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神物就是神物,不可能出現上面鋪滿了灰塵這種情景。恰恰相反,整所房間中都片塵不染,顯得無比潔淨。而且,縱使屋内未有點燃燈燭,但四件法器所透的柔和光芒,仍使一切都顯得纖毫畢現。
不過,事實上改變依舊是有生的。越走近靜靜躺卧在錦塌上的摩诃葉,這種感覺就越更加強烈。即使六識全斷,眼不能視、舌不能言、耳不能聽、鼻不能吸、身不能動、意不能思。但在這“極空無”的狀态之中,分明正有某種驚世駭俗的力量,正在不住地孕育壯大。情形就和宇宙初開,從一片虛無中孕育出陰陽二氣,繼而開辟混沌的狀況無比相似。但這種力量的産生與狀态,都是極其隐蔽的。假如楊昭不是恰好已經修成了無字真經的“元始篇章”,那麽毫無疑問,對于這種情況他也不可能有能力感覺得到。
但現在當然又是另外一回事。當感覺到這種力量出現以及不斷成長之後,楊昭終于松了口氣。簡單打個比方的話,現在的摩诃葉就相當于是繭裏的蛹,正在進行蛻變之前的一系列工作。當時機完全成熟之際,他就會破繭而出,化蛹爲蝶。雖然,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距離這個時機成熟的到來爲止到底還要再等待多久——可能隻是一刻鍾,也可能要再過一年。可是不管這個時間段是多長也好,總之,相比起之前那種看不到希望的黑暗,很明顯地已經有了一線曙光。
緊鎖雙眉随着那如釋重負的一口長氣而松開。楊昭輕拂衣袖,轉身走出房間,守侯在外的沙也與陀羅二人,其神色顯然都十分緊張,異口同聲地問道:“師弟,怎麽樣了?”
楊昭向他們展示出寬慰的微笑,低聲道:“不必擔心。師父他老人家非但不會死,而且,更将打破舊有限制,成功練就如來神掌,重登天下第一高手的寶座。”關于神掌及法器的秘密,本爲極樂正宗最大機密。數百年間,曆代宗主都隻是在自己臨死之前,才會将這秘密告知下代宗主。不過如今情形特異,所以在上次回來大興的時候,楊昭已經把當中秘密告訴了給車離、沙也、陀羅他們三人知曉。
伏難陀在極樂雪原數十年,掌管宗門中曆代留存的典籍和各式記錄。所以雖然不是宗主,但也隐約猜測到了神掌法器之存在。他在來到大興之後,也有探望過摩诃葉,更曾經見過法器,證實了自己的猜想。這天竺狂僧雖然自負通曉生死之道,可是同樣也曾對之産生觊觎之心。隻可惜伏難陀修煉的梵我不二大/法,本質更近于婆羅門心法,而距離正宗佛門心法甚遠。所以一經依法修煉,立刻感覺到真氣鼓蕩,無從自控。多番嘗試,亦依舊如此。
天竺狂僧這才明白,自己假如想要修煉神掌,除非也學摩诃葉這樣自斷六識,否則決無機會成功。而他正有滿腔雄圖壯志有待施展,自然不肯自斷六識。而伏難陀更自負本身天資才華更勝師兄,自己不敢做的事,師兄即使做了,亦不可能成功,故此并未有将神掌法器占爲己有,而是任由四件寶物留在師兄身邊。
伏難陀和摩诃葉之間的心病,隻有兩師兄弟自己心中明白。五部衆雖然跟随摩诃葉日久,可是對此亦不知情。這次請師叔下山坐鎮,原本是爲了穩定人心,可是這位師叔居然鸩占鵲巢,此事亦大出車離、沙也、陀羅三人意料之外。等到被強迫服食化功散并關進極樂浮屠塔裏幽禁之後,卻是後悔也來不及了。而在這困境中支持他們咬牙堅持下去的,就是師尊摩诃葉以及師弟楊昭。
現在師尊的情況雖然依舊如故,但師弟卻已經回歸,并且出手将伏難陀收拾掉。而且聽小王爺講,師尊更加恢複有望。已經對他産生了幾分盲目信仰的陀羅、沙也二人,當即也爲之長長舒了口氣。沙也展顔笑道:“師弟你既然這樣說了,想必是不會錯的。”陀羅則沉聲道:“這次我們極樂正宗内亂可謂元氣大傷,幸虧之前已經殲滅了正一道,否則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唉~隻盼師尊盡早醒來吧。”
沙也道:“其實這次的事,也有一樣好處,就是讓本宗中那些信仰不堅者統統都浮出了水面。本宗進入中原的時間畢竟還短,展雖然快,可是難免也良莠不齊。這些人對于本宗的将來,顯然是弊大于利。能夠早早将他們清除出去,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伏難陀已經被師弟廢了武功,其他那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又算得上什麽。”車離人随聲至,大踏步從樓梯走上。他嘴角間帶着幾絲陰沉冷笑,道:“眼下内亂剛過,人心未定,暫且容他們再逍遙得幾日。等到一切恢複常規,哼,這些叛徒一個也休想有什麽好下場。”
楊昭皺皺眉,道:“師父很快就會清醒過來的,到時候他老人家自會有所處置,車離師兄還是莫要越俎代庖的好。對了,化功散的解藥可拿回來了麽?”
