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我二百餘年的修爲,功力超凡入聖,即使尤楚紅、宇文述這些當世一流高手,同樣抗拒不得。在場所有人,當時便全部都昏睡過去。故此空我得以從容現身,下井去堵小王爺的後路,以償自己決戰“暗黑冰火七重天”的心願。雖然彼此功力相差太遠,兩大門閥的高手縱然有失,亦隻屬非戰之罪。
不過即使如此,一句“有虧職守”的評語,别人不說,尤楚紅、宇文述他們自己也是心知獨明,所以今日再見小王爺,人人盡皆面露愧色。楊昭心知過錯不在兩大門閥的高手身上,再加上急着去見裴矩,所以并沒和他們多說。匆匆交代幾句,便再度從水井入口處進入寶庫以内。
“楊公寶庫,傳國玉玺,兩者得一,可安天下”。這是在民間所廣泛流播的一句傳言。不過在有識之士看來,這句話未免太過誇張,根本不足爲信。
所謂傳國玉玺者,即是和氏璧。昔日卞和于荊山之下,見鳳凰栖于石上,載而進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爲玺,李斯篆“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于其上。秦朝滅亡,玉玺落入漢室。西漢時候,孝元皇太後将玺擲打王莽篡逆,崩其一角,逐以金鑲之。東漢末年,玉玺先後輾轉流傳于孫堅、袁術、曹操等亂世軍閥手上,終于被篡魏的司馬/晉所得。
但晉室南渡以後,玉玺又相繼被宋、齊、梁、陳等南朝各朝君主所得。卻休說安天下了,最終連整個南朝也被北朝吞滅。可見玉玺雖然貴重,但卻最多不過是個虛無缥缈的精神象征罷了。亂世之時用以争奪民心,或許多少還有些作用。但在太平盛世中,便絕對隻是樣無用的廢物。
當然,傳國玉玺除去那層“天命所歸”的神秘面紗以外,其本身所具有的怪異奇能,亦足以使其成爲無數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貝。楊昭倒是知道當年南陳滅亡前夕,慈航靜齋曾經搶先下手,把玉玺取去了珍藏起來。而這個消息也已經得到梵清惠證實了。不過和氏璧改造經脈的異能,對于小王爺而言根本毫無用處,所以他也從未對玉玺産生任何占有的意欲。
不過,楊公寶庫的情況就不同了。取得寶庫,也未必可安天下,但至少對于任何有意于争天下者,它的用處比起傳國玉玺更要大得多。皆因裏面不但可以隐伏精兵,在必要時候對天子所在的太極宮發動“斬首行動”。而且還儲蓄了大量的優質兵器胄甲,更有堆如山積的金銀财寶。不管誰得到寶庫,好處也是立竿見影,兼且實實在在的。所以盡管昨日城内大亂才過,但天子楊堅仍舊抽調了部分城防兵力進駐西寄園,以跟進清點并起出寶庫财物的種種工作。
時隔十二個時辰,楊昭再下到寶庫,眼前所見已經和昨日截然不同。原本空空蕩蕩的幽暗地道内,此刻在牆壁上插滿了火把,将寶庫照耀得亮如白晝。楊昭邁步走進中樞石室之内,卻見周邊四個庫房的大門都已經大開,許多文吏在裏面,對寶庫的财寶兵器進行清點造冊。宇文恺正伏在那張圓形石桌上,埋首研究着上面的地圖。化身爲裴矩的“邪王”石之軒則安坐于旁邊的石凳,看到小王爺進入石室,他當即起身迎上前來,拱手道:“王爺。”
楊昭拱手回禮。凝目注視,卻隻見對方面色和昨日相比,明顯蒼白了幾分。不由得沉聲問道:“裴侍郎,你……”話尤未完,石之軒微微苦笑,做了個手勢打斷小王爺說話。随即舉手連拍三掌。四面藏庫中吏聽聞其聲,當即停止手頭工作,合上簿冊走出藏庫,分别向三位官人彎腰行禮,列隊魚貫而出。邪王回身向宇文恺道:“宇文少監,我有緊要事情想和王爺商量,麻煩請稍作回避,可好?”
