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恺胸有成竹,道:“絕對不會。這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手段。既然我們剛才過來的活門是機關箭壁,那麽現在這牆壁就不會再有殺人陷阱。隻要努力推開它便成了。而且這活壁後若有通道,便剛好與進來的廊道連成一條直線。正好符合了十字布局的原理。”
石之軒聞言,便嘗試上前運力推壓。可是和剛才不同,不管怎麽使勁,都宛若蚍蜉撼大樹,根本分毫不動。宇文恺見狀,沉吟道:“地庫所有廊道密室,若以一個東西南北十字軸作布局,那麽對着假庫廊道的那端,當有另一條廊道,封道的活壁,也該與眼前這片活壁有‘互鎖’的關系……啊,我明白了。”他摸索着找準方位,來到對正假庫的一塊牆壁之前,道:“這兩道互鎖的活壁,必須有兩個人同時啓動,才能解鎖。王爺,在下力氣不夠,勞煩你來這裏,裴侍郎則去那邊,待得在下發出信号,就同時向内推,如此則定能解開封鎖。”
楊昭點頭答應,和石之軒分别各就各位,宇文恺喝道:“一、二、三。推!”兩大高手同時使力,隻聽得“咔嚓~”聲響,兩面牆壁同時陷入寸許。石之軒叫道:“成啦。”再用力推牆,活壁果然翻開。三人哈哈一笑,先後走入其中。活壁在他們身後關上,又再“咔嚓~”地上了鎖,巧妙得令人難以相信。
眼前仿佛像曆史重演。又是一道長廊向前延伸,盡頭處是夜明珠的朦朦清光。石之軒不敢胡亂走動,回頭不耐地問道:“怎麽又是這樣?對面又有箭壁?”
不等宇文恺回答,楊昭搶先道:“一計不兩用,當然不會是箭壁了。看到嗎?地面似是用兩種不同深淺的灰磚成的,和剛才廊道不同。而且這裏已經極接近真庫,我看未必會再有什麽殺人陷阱。多半隻是警鈴之類的設計吧。”
石之軒道:“王爺這話有理。但雖然如此,仍是不可不防。宇文少監,咱們該走深色地磚還是淺色?”宇文恺卻大是踟躇,蹲下來研究了半天,仍未能回答得出個所以然來。楊昭擡頭測量一下距離,笑道:“廊道隻有約莫五十來步長,這點子距離,又何必費心去研究到底那種顔色的地磚可以踩,那種不可以?宇文少監,得罪了。”不由分說,一把揪起他衣領,“雷神疾電”飛掠而出。手上縱使多了百來斤的份量,仍舊快逾閃電地一口氣跨過五十多步,這才輕松着落。石之軒亦是哈哈輕笑,施展“幻魔身法”,同樣輕飄飄足不沾地橫越長廊,與小王爺并肩而立。
宇文恺站直了身體整整理理衣衫。凝神看時,隻見左右兩排各三顆夜明珠的映照下,果然又是一道門。但這次的門上沒有鋼環,隻有個圓形的掣鈕,邊緣處滿布刻數,共四十九格,鈕的上方還有個紅色的圓點刻在門壁上。他微微吃了一驚,道:“這是……天地鎖啊!我知道了!設計這寶庫地道的,原來是魯大師。”
石之軒面色微變,道:“什麽魯大師?難道……是魯妙子?”他當年追求祝玉研時,最有競争力的對手有兩人,分别就是“霸刀”嶽山與魯妙子。嶽山出道比較早,名氣也大,可是石之軒從來看他不起。正因如此,當日後他驚覺祝玉研竟然替嶽山生了個女兒的時候,也就格外地不能接受。而魯妙子武功雖然遠比不上石之軒,卻是驚才絕豔,胸中直有鬼神莫測之機,經天緯地之才。故此兩人雖然是情場上的競争對手,可是“邪王”亦向來對之甚爲佩服。而佩服之餘,更有深深忌憚。回想這一路走來,當真處處危機,種種陷阱,直令人防不勝防。那敬佩忌憚之意,也不由得更重了三分。
宇文恺歎道:“當然就是魯妙子了。唉~我早該想到的。當今世上,除去魯大師以外,還有誰能替楊素設計出這座寶庫呢。”頓了頓,他又指着門上的圓形掣鈕道:“這是魯大師獨家發明的‘天地鎖’,非得其獨門口訣爲指引,否則絕對開啓不了。幸虧當年我和魯大師見面時相談甚歡,對于其中秘密,也曾得其指點一二。否則的話,今日咱們便隻能功虧一篑了。”當下也不多廢話,默念着“天往左旋,地往右旋;天一地二,天三地四”的口訣,聚精會神去擺弄密鎖。不旋踵間,門後又是“咔嚓~”輕聲響起。隻要不是聾的,就任何人都該曉得鎖已被解開。
