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刹宗宗主之強,在于其“廿七大限”的特殊體質,越是臨近死亡,實力越能無限制地提升。這種燃燒性命得到的力量,在自诩智計無雙,聰明絕頂的異魔看來,自然對其嗤之于鼻。而武林神話之強,則在于他手中握有天神兵之的天晶,以及胸膛内埋藏有鳳凰之心。在異魔看來,根本從頭至尾也依靠外物幫助方才能夠成事,所以對武林神話也頗有幾分蔑視不屑。
惟有玄天邪帝,雖然到最後也背叛了天魔,但他于岩石心房之内苦修百年,精研刀劍之道。三招刀法、三招劍法,以及那三式刀劍合一的神技,委實堪稱驚天地而泣鬼神。異魔盡管素來自負,可是扪心自問,即使自己當日依附在牛郎身上,又吞噬了魔兵之“夔-帥”的意識,身化木石之軀,所有異能也學習齊全,更手執最終魔兵“十全魔刀”,狀态實力,全部都達到最颠峰萬全之境,然後再去與玄天邪帝平手比拼,到頭來,異魔仍然不認爲自己取勝的機會,能夠過五成以上。尤其是那着最終神技“蒼蒼茫茫碎乾坤”,在異魔看來,隻要玄天邪帝自己不露破綻,則根本永遠也無人能夠勝得過他。
如果不嫌太過簡單粗陋,而以數字去進行衡量的話,那麽在異魔看來,元祖天魔當然是最強的“萬”。玄天邪帝則是“九千九百”,而異魔自己當日颠峰狀态時候,則爲“九千五百”。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武林神話确實淩駕己上,達到了“九千八百”左右的水準。以這個标準來衡量當今之世的那些高手,尤鳥倦被隻有三成力量的異魔依附,勉強能有差不多“五千”。金環真、丁九重、周老歎他們更加不濟,各自在“四千”至“四千五百”左右浮動。陰後祝玉研大概能有“六千”。河南王楊昭則至少也有“八千”以上的水準。雖然仍不如武林神話,但确實已經凡入聖,非複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了——無字真經非是凡俗武學,所以雖然楊昭之前并未動用“元始篇章”,但異魔見多識廣,早察覺到小王爺體内所隐藏的真正力量之巨大。
至于說那位邪王石之軒,異魔雖然未曾和他直接見過面,卻能借助尤鳥倦的記憶對其實力進行推測和對比。邪王陰後,兩者向來齊名于當世,那麽石之軒哪怕确實能比祝玉研更強,想必彼此差距也很有限。滿打滿算,最多是“六千二、三百”,無論如何也到不了“七千”。這樣看來,異魔即使轉而依附到石之軒身上,隻恐怕……也是難有什麽大作爲啊。
異魔原本是元祖天魔的元氣化身,但如今元祖天魔已滅,轉世重生的魔籽又棄惡從善,可以說異魔便沒有了主人。但魔性本惡,它這次既然随緣出世,便不甘心于碌碌無爲地虛度光陰。必要想方設法地爲禍天下方才罷休。先要恢複自身實力,然後再找到魔籽,想方設法令他重新回歸正路,最後魔渡衆生,毀滅紅塵萬國,令世上所有生命也在痛苦絕望中掙紮而死,這才是異魔的最終目的。
不過當務之急,始終是要保住尤鳥倦這具自己眼下唯一可以使用的軀殼再說。原本已經狀态不佳,爲了脫身逃命,自己又不得不再損耗一成魔能灌輸給祝玉研,再加上之前爲尤鳥倦治療傷勢所損耗的,現在異魔就隻剩下了一成半的力量。而尤鳥倦也五痨七傷,實力隻有颠峰時的五、六成左右,可謂糟糕得無以複加了。幸好如今已經遠離洛陽城,距離天亮也還有兩三個時辰,正好可以夤夜逃跑。得到天亮以後,随便找處村鎮一躲,包管楊昭那小賊勢力再大也休想找得到自己。至于恢複實力的事,以後慢慢再想不遲。大不了讓尤鳥倦多用幾次“吸精奇功”,多吸幾個武林高手的真元精血,積少成多,總會有所收獲的。
