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吸納帝魂需要的時間甚久,不是一朝一夕可辦。故此朝陽天師和幻忘子相互勾結,以“千刀萬蟻丸”控制了突厥王子阿史那始畢以及“武尊”畢玄之弟暾欲谷,藏匿于東突厥使團之内,既得到落腳的地方,可以慢慢消化元祖、雛龍兩大帝魂這塊肥肉,又成功避過河南王楊昭的追查,可謂一舉兩得。
突厥使團之中,那位副使黃金雄獅百裏獨步,乃是位足以擠身寰宇五強之列的絕頂高手。他身邊的黑巫天女,精通西域黑巫魔法,同樣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物。爲安全計,朝陽天師原本也想給他們也分别喂服一顆“千刀萬蟻丸”。可是思前想後,始終覺得毒藥未必難得倒黑巫天女,和百裏獨步硬拼,勝負先已難料,而且帝魂的天子龍氣勢必要被大量虛耗,實在得不償失。所以最終還是決定不要節外生枝的好。這段時間而來,他們在使團内亦隻深居簡出,等閑并不露面。百裏獨步和天女也未覺兩妖就藏身于眼皮之下。
使團和漢王楊諒、唐國夫人本來是同日出。可是漢王與唐國夫人因爲要找小王爺商量李秀甯的婚事,所以入了洛陽城停留。朝陽天師卻不敢多事,所以透過阿史那始畢,命令使團繼續趕路。可是昨天晚上天降大雪,以至于道路難行。迫不得已,使團惟有在距離洛陽以西約莫五十裏處的一座小鎮上暫且停下,等風雪過去了再起程。可是就在大半個時辰之前,洛陽城中,卻因爲楊昭和尤鳥倦交手的緣故,催出沖天的凜冽魔氣。天宇一體,此呼彼應,莫說區區五十裏,哪怕遠在千裏之外,同樣能夠有所感應。如此一來,朝陽天師和幻忘子都同時被驚動了。
太古之時,元祖天魔爲邪道至尊,而大天魔與大天妖皆是其麾下猛将,曾經參與了針對元始天尊的戰争,斬仙殺神,立下汗馬功勞。元祖天魔失敗而被元始天尊天機法網封印與穹蒼之外,麾下萬妖千魔失了統率,大天魔與大天妖爲了争奪邪道至尊的寶座,立刻爆嚴重沖突,彼此互相殘殺起來。大天魔與元祖天魔淵源極深,實力也比較強,所以在争鬥中占了上風。但論數量,天下間的妖物比魔物多了十倍也不止,而且大天妖狡詐非常,雖處下風,卻能保持不敗。妖魔之間争鬥了千百年,始終誰也壓不下對方,邪道因爲它們的争鬥而四分五裂,再也不成氣候,無法對三界造成任何危害。
商朝末年,大天妖和大天魔分别興風作浪,最終都分别慘遭周武王姬殺敗。雖然僥幸未曾徹底隕滅,卻也元氣大傷。妖魔之間仇恨越積越深,終于到達水火難容,彼此不共戴天的程度。如今大天妖借朝陽天師和玄如晦的肉身再度降臨人間,大天魔則銷聲匿迹,不知所在何處。天妖由此益驕狂,自信隻要回複颠峰實力,便足以妖度衆生,稱霸天下。但就在這時候,卻忽然現洛陽城内有魔氣出現。朝陽天妖立刻想到了是不是天魔同樣也已經随緣出世。此事非同小可,無論如何也得來探個究竟。朝陽天妖當即帶上幻忘子一起飛奔過來,遠遠地已經現了奪路狂奔的尤鳥倦。
朝陽天師現在的狀況,要親自出手也不是不可以。但在将帝魂裏蘊藏的天子之氣吸納消化完畢之前,每次出手都會造成極大的浪費。随意若非迫不得已,還是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的好。幻忘子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再加上新近練了妖塵蝕魂法,實力大增。由他去對付尤鳥倦,相信已經足夠。所以朝陽天師收斂自身氣息躲藏起來,放手任由幻忘子去對付“倒行逆施”。
直到此刻大功告成,朝陽天師方才施施然地現身露面。他背負雙手,慢慢踱到尤鳥倦身邊,居高臨下地向他掃了兩眼,搖頭道:“能耐如此不濟,又怎麽會是大天魔那狗種?嘿,看來倒是我多慮了。”頓了頓,又道:“在此多留無益。反正天下魔種,盡皆可殺。師弟,就交給你享用吧。”
尤鳥倦功行深厚,幻忘子用妖塵将他肉身和元神吞噬侵蝕之後,功力至少也可以暴增五成。不勞而獲,世上哪裏還有其他事能夠比這更好的?幻忘子喜滋滋地答應一聲,擡起腿來,就要将尤鳥倦的腦袋一腳踩爛。千鈞一之際,“倒行逆施”突然強忍妖塵侵肌蝕骨之苦,嘶聲道:“等等!你不是正一道掌教朝陽子,你是……大天妖?”