石之軒拉起宇文恺,雙手往鋼門上推去。鋼門應手内移,現出一個方廣僅十步的小室。小室中央處有個水井般的設施,井上還有個大絞盤,盤上卷着一小截粗如兒臂的鐵鏈。宇文恺大喜道:“終于成啦。這裏就是機關主控室。隻要轉動絞盤,剛才箭壁之後,通往真正寶庫所在的活門就能開啓。”
楊昭松了口氣,道:“那還等什麽?”大步上前。抓住絞盤手柄,逐分逐寸的把鏈子絞上來。得到鏈子再絞不動時,便把絞柄鎖死。半晌,三人腳下深處忽然傳來如悶雷般的“隆隆~~”異響。“軋軋軋~~”的連串機栝之聲接踵響起。至此,寶庫開關終于啓動。而分隔西南軸和東北軸的兩扇連鎖活壁,也同時開啓,終于現出了通往東區真正寶庫的秘道。
步步走來,處處驚心。如今終于大功告成,宇文恺固然歡喜無限,而即使以石之軒之深沉城府,這刹那間也禁不住喜動顔色。可是在楊昭來講,其心中警戒疑惑之意,卻絲毫不曾放松。楊玄感已經帶着雷刀進入大興城的事,他可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原本還以爲深入地下之後不久,就會和再世霸王撞個正着,然後雙方再展開彼此之間從皇城太極宮以及淨念禅院以來的第三場大戰。但是現如今,連進入中樞石室的機關都已經被打開了,地下暗道之間除去機關啓動時候發出的聲音以外,卻始終靜悄悄地什麽動靜都沒有。
這寶庫裏的牆壁,在建造起來那時候也不知道是否摻了什麽特殊材料。以至于小王爺雖然屢次運轉神識想要向遠處窺探,也都總是處處碰壁,始終徒勞無功。越是這樣,他就越加擔心。按道理而言,楊玄感如果真在寶庫裏面藏身的話,不可能眼睜睜地任由自己這群人肆意探索他老子楊素留下來的遺産,也不出面阻止。可是假如楊玄感不在寶庫之中,那麽他到底又是身在何處呢?
事到如今,也别無他法了。總而言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了。楊昭深深吸口氣,沉聲道:“爲山九仞,切記不可功虧一篑。大家都小心點。走吧。”轉身走出機關控制室,回到箭壁之後的空間。這時候,分隔西南軸和東北軸的兩扇連鎖活壁已經同時開啓,顯現出通往東區真正寶庫的秘道。
筆直秘道長約百尺,再沒有任何機關陷阱。其盡頭之處的半圓形拱門後,就是中樞石室了。然而,正因爲當中已無阻隔,神識也不再受到任何限制。堪堪才走到一半,石之軒面上已經遽然變色。他猛地回頭望向小王爺,楊昭神色凝重,卻又似是松了口氣的模樣。他屈指輕彈,“咻~”地射出道細細指風。宇文恺連究竟發生什麽事都還來不及搞清楚,早覺渾身發麻,軟癱在地,昏睡過去。
“前面兇險得很。宇文少監,你也辛苦了,就暫且在此睡上一會吧。”楊昭低聲喃喃而語,将宇文恺送回到活壁之後的空間,随即大步而前,和石之軒并肩走進中樞石室。兩人腳步剛剛跨出長廊,霎時間隻聽得“蓬~”的輕響,平均分布在四周室壁上的八盞牆燈,同時燃點而起。火光之中,隻見眼前乃是座呈正圓形的廳堂,廳堂周圍合共有四道普通木門,分别通往四方的藏寶室。中央則安置着一張配備八張石椅的圓形石桌。此時此刻,這八張石椅之上,卻隻有半數空置。高矮肥瘦、俊醜美惡各有不同的四條人影,分别踞坐其上。觀其神态氣勢,赫然竟全是當世一流的宗師級數高手。
楊昭雙眸微微收縮,舉目環視。隻見左首側數起第一人,正是與異魔相互結合爲一的“倒行逆施”尤鳥倦、其次者則是突厥“武尊”畢玄之弟暾欲谷。剩餘二者,卻都是生面孔。他尚未說話,就聽得身邊的石之軒冷笑道:“南海仙翁晁公錯、鐵勒飛鷹曲傲?想不到兩位天南地北的,居然也一起投靠到楊玄感麾下做他的走狗了,哈哈,妙啊。”目光又向尤鳥倦掃去,哂道:“尤鳥倦?二十年時間未滿,師父留下來的東西你也未曾找得到,你居然就敢涉足江湖了,不怕他日應了本命血誓嗎?”
