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爲人人都是如此想法,所以任誰也預料不到,石之軒非但全無懼色,反而主動搶攻。說時遲那時快,陰風殺氣已将晁公錯渾身也徹底籠罩,使他遍體僵硬,如堕冰窟。而幻魔身法速度實在太快,縱使另外三大高手盡皆近在咫尺,竟亦同樣來不及出手救援。
生死關頭,“南海仙翁”發聲狂吼,毫無保留地将自家苦修數十年的離合刀炁瘋狂催谷。無數刀氣當即似蓮花綻放,同時向四面八方淩厲劈斬而出。卻是不分敵我,連另外三大高手也一起被卷進攻擊範圍之内了。三人猝不及防,紛紛大聲咒罵着各自急躍倒退,手忙腳亂地運功護身。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再乘機向石之軒下手?卻聽得一聲狂傲長笑,間不容發之際,石之軒以幻魔身法閃過刀氣斬擊,改肘爲掌,掃過在晁公錯後頸下三分之處。以背相向,對準了暾欲谷倒撞過去。手肘落點,恰是暾欲谷肝髒要害。“生離死别催肝腸”實至名歸。
當日暾欲谷在太原城内和河南王交手,隻一個回合已經被破去了自己的必殺絕招。故此他深知要殺河南王,自己絕對不夠資格。可是命懸人手,哪怕再不情願,也決不容他臨陣退縮了。眼下楊昭并不出手,他也樂得不去招惹。可是石之軒欺上門來,素來是突厥第二強者的暾欲谷,對邪王的忌憚便絕不如另外三人之深。隻争取到這片刻空隙,他已能擺脫驚詫震愕,迅速調整情緒進入作戰狀态。炎陽奇功運聚起熾烈火勁,暾欲谷震聲大喝,“五内如焚”一拳轟出,要和石之軒以硬碰硬。
邪王谲聲詭笑,看似力到盡處,忽然又可再生新力,整個人淩空拔躍而起,右腳足尖随即在暾欲谷拳頭上借力輕輕一點,“冥界門前恨回首”,淩空倒翻筋鬥,向尤鳥倦頭頂天靈狠狠砸下。“倒行逆施”素知邪王的厲害之處,雖然眼下自己也是本事大增,可是二十年日積月累而成的畏懼忌憚根深蒂固,又哪裏有這麽容易消除得了?當下他大叫一聲,腳下飛速滑步閃避,竟然不敢出手招架。
尤鳥倦膽怯畏戰,非但将依附在他身上的異魔氣炸了肺,更讓身邊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也看不過眼去。一聲鷹唳也似的尖聲長嘯之中,曲傲由上而下俯沖疾撲,十指箕張,形如鷹擊撲噬,以凝真九變催動的鷹變十三式來勢淩厲猛惡,誓要将石之軒“挖心裂膽”,以作血祭!
“不錯!四人之中,以你曲傲最爲像樣。”石之軒輕贊一句,旋踵轉身,雙掌翻飛向上拍出。掌爪交擊,烈勁四射,爆破聲猶如放鞭炮般連環不絕,方圓三尺内真氣股蕩,形成排斥一切外力的真空狀态。不死印法的駭異大威力油然而生,生死二氣如輪運轉,由死轉生,再由生轉死地将曲傲凝真九變霸道内力盡數借爲己用。兩人掌爪尚未分隔,猛地銳聲大作,邪王并指疾點,向曲傲丹田急戳。
這一指不但包含有石之軒自己的内勁,更同時凝聚了适才兩人交拼時鐵勒飛鷹的全部真力。假若當真中招,卻哪裏還有命在?刹那間曲傲大驚失色,施展鷹變身法及時拗腰倒躍,“哧~”的破帛之聲響起,他振臂滑翔,直拉開三四丈之遠的距離方才着地。背上固然冷汗淋漓,衣服前襟更被銳利指風分劈割裂,由胸膛至小腹,赫然出現一道筆直紅痕。隻要閃避得稍遲半分,絕對就是開膛破肚之禍。
這一切變化說來繁瑣,實質上從四大高手脫口呼出“邪王”名号,再到曲傲遠飚逃開落地,由始至終,也不過隻有短短的五個彈指。石之軒連攻四招,以寡敵衆,依舊能夠占盡上風,竟視四大高手爲無物。如此本領,如此氣勢,當真先聲奪人,令曲傲、暾欲谷、尤鳥倦、晁公錯四人同感震駭莫名。
