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世間決無不勞而獲之事。既然受了聘主的好處,必要時候,也就同樣要有豁出性命的覺悟與決心不可。十七年前,妖盟盟主九千歲妄想刺殺大隋天子楊堅并取而代之,于是夤夜闖入太極宮,意圖不軌。跟随在天子身邊的秘密侍衛,西城世家後人西城雷護主有責,立刻現身救駕。可是西城雷縱使家學淵源,始終難敵九千歲兇威,隻在一招之間,便已兵毀人亡,慘遭碎屍萬段而死。
獵犬終須山上喪,将軍難免陣上亡。學武之人,能得善終的又有幾人?所以盡管有如此慘烈先例,始終擋不住江湖中人投效權貴的熱情與執着。當然,想要賣貨,也得本身确實有貨可賣才成。妄想濫竽充數,在這裏可是絕對行不通。而在經過當年九千歲一事之後,如今楊堅與獨孤皇後身邊,已經另外有了秘密侍衛,其武功之高,更勝西城雷。至于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楊廣以及太子妃蕭氏身邊,同樣有新近聘請回來的高手存在,正是江湖上聲名赫赫的“熊、牛、豬、狗”四精怪。
熊精姓洪名巨霸,身材雄偉彪悍,天生力大無窮,修煉家傳五嶽拳,招招也可崩山裂石,神武勇猛。牛精姓李名亞牛,四肢雖然發達,頭腦略嫌簡單。忠心耿直,暴躁鹵莽。奇門武學牛魔勁配合霸王腿法,強橫暴烈,威力絕倫。豬精姓朱名八,體重身胖、五短身材,周身棉絮功不畏重擊,睡拳招式怪誕離奇,教敵人防不勝防。狗精姓苟名宰,天生陰陽怪氣,修煉邪門玄陰訣,配合歹毒異常的陰風爪,常能以弱勝強。
四精怪各具不凡藝業,單打獨鬥,或許比不上“雙修”辟守玄或“胖賈”安隆那種級數。但也絕不下于周老歎、丁九重、金環真等魔門高手。假若四人聯手,則即使是“鐵勒飛鷹”曲傲與“南海仙翁”晁公錯等一派宗師,也最多不過和他們相互打個平手而已。故此四精怪向來自負,甚是目中無人。
可是此時此刻,皇城太子所居住的東宮麗正殿内,四精怪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因爲死亡所帶來的巨大恐懼感。而能夠給予他們這種感覺者,就隻有兩人一馬。馬是絕世烏骓,人是再世霸王與轉生虞姬。乍看之下,陣容似乎單薄得近乎可笑。但從實力而論,這兩人一馬的組合,卻絕對名副其實地:千軍辟易!
并沒有絲毫誇張。正如呈現眼前的情景一樣,即使整座東宮所有禁軍士兵連同侍衛加起來,以千人打一個,照樣無法阻擋得了這兩人一馬的前進腳步。從東宮入口處的重明門到麗正殿,這段足足有兩裏之長的道路,如今幾乎已經被堆積如山的屍體牢牢堵塞。死傷者不計其數,以至于,當烏骓的馬蹄踏上麗正殿正殿之前小廣場的石闆時,能夠挺身而出繼續履行職責保護太子及太子妃殿下者,除去寥寥十幾名普通士卒之外,就隻剩下了“熊、牛、豬、狗”四精怪。
高官厚祿、醇酒美人、金銀财寶、榮華富貴,這在四精怪盡情享受這些東西的時候,自然都顯得可愛之極。可是當他們必須拿出性命去爲自己的消費支付帳單時,任何人也會甯願自己從來沒有享受過那曾經享受的一切。求生本能轉化爲雷霆般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轟轟發發地不住回蕩,提醒他們最好趕快轉身逃跑。可是事實上,他們依舊牢牢站在麗正殿正殿大門之前,寸步不移。