石桌上的地圖,由魯妙子親手刻畫。不但注明了寶庫與地面大興城的關系,更詳細闡述了寶庫中由他自己親手布置的各種機關。宇文恺越是研究,便越覺其中奧妙無窮,直是如癡如醉。此時聽到裴矩請自己離開,不由得甚是依依不舍。不過他終究還懂得分輕重,當下依言離開,順手關上了大門。
寶庫之内,隻剩餘楊昭和石之軒二人。邪王顯是再壓抑不住,當即微微彎腰,以手掩口咳嗽了幾聲。小王爺皺眉問道:“邪王,是尤鳥倦?”
石之軒神色凝重,卻搖搖頭,傲然道:“不是。尤鳥倦修爲比之以往,确實大有精進。不過單憑他的本事,卻還傷我不了。豈止是他,哪怕再加上曲傲、晁公錯,還有暾欲谷等三人,以石某人的本事,應付起來也依舊遊刃有餘。”
石之軒絕非吹噓,而是确有真實本事作爲底氣。昨日寶庫内的一戰,邪王大展兇威,南海仙翁胸膛被印了一記“生離死别催肝腸”,經脈遭受重創,畢生苦修的真氣幾乎全被震散。雖然僥幸未死,卻少說也要休養一年半載才能起床活動。本來依照晁公錯的底子,傷勢痊愈後努力勤修苦練,還有機會恢複昔日颠峰時的六成功力,不至于成爲廢人。但現在他已經被捉起來用鐵鏈穿了琵琶骨,囚禁于刑部大牢。不日就要被斬首示衆。這武功練不練回來,也不相幹了。
暾欲谷情況稍好,隻是出掌攻擊邪王時,被不死印法盜取真氣,反震回來傷了肺腑而已。傷勢雖然不輕,但隻須十天半月時光,也能盡複舊觀。可是現如今,他的處境亦和晁公錯毫無分别,乃是一對難兄難弟。雖然身爲突厥使團中的重要人物,可是這個時代,卻沒有什麽治外法權,外交豁免之類的說法。“武尊”畢玄在塞外對突/厥王室有極重大影響力,到了中原,卻根本沒人會賣他的帳。如無奇迹出現,暾欲谷同樣死路一條,不同者隻是行他刑以後,他的屍體會交還給突厥使團,讓他們帶回草原上去,僅此而已。
四大高手之中,最了得者始終要數鐵勒飛鷹。他見勢頭不妙,立刻抽身撤退,拼着受了邪王一記劈空掌,終于從通往城外的秘道處逃脫。石之軒心中大恨,于是更加催功力,誓要将尤鳥倦拿下。卻沒想到……
竟然有人無聲無息地從後偷襲!即使以石之軒之能,事先竟同樣也無法察覺得到絲毫端倪。直至攻勢加身,他才如夢初醒,可是到那時候才再想招架躲避,已經來不及了。當下就吃了一記狠的。尤鳥倦則乘機逃之夭夭。那偷襲的人也不知道修煉的什麽武功,真氣性質十分歹毒。若不立刻驅除,隻怕會留下極嚴重的後遺症。石之軒無可奈何,隻好坐下運功療傷。好不容易暫時将傷勢壓下,尤鳥倦早就不知所蹤了。
楊昭坐在石桌旁邊,聽邪王講述昨日寶庫一戰的經過,神色越聽越是凝重。居然能夠向邪王發動偷襲,而且事先無絲毫端倪可察,除去魔兵“虛無魔鏡”的異能之外,小王爺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手段能夠辦得到這一點。可是當世能夠使用魔兵異能者,不算被異魔依附的尤鳥倦,也就隻有那位“魔籽”了。以魔籽修爲之通天徹地,他若要對付石之軒的話,便根本不需要動用“偷襲”這種下三濫手段。即使偷襲,也決不會一招間殺他不死。那麽,這偷襲者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誰?可當真煞費思量了。
石之軒成功以佛門心法綜合花間派、補天道兩大魔門絕學,創出不死印與幻魔心法。二十年間,始終穩居魔門第一高手寶座。他在江湖上雖然比不上極樂宗主、正一掌教、四大門閥閥主等高手聲名響亮,但舉凡認識他的人,都無不對之顧忌三分。這次居然吃了這麽大的虧,當真二十年來從未有過。心中越想越是不甘,當下随手向石桌重重拍了一掌,卻登時發現,掌下居然頗有古怪。