幻忘子投身邪道,修煉妖法的時日尚短,嚴格意義上而言,勉強還要算是個人。然而朝陽天師的情況就不同了。當日終南山正一宮之戰,他其實已經被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打死。之後死而複生,并非因爲李淳風施展的半吊子道術,而是因爲大天妖分裂出三分之二的妖魂,與他徹底相融結合,蛻變爲既擁有大天妖的記憶和性格,但同時行事方式與自我定位卻依然是朝陽天師的“朝陽天妖”。
盡管此刻從外表看來,朝陽天師還是人類的模樣,其内裏實質,卻已經是一頭徹徹底底的妖中之妖。先前他藏身隐匿,氣息内斂,任何人,哪怕是異魔也無法察覺他的存在,可是此刻既然已經現身露面,又和尤鳥倦近在咫尺,那麽不管他的妖氣斂藏得多麽好,異魔照樣也能現。
生死關頭,異魔也不能再隐藏了。依附寄生在尤鳥倦魂魄之中的它,驟然顯現出一個清晰影子。“異魔-尤鳥倦”傳音吼叫道:“天妖,看清楚我們是誰!當年你在天魔大人面前曾經立下的本命血咒,要我倆現在重複一次來提醒你嗎?”
異魔形相突然顯現,朝陽天師和幻忘子都同時大吃一驚。朝陽天師蹙眉道:“你是……異魔?”随即又搖搖頭,冷聲哂道:“當年我确實在元祖天魔大人面前立下本命血咒,誓隻要妖魂不滅,就永遠效忠元祖天魔大人。不過那又如何?你異魔隻不過是元祖天魔大人的元氣化身,想要對本天妖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你可沒這個資格。”
“妖魔無道,不分尊卑。優勝劣敗,惟強至大。這是世間不易之真理,我倆又怎麽會不明白?”“異魔-尤鳥倦”情知此時生死盡操人手,所以把自我姿态也放得極低。凝聲道:“不過,你這番再度出世,想必也是要轟轟烈烈,再幹他一番大事業的。可是天下之大,能人異士無數。光憑你自己就想要稱霸天下,主宰衆生?恐怕難度不小吧?無論如何,咱們總還是同道中人,怎麽說都還有幾分香火之情。你若肯放我倆一馬,我願甘心臣服,全力以赴地助你成就大業。”
朝陽天師捋須微笑道:“妖魔妖魔,同道不同途。妖性狡詐,魔性霸道。你異魔雖然爲魔,可是論狡詐程度,卻不遜色于本天妖,果然不愧爲元祖天魔大人的元氣化身,厲害厲害。隻不過……”他目光閃爍,緩緩道:“本天妖這次重生,可從未想過要單人匹馬就打天下。我二師弟你已經見識過了。我三師弟則更在峨眉金頂兜率宮,用妖兵地獄惡源源不絕地制造妖卒。隻要假以時日組合成軍,要橫掃,一統天下,也不過易如反掌罷了。你自己說,本天妖收下你這麽個五痨七傷的廢物,究竟能有什麽用?”
“異魔-尤鳥倦”凝聲道:“天妖你雖然強,可是還沒有恢複到昔日在元祖天魔大人麾下時的水準吧?别的不說,假如那位武林神話還有魔籽出現,你能不能應付得了他們?隻恐怕,即使隻有新一代的天晶傳人出現,你也未必能言穩勝吧?妖卒大軍?那東西頂多隻能用來對付凡人,碰上天晶的話,哪怕有成千上萬也隻是送死。但你若肯放我倆一馬,有本魔襄助,豈不是比你那支什麽妖卒大軍更加好用?”