并非不想逃,而是因爲根本不能逃。太子楊廣固然暈迷不醒,太子妃蕭氏也手無搏雞之力,然而曾經身爲楊素徒弟和炎帝義女的藍絲,卻依然健在。那冷冽若電的目光,正如冰冷鋼刀般凝注在他們四人後背,令他們無論如何,也沒勇氣作那臨陣退縮之舉。
藍絲雖然也有修習過炎帝的絕學炎武論,可惜因爲天資體質的關系,充其量也隻能練成一式“以雜解快—炎陽拱照”而已。單純以武功而論,還遠稱不上是真正的一流高手。但她精修《易經玄鑒》的鬼谷一脈玄術,種種手段,堪稱有鬼神莫測之機。四精怪正是被藍絲親手招攬而來,早見識過她的厲害。自知今日即使逃身得脫,可是事後藍絲追究起來,照樣有上百種辦法可以把自己四兄弟整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跑到天涯海角也絕對擺脫不了。左也死右也死,倒不如幹脆橫下心來放手一搏,或許還有機會能夠死中求活也說不定。
四精怪都是亡命之徒,既然已經下決心拼命,那麽即使是再世霸王的滔天氣焰,也仿佛沒有先前所感受到的那麽可怕了。四精怪相互打個眼色,各自催運真氣,同時縱身撲出,齊聲暴喝道:“大膽賊子,竟敢擅闖禁宮,圖謀不軌?立刻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四精怪越是叫得大聲,聽在楊玄感耳中,就越顯得格外可笑。他輕夾馬腹,令烏骓停步。笑道:“哪裏來的跳梁小醜,居然如此不知死活,倒也希奇。”聶二娘掩口如銀鈴般輕笑,道:“無非是垂死掙紮而已。霸王,妾身也好久未曾活動過手腳啦。反正時間還算充裕,不如便請霸王稍歇,且看妾身來打發這幾個不知所謂的家夥,好麽?”
楊玄感冷笑道:“楊昭小賊害了阿爹的性命,本霸王有仇報仇,今日就要将楊廣夫婦來個千刀萬剮,以洩心頭大恨。這幾個跳梁小醜,就是楊廣夫婦的最後依仗了吧?以虞姬妳的身手,要收拾他們綽綽有餘,便盡管放手施爲便了。”
聶二娘嬌聲嬉笑,湊過去摟着楊玄感脖子,在他面頰上一吻。纖腰款擺,輕飄飄躍離烏骓馬背,以一個優美得教人目眩神迷的姿勢,恰好落在四精怪身前,啓唇吐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姑娘又是學佛之人,不欲多作殺孽。你們四個,假若有本事捱得到本姑娘十招的話,便盡管自行離開好了。”
楊玄感既然不出手,四精怪已是膽氣爲之一壯。再聽到聶二娘開出這麽個條件,他們更當場隻感精神大振。聶二娘輕功雖然佳妙,可是畢竟身爲女子。在四精怪看來,卻哪裏能是自己四兄弟對手?熊精身材魁梧,腦筋卻也同樣好使。當下向三名結義弟兄各自打個眼色,粗聲粗氣道:“對付妳一介女流,哪裏需要咱們四個大男人一齊出手?牛老二犬老四,你們上!”
牛精向來唯熊精馬首是詹,當下更不多問句爲什麽,低頭放聲牛吼,殺氣騰騰地率先沖了出去。狗精手腳并用,亦步亦趨地跟在牛精後面,卻是悶聲不吭,名副其實要做頭不叫的咬人狗。兩者氣勢一剛一柔,大異奇詭。聶二娘嫣然輕笑,催運起由禅宗二祖慧可大師所獨創之涅槃道,嚴陣以待。
牛精頭腦簡單,四肢卻十分發達。體形雖然龐巨,動作卻快如疾風。怪聲巨吼中,他騰身躍上半空,霸王腿法“直搗黃龍”,猛地俯沖踩踏而下。觀其聲勢,實有開山劈石之威。聶二娘不欲于其硬拼。于間不容發之際滑步閃過。廣場上堅固平整的石闆,當場被牛精這重逾千均的一腳踏成四分五裂。無數紛飛碎石之中,狗精閃身撲出,戴着淬上劇毒而呈現藍汪汪顔色的精鋼指套“陰差扣門”,急攥聶二娘胸膛。