正在打着這不良的主意,蓦然間,尤鳥倦“咦”地低聲輕呼,随即收住腳步,不再施展輕功逃走。因爲在黑夜之中,他忽然看見了一點忽明忽暗的火光。再仔細看時,卻見這點火光明滅之間,也有種奇異的節奏,忽明時候長,忽滅時候短。或許是察覺到尤鳥倦窺探的目光,陡然間火光大盛,其亮度宛若燈籠。光芒之下,方圓三尺之内的事物,立刻就被照耀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什麽想象中的僵屍鬼怪之類異物,純粹就是一個人而已。須花白,顯然年紀已經不小。他身上穿着塞外突厥人常穿的羊皮袍子,但看面貌又是個漢人。他坐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手拿煙槍,正在抽旱煙。那點明亮火光,赫然就是煙鬥裏出來的。
這裏是洛陽城外的馳道。既寬闊又平整。若在白晝之時,道路上人來車往,半分不會冷清。可問題在于,現在乃是三更半夜。平白無端地,道路旁邊怎麽可能會有人旁的什麽都不幹,專門待在這裏吸旱煙?但假如說是專門來等尤鳥倦的……又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畢竟,遇上河南王楊昭而被迫落荒而逃,根本就是件連“倒行逆施”自己也未曾預料得到的意外。其他人又怎麽可能未蔔先知地在這裏打埋伏?
無論如何,看模樣這半老頭子武功不差。否則的話,平常人絕不可能抽旱煙抽出這麽亮的火光。尤鳥倦也懶得追究他的來曆,送上門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将這半老頭子的真元精血吸幹,自己的傷勢少說也就痊愈一半了。“倒行逆施”現在雖然不在狀态,可是爛船好歹也有三斤釘,魔門八大高手之一的威名,可不是光靠嘴巴就能夠吹得出來的。
尤鳥倦眼珠一轉,哈哈輕笑着踏步而前,徑直走到那半老頭子身邊,道:“這旱煙不錯。半夜趕路,吸上兩口正好可以解乏。老丈不介意的話,借予本人分享分享,如何?”也不等對方答應與否,出手就向煙杆上抓過去。這一着看似平淡無奇,實質五根手指都暗藏變化殺着,無論對方怎麽騰挪應變,都絕對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那個抽煙的半老頭子,由始至終也沒有擡頭多望半眼,就仿佛面前壓根兒沒有這麽一個“倒行逆施”。對方手爪抓來,度雖然不快,卻是勁力如山,連煙鬥的火光也被壓得陡然黯淡了下去。那老頭子輕聲咳嗽了兩下,手腕翻動,煙杆随之旋轉了半個圈子,堪堪與尤鳥倦的手爪以片紙之隔擦身而過。空氣中隐隐爆出兩下沉悶的“啵~啵~”輕響。兩人上半身都以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幅度,同時向後仰了仰。緊接着,老頭子掌中旱煙杆在空中劃過一道絲毫不帶斧鑿痕迹,宛若行雲流水般的弧形軌迹。斜斜挑起的煙杆尾端不偏不倚,恰好戳在尤鳥倦的掌心。
煙杆鈍重無鋒,又是如此緩慢的度,在外人眼中看來,或許就連張窗戶紙都戳不穿。然而“倒行逆施”卻當場失聲慘叫着抽身倒縱,接連退出七步方才站穩。看情形,就活似被對方用什麽神兵利器在手心狠狠捅了一下,他又驚又怒,急忙運功鎮壓傷勢調順血氣,厲聲喝道:“死老頭子,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半老頭子不慌不忙地将煙杆倒過來,在身邊的岩石上磕了幾下,倒出煙灰順手插回腰帶。這才慢悠悠地擡起頭來,惋惜地歎道:“唉,所謂魔門八大高手,原來也隻不過如此。倒讓人好生失望啊。”
