劇顫,當此情況下,再無暇讓他仔細分析師父此舉當中是否别有深意。唯一可做的,就隻有豁盡全力以作自保。他嘿聲沉喝,乾陽坤月并展輝映,“元始篇章”修爲被強行催谷至連自己也未曾想象得到的超極限颠峰境界。“菩薩滅道”、“觀音亂影”、“雷神疾電”三式正宗神訣連環并施,好不容易才勉強将摩诃葉掌力截下,随即再運起“羅漢卸嶽”與“金剛解甲”,要把金光佛火分解卸減。
可是沒料到“金頂佛燈”的主力掌勢,竟是無比凝聚集中,根本無可卸減,更休言能夠分解。摩诃葉沉聲低喝,掌勢持續下壓。重若須彌大山,直壓得神皇也向内彎曲凹下。小王爺自己更加渾身骨骼亂響,随時也要不堪重負,被壓成粉身碎骨!
眼看着楊昭已經越來越支撐不住,摩诃葉忽爾又是一聲冷哼,原本凝立不動的健碩雄軀,驟然似陀螺般懸空疾旋烈轉起來。鑽壓之勢更似雪上加霜,令小王爺益發難以承受。可是當真“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頃刻之間,異動再生。先前由那三十六盞琉璃佛燈破碎之後,在地面肆意流淌的烈火金蓮竟與摩诃葉掌力彼此互相呼應,“呼~”地騰空高漲,正似蓮瓣舒張,一下子将正立足在“蕊心”部位上的楊昭整個人也裹了進去。
“金頂佛燈”的全部威力,至此方才正式爆發!溫度更勝太陽真焰的金光佛火熊熊燃燒,在明王殿上空形成了一盞巨大的蓮花佛燈。其光破風斷雲,直沖九霄穹蒼,直将大半邊的大興城也照耀得恍如白晝。車離、沙也、陀羅等三部衆盡皆駭然變色,不假思索,便拿出了吃奶的力氣抽身往後如飛疾退。惟恐遲得半分被卷入其中,便要慘遭池魚之殃。如此決斷,絕對萬分明智。三部衆退讓之際,其目光匆匆瞥去,隻看在那萬丈金光之中,非但四大明王塑像全部被那不可思議的熾烈高熱徹底熔化,甚至連這整片土地,也仿佛變成了熔岩火海般不住地激烈翻滾沸騰。血肉之軀身處其中,卻哪裏還能有命?
如來神掌之威,竟一至于斯,果然不愧爲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最強絕學!什麽天魔功?什麽天妖屠神法?什麽先天乾坤功?什麽紫雷七擊?什麽渾天寶鑒?在這佛門至高法門之前,便統統也顯得如此渺小,甚至不值一哂。除非有人能夠把無字真經上下兩卷也全部融會貫通,臻達可操控宇宙生滅的無尚境界,否則環顧諸天神魔,哪裏還能再找得出可與之相比的絕學傳承?
良久良久,金光徐徐散去,佛火也終于不再燃燒。然而,原先明王殿的空地之上,此際卻赫然出現了一盞真正的琉璃佛燈。佛燈高有三丈三尺,其下以兩丈的蓮花底座承托。造型雖不華貴,卻堪稱巧奪天工。
本來,以“金頂佛燈”的熾烈炎勁,要将地面土石烤灼熔化爲琉璃,也隻是再普通不過之事,根本不足一提。然而,金光佛火不僅融石爲燈,更将土石中所含有的所有雜質統統都清除得幹幹淨淨。這盞巨大佛燈晶瑩剔透,簡直就似是以水晶或鑽石所雕塑而成的一般,通體熠熠生輝。
摩诃葉雙掌合什,飄然着地。他神情安詳,并無半分殺氣。四**器環繞其身不停地翻飛舞動,彼此歡愉共鳴。就似四**器也在爲了沉寂數百年之後,終于能夠得遇真主而大感歡欣雀躍。相比之下,屈膝半跪在地,渾身披上了赤晶戰甲的楊昭,卻顯得有些兒垂頭喪氣。
此時此刻,楊昭自然已經知道,師父剛才确實隻是和自己試招而已,并沒有當真起了殺心。不然的話,适才在那所有金光佛火也即将聚焦落于自己身上的關鍵時刻,師父就不會突然出手,把自己送出佛燈之外了。可是縱使如此,自己輕易落敗始終仍是事實。而神皇也似感應到主人勢弱,變得黯淡無光之餘,更不住自行輕顫着哀哀低鳴,爲自己無法盡展鋒芒而發出悲歎。