石之軒當年行走江湖,創下了好大的聲名。可是此刻他化身爲内史省侍郎裴矩,衆人卻都全不認識。邪王一開口就揭穿了在座三人身份,在座衆人原先那種守株待兔,請君入甕的氣勢,刹那間竟被他三言兩語打消了大半。尤其尤鳥倦曾經向師父“邪帝”向雨田立下毒誓,在沒有找到邪帝舍利之前不得涉足江湖之事,即使在魔門内部,也不是人人皆知。突然聽人說起,雖然有異魔壯膽,可是仍舊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寒顫,厲聲喝道:“尊駕究竟是誰?”
石直軒對于是否要自己揭破真容,心下仍有猶豫,當下隻是嘿屋書龍敵無聲冷笑,并不回答質問。小王爺則将目光凝注在暾欲谷身上,蹙眉道:“暾欲谷,你好端端的東突厥使者,來趟這渾水幹什麽?”
天地良心,暾欲谷原本可真沒想要來插手楊公寶庫這團超級大麻煩。東突厥雖然暗懷鬼胎,可是在目前這階段而已,也是無論如何不敢公開和楊玄感這大隋欽犯勾搭的。然而他吃過了千刀萬蟻丸,性命全懸于朝陽天師之手。朝陽天師既然命令暾欲谷來協助楊玄感布置下這必殺之局,暾欲谷卻又怎能違抗得了?隻可惜這番苦衷,也沒辦法可以說得出來,他微微苦笑,拱手道:“當中因由,委實一言難盡。總而言之,在下今日勢必要得罪了。王爺莫怪。”
“沒種的突厥蠻子,這還沒打呢,你就怕了?”晁公錯不屑地向暾欲谷瞥了兩眼,用力在石桌上重重一拍,喝道:“小子,咱們這裏四人聯手,即使天上大羅金仙也難逃一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花言巧語賣弄唇舌,卻又有何用?你認命吧。”
“楊玄感不在這裏麽?”楊昭從懷内掏出樣東西,随手抛給石之軒。沉聲喝道:“想不到堂堂霸王,居然也玩弄這些不入流的陰謀詭計。卻隻是白白教爾等前來送死罷了。暾欲谷、尤鳥倦、晁公錯、曲傲。今日你們一個也休想能夠生離寶庫。邪王,無須和他們客氣,盡管放手施爲便了。”
石之軒伸手接過小王爺抛過來的東西,凝神看時,卻是對金光閃爍的手套。相傳修真中人,修道有成,便脫去凡軀,飛升九重天外天,從此位列仙班,永享逍遙。其肉身皮囊氣化消失,最後隻遺留一雙金手,正是神手仙兵。此仙兵無懼水火,百毒不侵,等閑神兵妖兵,亦難屋書龍敵無以損其分毫。當年楊素有緣得之,交給了楊廣以助其奪取虎魄。後來楊昭帶兵入蜀去對付叛亂的蜀王楊秀,楊廣便又把這對仙兵轉送給兒子。
可是楊昭自打從蜀中回來之後,因爲修爲日深的緣故,已經很少再動用這對仙兵了。隻不過有備無患,還是攜帶在身而已。如今這個情況,卻正好交給石之軒,以增強破敵本錢,盡快速戰速決。石之軒将仙兵戴上,随即哈哈大笑,伸手在自己面上揉了幾揉,将僞裝用的胡須與假發揪下,顯現出自己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邪王真面目。
霎時間,在座四人同時大吃一驚,“嚯~”地騰身起立,異口同聲驚呼道:“邪王石之軒!”聲尤未畢,石之軒展動幻魔身法,以快得肉眼難以形容的速度縱身而出,運肘急向四人中最弱的晁公錯頸項猛/撞,名副其實,乃是“陰風送葬索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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