石之軒說到這裏,忽然氣息迫促上湧,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像他這種高手,傷勢居然事隔十多個時辰還未完全痊愈,事情可有點不尋常。楊昭心中微動,道:“邪王,我來幫你把把脈?”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卻不等回答,便已徑直伸手出去。
脈門要害,豈可随便爲外人所掌握?石之軒雖和對方訂約結盟,但對之也保着幾分忌憚。見他伸手抓來,當即下意識縮臂相避。中指、無名指、尾指三指随之輕輕顫動,自蘊了無窮變化後着,将小王爺手腕上諸處穴道盡數籠罩在内。然而楊昭卻對之完全視若無睹,隻簡簡單單地一抓,便令邪王諸般後着全被封死,半點也施展不出來。
小王爺也不理會邪王面色變化,當即催動真氣,探查對方體内經脈。果然立刻察覺一道邪異真氣正潛伏于邪王體内。這道真氣仿佛自具靈性,若隐若現,無比狡猾。隐時縱以邪王之能,亦對之無從捉摸。現時卻霸道非常,竟能自行侵蝕邪王經脈以滋養壯大自身。若是普通邪異死氣,則邪王當可運轉不死印将之降伏。難就難在這道真氣本身性質特異,非生非死,亦生亦死,生死之間,同樣可以随意轉換。當然,無論這道真氣如何難纏也罷,始終是無根之木,頂多多耗費幾日工夫,憑邪王自己本身修爲,自能将之化解。不過現在麽……
楊昭微微一笑,開始轉運“元始篇章”。無敵龍書屋無字真經的基礎,就在于陰陽二氣。此二氣衍生萬物,相生相克,包容互濟,渾然天成。須知陰陽之道,就是存亡之道。若能平衡不變,則永恒不滅。萬物生命有限,皆因其本質無法維持恒久平衡之故。但修煉無字真經者,取宇宙之氣而養生。宇宙不滅,則生命平衡不改。故此有緣能修習這套絕學者,悟得能知過去未來、修成可達長生之道、練就定臻無敵境界。
以此來降伏石之軒體内邪異真氣,正無異于用牛刀殺雞,更恰似滾湯潑雪。頃刻之間,早将之化解得幹幹淨淨。難得出手幫人一次,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小王爺繼而再運轉起“療傷篇”法門,替石之軒培元固本。眨眼工夫,邪王原本略顯蒼白的面色,已然恢複了幾分紅潤。
隻不過相對于自己體内傷勢的迅速好轉,更讓石之軒吃驚的,卻是小王爺修爲進步之神速。要知道,兩人上次交手時,憑真實本領,邪王仍舊穩壓對方一頭。但楊昭去了洛陽幾個月,這次回來時,卻已經讓石之軒完全莫測其高深。心下禁不住胡思亂想:難不成世上真有什麽天材地寶,機緣巧合下被河南王給吃了,所以他才猛然修爲大增?
想起天材地寶,石之軒心内又是一歎。他微微運勁震開楊昭手指,回臂拱手謝道:“多得王爺援手,石某已不礙事了。王爺修爲精進,實在可喜可賀。尤其短短半年時光就能有此進步,更加令人驚歎。不過,其實在我聖門之中,也有一樣異無敵龍書屋寶能夠使人脫胎換骨,在最短時間内成爲不世高手。不知道,王爺有沒有聽過‘聖帝舍利’這個名字呢?”
楊昭心中凜然,目光下意識地往石室地下某處角落掃去,随即收回目光,凝聲道:“略有所聞,但未知其詳。似乎,這是聖門中聖極宗宗主的曆代傳承之寶。”
石之軒微一點頭,歎道:“石某半生縱橫江湖,本事雖然隻是平平,卻也見識過了不少奇人異士。但若說能令石某心悅誠服,至今仍對之敬仰不已者,惟有我聖門聖極宗的最後一任宗主,聖帝向雨田。”随即深入淺出,簡明扼要地将邪帝舍利的來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