不過這情景落在三部衆眼内,倒是當場松了口大氣。在他們看來,自家師尊就是“無敵”二字的化身,勝過自家弟子,那隻屬理所當然之事,根本不足爲奇。反倒是楊昭這位小師弟入門時間雖然最短,爲師門卻實在已經做過了不少事。别的不說,日前假若沒有小王爺把伏難陀收拾掉,則三部衆早被廢去武功,而摩诃葉說不定也要遭了這師弟的毒手。故此師尊如果當真要對小師弟下殺手的話,三部衆即使口中不敢稍露不滿之情,内心深處,卻必定要爲之大感哀痛了。
眼看事情也已經告一段落,三部衆當即同時迎上前去,單膝下跪。齊聲善頌善祝道:“恭喜師尊神掌大成。師尊神威莫凡,三界無敵。”
“無敵?嘿,這兩個字,不要随便出口。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摩诃葉微微一哂,探手出去,将心光法令及萬華如意兩**器抓在掌間,凝聲道:“你們且都回去,極樂寺内有什麽事務要處理的,便自行商量解決吧。昭兒,拿起法器,跟爲師來。”話聲甫落,他縱身展動輕功,如飛般向外掠出。楊昭愕然一怔,當即也收回神皇和赤晶戰甲,撿起禅震法杖與梵音駝鈴,從後緊随跟上。
兩師徒一先一後出了極樂寺,往東邊疾馳而去。雖均未盡全力,可是速度之快,仍遠勝飛鳥奔馬。不多時間,大興城城牆赫然已在眼前。這城牆高達二十丈,厚亦達三丈有餘,實乃當世最堅固的防禦設施。即使是“鐵勒飛鷹”曲傲或“飛天”司徒雅那種以輕功身法而名動江湖的高手,也絕對無法在兩手空空的情況之下攀越而過。
然而摩诃葉和楊昭的修爲,畢竟遠非曲傲與司徒雅可比。得到城牆腳下時,兩師徒不約而同地分别施展“雷神疾”與“雷神疾電”,幻化爲兩道迅疾電光,蹬城踏牆,如履平地。那隊恰好在這段城牆上守衛巡夜的官兵,霎時間隻覺眼前齊齊一花,依稀覺得仿佛有什麽東西經過。可是未等看得清楚,已被那股飒然卷起的狂風帶得再也無法立足得住,紛紛一屁股坐倒在地。待得驚魂稍定,再擦亮雙眼仔細觀望之時,則城牆内外上下,隻剩餘一片空寂,哪裏還找得到什麽東西了?
這幾天大興城内頗不平靜,異像頗生。故此城中官兵人人都提心吊膽,幾乎草木皆兵。此刻乍見又有自己根本無從解釋的古怪事情發生,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一個“鬼”字上面去。當下整隊官兵人人也吓得周心驚膽顫,不住口地拼命念佛,更有不少人打定主意,等到天色一亮,定要到城中佛寺中去燒上幾柱高香,再添上幾貫香油錢,好歹保得個家宅平安,諸邪不侵才是正經。
雖然隻是無意之舉,但害得守城官兵們如此不得安甯,楊昭終亦覺得有些抱歉。但此刻小王爺也無暇停下來,親口向他們說上一句“對不起”了。極樂宗主出城後并未停步,相反速度更越來越快,楊昭必須全力以赴,方不至于被甩在身後。兩師徒風馳電摯地你追我趕,隻片刻工夫,已然遠離大興城十多裏路,來到了城外某處無人的荒郊。一瞥眼間,摩诃葉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座小山崗,崗頂光秃秃地裸露出灰色岩層,上面并無草木生長,更不用說鳥獸栖息了。這樣一處所在,卻正合他的心意。當下極樂宗主加快腳步,三五個起落間掠上山崗,轉身收住了勢子。
楊昭緊随停下,心中疑惑難解。問道:“師父,咱們來這裏,是爲了……”才剛剛講到一半,摩诃葉已擡手虛按,打斷了他的問話。沉聲道:“你适才所使的,就是由釋法神僧所創的正宗六神訣了吧?那麽,關于極樂宗的真正來曆,想必你也知道得十分清楚了。釋法神僧當年的遺言,可是要你這位伏魔尊者,将極樂正宗徹底鏟除和毀滅的。既然如此,河南王,你仍然稱呼本座做師父,可恐怕有些兒不妥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