石之軒亦不追擊。他背負雙手朗聲長笑,不屑道:“哈哈,什麽宗師高手,分明是一群烏合之衆。楊玄感居然妄想用這種廢物來殺人?未免太也小窺天下英雄了吧。王爺,這裏盡管交給石某應付。您趕快回去地面,須當慎防調虎離山之計。”
四大高手合擊,縱使彼此各懷打算,并不能完全齊心協力,威力畢竟非同小可。偏偏石之軒有幻魔身法以及不死印法兩大絕學,最不懼怕的就是圍攻。當年佛門四大聖僧,也就是三論宗嘉祥大師、華嚴宗帝心尊者、禅宗四祖道信大師以及天台宗智顗大師四位,每人的修爲都不在“散真人”甯道奇之下,四大聖僧聯手,号稱天下無敵。因爲發覺了石之軒偷學佛門心法,所以決意聯手追殺,将他身上武功收回。
當時石之軒修爲遠不如今日,可是他憑着幻魔身法的詭變百出,以及不死印法的生死轉換特性,七日七夜之内,接連從三次圍剿中脫身逃出,讓四大聖僧也隻好無奈地放棄追擊。事隔近二十年之久,邪王修爲比起當日,高明了何止十倍?而眼前曲傲、暾欲谷、尤鳥倦、晁公錯四人,先不說配合協調與否,單單個人修爲,就均要比不上當日的四大聖僧。邪王以一敵四,确是全無危險。甚至要将其中兩或三人都擊斃當場,也有七、八分機會。
楊玄感精心布置下這調虎離山之計,必定另有重大動作。回想起昨天晚上太極宮的離奇火災,說不定也是和他有關。心念及此,楊昭就知道确實沒必要繼續在此逗留。他沉聲叮囑道:“邪王切莫大意,一切還請小心。”轉身就要往廊道出口處走去。曲傲和晁公錯登時大急,異口同聲喝道:“那裏走?!”言尤未畢,早已齊齊出手。無形刀炁似脫缰野馬閃電飛射,鷹變十三式爪勁“無遠弗屆”後發先至。兩大殺着如洶湧海嘯當頭冚落,氣勢悍惡絕倫。
電光石火之際,河南王更不回頭轉身,提臂反手向後一掌拍出。“羅漢卸嶽”四兩撥千斤,将無形刀炁撥轉過去反打曲傲。“砰~”震響聲起,鐵勒飛鷹重重摔下,不住顫抖的兩臂又酸又麻,幾乎提不上力氣。石之軒雙眸精芒大盛,縱步上前,右臂展動,揮掌劈出。唇亡齒寒的道理人人曉得,暾欲谷和尤鳥倦再是心不甘情不願,這當口也不能不出手相救了。兩人齊聲大喝,分從左右夾擊而上。石之軒早将他們的反應計算在内,襲向曲傲那一掌隻是誘餌,實質真正目标正是暾欲谷和尤鳥倦。他雙掌左右齊展,“閻羅殿裏判陰陽”挾剛柔寒熱兼具的生死二氣齊攻兩人,三大高手戰作一團,掌力劈空聲當即在石室内來回激蕩,宛若風雷交鳴,震人心弦。
擺脫糾纏,楊昭展開身法,幾個起落間通過百尺長廊,重新回到箭壁之後的空間。他伸手出去抓住箭壁,運力就要向上托。可是突然之間,一股猶如電擊似的淩厲氣勢,從活壁之後憑空湧現。河南王眼眸收縮,隻因爲他感覺到了,那是隻有已經到達凡人極限,隻需要向前再跨一步,就能進入“神域”境界的真正強者才能擁有的絕對強橫。”曲傲、暾欲谷、尤鳥倦、晁公錯四人,根本不可與之相提并論,甚至當日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全盛之時,也似要比此刻活壁之後的這人稍遜半籌。
楊昭深深吸了口氣,提氣凝神,運勁定心,從容不迫地托起活壁走出。狹窄長廊之間,赫然站定了一位身材碩長,滿頭灰色短發,打扮非僧非俗,年齡約莫在三、四十左右的男子。他神态從容,眉宇含笑。見得小王爺現身,當下打個起首,道:“河南王别來無恙,兼且修爲比之當日又有精盡,可喜可賀。”
“當日?”楊昭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從來未曾見過此人。他蹙眉問道:“你也是楊玄感招攬的高手麽?足下究竟是誰?”