這一爪和牛精的攻勢相互之間配合得宛若天衣無縫,直令人防不勝防。而且出招之間,更頗有輕薄之意。向來笑意盈盈的聶二娘當場面色一沉,斥道:“無恥之徒。滾開。”蓮步輕移,早閃身繞到狗精背後,反手舉掌拍出,“砰~”地正中狗精背門。辛辣掌力入體,狗精當場隻覺背上經脈痛如刀割,慘聲“汪~”地狂吠出口,卻同時也火速轉身抓出一爪,在聶二娘小臂上抓出了三條血痕。死纏爛打,果然是狗腿子的本色。他一擊得手,馬上飽食遠飚,絕不貪功。聶二娘卻立時感覺自己整條右臂麻痹發軟,顯然那精鋼指套上的毒藥委實非同小可。她不敢怠慢,連忙催動涅槃道逼毒。可是以寡敵衆,在敵人的車輪戰法之下,要得一口喘息之機,卻大爲不易。狗精剛退,牛精又來,霸王腿“将軍抽車”當頭怒砸而下。
毒力未消,可不宜硬拼。聶二娘旋踵轉身,又再避重t就輕地閃開。隻是敵人腿風激蕩之下,她躲避的身法也顯得頗有點兒狼狽。兩精怪打出信心,之前的膽怯之意消除了不少。又見楊玄感始終隻是在旁邊作壁上觀,卻并不出手,于是得意忘形,以爲對方是怕了自己,由此更加氣勢如虹了。兩精怪分從左右聯合夾擊殺上。狗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指套,怪笑道:“好香,好香。這雌兒是上等貨色,最合我胃口啊。牛老二掩護我,老子要好好在這雌兒身上摸索拿捏一番,教她做個完美女人啊,哈哈。”
如此污言穢語,聶二娘自然聽得芳心大怒。她俏面一沉,斥道:“好一個無恥之徒,果然是狗口長不出象牙,非懲罰不可。”先将侵入手臂的毒質徹底驅除,随即展動身法,主動迎上狗精。雙掌若穿花蝴蝶般此起彼伏,先格開陰風鐵爪的撩陰抓擊,使之門戶大開,成爲不設防的狀态。随即中宮直進,喝道:“無恥之徒,便盡管永遠‘無齒’下去吧。”快逾閃電般“噼裏啪啦~”連掴了狗精足足十七、八個耳光,直将他滿嘴牙齒也統統打掉,原本瘦削的面頰更加腫脹得幾乎變成和豬精的腦袋一模一樣,這才踢出一腳,正中狗精下/陰要害。兩個蛋蛋當場被踢得稀爛,狗精飽嘗男人最痛,“嗷嗚~”哀号着軟軟癱倒在地,直截了當暈死過去。
牛精和狗精向來甚是投契,見得結義兄弟慘敗倒地,生死不知。那股牛脾氣發作起來,當即紅了雙眼,大喊一聲:“老四!臭女人,老子要你賠我老四命來。”暴聲咆哮以壯氣勢,飛身一躍而起,“飛将奪帥”幻化出漫天重重腿影,猶如旱雷暴轟般當頭壓向聶二娘。
聶二娘贊道:“這招倒有點看頭。”當下拿出自t己的真本領,雙掌當胸一拍。竟在令人眼花缭亂,難辨虛實的漫天腿影中,準确捕捉到了牛精真身所在,将他右腿夾在雙掌之間。涅槃道的縷縷詭異黑氣随即散出,宛若自有靈性般主動滲入牛精大腿的經脈肌肉之中。
霎時間,牛精隻覺得自己的整副身體,都似突然完全沒有了任何感覺。意識變成一片渾渾噩噩,根本無從發力。空有周身剛猛霸道的功力,卻也變成了無用武之地。當場“啪嗒~”重重摔落地面。熊精和豬精見狀當場大驚失色,齊聲叫道:“牛老二!”再顧不上之前的計劃了,雙雙撲出狂攻聶二娘,要來個圍魏救趙。可是面對二精驚天殺勢,聶二娘反而嫣然輕笑,全無閃避抵擋的意思。
電光石火之間,牛精猛然從地上翻身爬起,猶如發狂般怒聲咆哮,鼓足十二成真力,霸王腿“橫掃千軍”,狠狠砸向兩名結義兄弟。而他之所以突然像失心瘋一樣倒戈相向,當然不是因爲崇拜聶二娘的美貌而自願拜倒石榴裙下,完全隻因爲涅槃道第一道:“常住”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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