幻忘子在旁邊聽得冷笑連連,忍不住插口道:“你這廢物,連道爺我也打不過,還裝什麽絕世高手?大師兄,休聽它胡言亂語,還是趕快讓我将它用妖塵吞掉進補才是正經。”
“幻忘子,你隻是運氣好,恰巧遇上個好時機。”“異魔-尤鳥倦”恨恨道:“假若換了是在當年,本魔狀态十全,更手執十全魔刀,像你這種功夫,就有一百個也都早就殺了。即使是在如今吧,今天晚上要不是我倆走了黴運受傷在先,你以爲自己真有這麽容易能夠暗算得到我倆?”
朝陽天師揮揮手,悠然道:“師弟,少安毋躁。異魔,你t說自己走了黴運?究竟是什麽樣的黴運?”
提起這事,尤鳥倦就是氣不打一處來。霎時間他破口大罵,各種離奇古怪的污言穢語層出不窮,間中夾雜着把自己遇上河南王楊昭,然後被他打得一敗塗地,使盡了手段才好不容易逃脫的事說了個大緻。朝陽天師和幻忘子相互對望兩眼,雙方眸中各有憂色。半晌,朝陽天師緩緩道:“天神兵神皇?哼,想不到楊廣的小雜種,倒真是好運氣。不過,本天妖有天妖戰甲和狼牙棒,也不怕他的神皇。”
“妖以計勝,魔倚力強。一味蠻打硬拼,豈是你天妖的作風?”尤鳥倦真氣幾乎已經消耗殆盡,快要抵擋不住妖塵侵蝕了。他語氣中流露出幾分焦躁,竭力向朝陽天師遊說道:“放了我,我可以替你做很多事,而你得到的利益,也會遠遠過因爲殺我而得到的好處。”
“這麽說……你要替本天妖做打手麽?”朝陽天師似乎有些心動,卻仍不動聲色地道:“不過現在你牙既不尖,爪又不利,即使給本天妖做走狗,隻怕也咬不了誰吧。”
尤鳥倦咬牙切齒道:“邪帝舍利!隻要找到邪帝舍利,攝取其中積蓄了千年的元氣元精,我至少也能恢複全盛時的七成水準。再加上魔兵異能,要殺掉楊昭那小子根本不在話下。還有,妖魔雖強,始終不容于世。天妖,你如果肯接納我,那麽我有辦法可以讓你成爲真真正正的九五至尊,稱皇天下。”
朝陽天師雙眼驟然一亮。雖說他對自己信心十足,可是憑心而論,假若武林神話、魔籽、新一代天晶傳人這些隐世不出的高人現身,一對一天妖還可以應付得來。但若對方群起圍毆的話,玄如晦和幻忘子的實力始終是弱了不止一點,在那種層次的強者交拼當中,能揮的作用實在有限。而假如自己當真公開以妖魔的身份稱皇稱帝,無疑是逆天之舉,想不惹出那些老怪物來都不行。
但現在,異魔竟然說他有辦法解決這個問t題,這無疑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這個姑且不論。魔門邪帝舍利的事,朝陽天師以往亦曾有所耳聞。已經吞噬了帝星魂魄,可以通過吸納天子帝氣進行強化,他自己當然用不到這種東西。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對邪帝舍利沒有興趣。事實上恰恰相反,出于某種補償心态,邪帝舍利對于朝陽天師,有着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重要作用。
朝陽天師重重吐了口氣,右手一揮,纏繞尤鳥倦的妖塵枷鎖,立刻全部消解散逸。面無表情地道:“把你的方法,還有邪帝舍利的事說來聽聽。假若能夠打動本天妖,那麽便收下你做走狗,卻又有何妨?”
終于解除束縛的尤鳥倦翻身站起,神情如釋重負。沉聲道:“當年秦始皇嬴政爲求子孫萬代爲皇,命世間最高明的方士爲他踏破天下,終于覓得一處真龍永恒之穴。隻要将自身精血灌注其中,就成爲天命所歸的真龍。不但自己可以即位九五,更可江山永繼,獨霸天下。而這處風水寶穴,正是在——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