“在下本無姓名,蒙恩師賜授法号,名爲空我。”那人頓了頓,微笑道:“在下恩師即是東土禅宗初祖,法号菩提達摩。”
楊昭聞言之下,虎軀禁不住當即爲之一震。昔日淨念禅院之戰以後,空我和聶二娘同時出現,将因爲耗盡真氣,脫力暈迷的楊玄感帶走等事,小王爺早從祝玉研口中聽說過了。當時因爲袁天罡剛剛帶來了天妖重臨降世的消息,一時間無暇理會其他,所以小王爺也隻聽過就算。縱使繼續懸賞通緝楊玄感,卻也未曾特别留意過再世霸王身邊的人。沒想到……
“原來如此,足下就是空我大師。”楊昭沉聲問道:“達摩傳人隐遁世外,向來不問紅塵俗事。爲什麽今次竟也來趟這渾水?楊玄感禍亂天下,罪孽深重。足下如此行徑,豈非助纣爲虐?”
空我微微歎口氣,道:“既然依舊寄身于這渾濁紅塵t之中,則要想斬斷所有因緣,卻又談何容易?昔年我曾經深受慧可師兄的恩惠,故此對于其後人,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理。卻又有誰能夠事先預想得到,慧可師兄的……聶師妹她竟然會就是當年虞姬的輪回轉世之身?唉~~這也是前生注定的冤孽,紅塵六道,衆生皆苦啊。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聶二娘,虞姬?楊昭事前可還真不知道這層關系。他皺眉道:“然則,足下是非與本王爲難不可了?”
“說爲難是不敢,隻不過既然受人所托,便當終人之事。我輩佛門中人,不能打诳語的。”空我雙掌合什,沉聲道:“更何況,你我這一戰,也是命中早已注定。河南王,你既然身負暗黑冰火七重天的奇功,那麽對于今日之戰,其實也應該早有覺悟了,不是麽?”
楊昭又是一震,脫口道:“你怎麽……”話未說完,自己先已住口。對方怎麽知道的?當然是他親眼看見的了。當日靜念禅院之戰,自己全憑了暗黑冰火七重天的異能,才能夠争取到一個不勝不敗,兩家打成平手的結局。既然事後救走楊玄感的人就是空我,那麽說明他當時就在現場,并且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菩提達摩之所以要選出傳人,将自己的畢生修爲不斷傳承下去,正是爲了當初他和暗黑達摩之間訂立的一個約定。
菩提達摩因爲修練洗髓經,意外間竟以天眼神通,得以窺探到後世才出現的幾種絕頂武學心法。菩提達摩自覺此舉大有不妥,故而立刻終止繼續窺探,可是卻又由此而生出了惡念心魔,形成暗黑達摩這個分身。暗黑達摩自創号稱可破盡天下武學的暗黑冰火七重天t奇功,菩提達摩卻認爲這套武功不該流傳于世,決定要将暗黑分身消滅。兩個達摩于是在高句麗某處荒山的山洞之内,展開一場“挑戰自己”的大戰。
機緣巧合,一名路過的天竺僧人誤闖進入那個山洞,親眼目睹,并且記錄下全套冰火七重天以及暗黑冰火七重天前三層的心法。之後他開宗立派,将心法代代相傳。一年之前,其傳人竺法冉受高句麗國國王的聘請,在太極宮的除夕夜新年大宴上當衆發難,卻因爲楊昭的關系而最終敗退而走,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暗黑冰火七重天前三層的心法,就此落入小王爺手上。而這三層心法,就代表了三項奇詭難測的異能,過往楊昭有好幾次都是全憑它在關鍵時刻奇兵突出,這才得以渡過危機,平安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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