車離果然不敢造次,當下收斂心中怨念殺氣,點點頭,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冷笑道:“伏難陀武功全失,大勢已去,哪裏還敢倔強?他見到我來,二話不說,立刻就拿出了解藥。”
有河南王坐鎮在此,伏難陀即使假借解藥的名義,用毒藥毒殺了車離他們三人,對于挽回敗局亦是無濟于事。天竺狂僧乃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多做無謂之事。所以楊昭并不擔心這解藥會不是真貨。他颌道:“既然如此,三位師兄師姊,就請趕快服食解藥。否則,化功散藥力長期郁積在身,恐怕對身體不利。”
三人都點頭稱是。他們都是習武多年,武功已經和本身血肉相連,須臾不可或離。忽然被化去内力,那滋味之難過,當真不足爲外人所道了。當下衆人離開摩诃葉閉關的靜市,走到下一層的練武廳去。車離、沙也、陀羅等分别從小瓷瓶裏取出解藥吞下,各自默默用功。楊昭則在旁邊替他們護法,以防不測。
解藥确是貨真價實,并無虛假。隻花了約莫兩、三刻鍾,車離、沙也、陀羅分别仰一聲長嘯,功力盡數恢複如初。三人各自站起舒展手腳,眉宇間都是一派喜不自勝的神情。隻不過催動真氣之際,始終還是有着幾絲不易察覺的澀滞。這是因爲功力受制太久,經脈已經微有損傷的後遺症。陀羅感慨道:“幸虧師弟回來得快。否則的話,再過兩、三個月,我們幾個的武功恐怕就當真永遠廢去了。現在麽,卻隻需要勤修苦練個十天半月,想必自能恢複如初。”
“隻是恢複如初,三位師兄師姊便感覺滿足了麽?”楊昭輕聲一哂,随即肅言正色,道:“之前陀羅師兄所說,幸虧之前已經殲滅了正一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你們恐怕都還不知道吧。正一道雖然覆滅,朝陽天師卻沒有死。不,正确地說,應該是朝陽天師已經死去,可是他現在又活過來了。”
三人同時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說什麽?”陀羅随即皺眉道:“這不可能啊。當日終南山上,我曾經親手檢查過朝陽的屍體,确認過他當真死掉了才走的啊。”
楊昭微微苦笑,将朝陽天師還有玄如晦二人,都借助天妖之力死而複活,如今不但在峨眉金頂兜率宮全力培養妖卒大軍,更加将李淵一家男丁盡數殺害,而自己則得袁天罡幫助等事簡略說了。他頓了頓,沉聲又道:“朝陽天師畢生之中,最恨的就是師尊,最愛的則是單清風。如今他重生成妖,勢必會來闖極樂寺。單是他一個人的話,我自信還能收拾得了。但假如他自己纏住我,卻派遣妖卒大軍來襲擊師父的話……”
車離出掌用力一拍地面,斬釘截鐵道:“假若沒有師尊,我車離早就死了。朝陽那妖道假如當真來闖寺,拼着賠上性命,我也定要和他拼到底。”陀羅和沙也相互對望一眼,兩人亦微微點頭。雖未說話,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
楊昭凝聲道:“妖卒大軍并非常人可以對抗,假龍無敵若它們當真來襲,即使動用軍隊守護,照樣無濟于事。始終還是必須依靠高手。過得幾日,司馬荒墳他們幾人就都回來大興了。但是……我還要提防朝陽妖道會去襲擊太極宮,所以卻不能安排他們也來極樂寺協助防守。惟今之計,三位師兄師姊,你們必須盡快提升本身功力,才可有望度過這個難關啊。”
沙也苦笑道:“師弟,你倒是說得輕松。提升本身功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練功之事,原本确實沒有捷徑可走。不過……”楊昭微微一笑,舉目環顧,胸有成竹地道:“師兄師姊你們卻是不同。你們苦修本宗最高絕學六神訣多年,早打下了深厚根基。僅僅因爲各自隻得師尊傳授一式神訣,所以才威力有限罷了。假如能夠兼修其他幾訣的話,那麽相信本事絕對可以突飛猛進。”
摩诃葉麾下五大弟子,每人皆得傳授一式神訣,合稱爲五部衆。不過金剛部的法刑以及羅漢部的阿賴,當日因爲現了朝陽天師與單清風的關系,而被殺人滅口,所以如今就隻剩下了三部衆。六神訣各式之間,存在着相生相克的關系。假如能以一身而兼修多式神訣,确實如楊昭所說,能夠在短時間内實力大增。不過當初摩诃葉傳授心法的時候,就曾經向幾名徒弟下過嚴令,禁止他們私底下互相交流。五部衆也都視此爲金科玉律,不敢輕越雷池半步。所以忽然聽見小王爺的提議,心動之餘,卻也都意存猶豫。
楊昭察顔辨色,早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麽。沉聲龍無敵道:“師父當初雖然有過命令,可是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事急從權,這也莫可奈何。更何況咱們的本意,是爲了本宗及師父安全着想,師父即使以後知道了,也絕不會怪責三位師兄師姊的。退一萬步,假若當真師父怪責下來,我替師兄師姊們一力承擔就是。”
“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又何必要師弟替我們頂罪?”陀羅冷冷道:“不過師弟說得對。爲了本宗和師尊安全着想,眼下咱們都必須盡快提高實力。即使日後師尊怪責,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陀羅說得再對不過。可是……”沙也苦笑道:“六神訣的全套心法,向來口耳相傳,不落文字。所以也隻有師尊一人懂得。現在法刑和阿賴都已經死了,即使不練最後的如來破,合咱們三人之力,也隻能拼湊出雷神、觀音、菩薩三訣心法。恐怕……威力始終還是有限啊。”
“關于這點麽,倒是不需要擔心。”楊昭笑道:“假如三位師兄師姊不棄,小弟倒可以暫時代替師父他老人家,将心法傳授。如來破太過高深,确實不好練,那麽,就先把雷神、羅漢、金剛、觀音、菩薩這五訣修煉齊全再說吧。不過,我這裏的六神訣心法,并非師父他老人家所傳授,而是另有際遇而得來,所以恐怕和本宗流傳的有點兒差别。師兄、師姊,可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