剛才一番交手,尤鳥倦雖然微吃小虧,但自信也已經将對方的底細摸了個七七八八。對方修爲确實不俗,比起周老歎、丁九重、金環真三名師弟都更要高出一籌。但和自己相比,卻仍要差了不少。雖然自己狀态不全,但當真全力以赴動手的話,自信無論如何都會有六成勝算。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既然已經擺明是來找麻煩的,那麽也用不着再假惺惺地說什麽場面話了。尤鳥倦雙眸内兇芒閃爍,忽然陰側側笑起來,笑聲由小而大,最後變成捧腹狂笑。他臉上的苦紋皺摺因此而相互推迫擠壓,不但醜惡至極點,更滿滿充塞了瘋狂的駭人意味。笑聲未歇,這“倒行逆施”倏地頓聲大喝,五指握拳,隔空如狂疾轟。他生性謹慎小心,縱然自信可勝,始終有幾分保留。故此并不欺近身去,而是在丈許距離之外出拳遙攻。盡管身負内傷,可是一拳轟出,登時就有凜冽勁氣排山倒海般直湧過去。拳勁中還隐隐蘊藏着往回拉扯的暗勁,精微變化,委實不易應付。
須臾之間,那半老頭子體内忽然透出一層淡黃氣勁,擡起右臂,舉重若輕地憑空劃了個圓圈。陰陽太極形相乍現,形成一堵堅不可摧的屏障豎立身前。尤鳥倦的拳勁轟上去,登時好似泥牛入海,盡被化于無形。尤鳥倦立時面色大變,不假思索地化拳爲掌,同樣畫龍無敵個圓圈,再向後飛退,模樣甚是狼狽。那半老頭子嘿聲冷笑,五指如風抓出,立時便如蠶吐絲,生出千萬縷比尤鳥倦更加高明玄妙得多的柔韌綿勁,要将“倒行逆施”硬生生倒扯回來。
“倒行逆施”畢竟亦非等閑。值此緊要關頭,他豈敢再有任何保留?當下震聲大喝,豁盡全力催動真氣。一個“千斤墜”功夫使出來,雙腿當即牢牢釘在地上,寸步不移。那半老頭子拉扯不動尤鳥倦,反而自己身形微晃,上身前傾眼看就要撲倒。他心下凜然,不得已站起身來,斷然撤去拉扯的暗勁。餘力未消,始終還是向前重重踏出了兩步,這才站穩身形。胸口氣血翻滾,呼吸竟微覺不暢。
兩人交手兩個回合,各自吃了個小虧。但尤鳥倦卻已經摸出對方來曆。他兩眼眯成一道細縫,冷笑道:“太極封、天蠶縛?嘿嘿,你是正一道的棄徒,幻忘子!怎麽你居然跑到塞外去投奔突厥人了嗎?”
這個蹲在路邊抽旱煙的半老頭子,正是幻忘子。他見自己行藏已經被識破,當下嘿嘿幹笑兩聲,挺直腰杆,反手将那件突厥人的羊皮外袍撕下抛開,悠然道:“道爺神通廣大,其手段豈是你這種旁門左道的不成器家夥所能想象?廢話不必多講,尤鳥倦,你犯的龍無敵事了,乖乖跟道爺走一趟吧。”
尤鳥倦聞言不禁一怔,随即仰天狂笑道:“哈哈,可笑,當真可笑。幻忘子,難不成你以爲自己現在還是楊素門下走狗,正一道還是天下第一大派的時代?醒醒吧,正一道早被極樂正宗連根鏟除,楊素的丞相府也已經樹倒猢狲散了。如今你不過是條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有什麽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
“倒行逆施”頓了頓,獰笑着又道:“即使正一道還在,楊素未倒,在我聖門嚴重也不過隻如土雞瓦狗,何足道哉?你這頭喪家狗若是乖乖躲在突厥人那裏苟延殘喘,沒準還能多活幾年。沒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嘿嘿,這便怪不得别人了。納……”
話尤未畢,陰森殺氣陡然從對面飚湧而現。幻忘子也懶得跟“倒行逆施”廢話,身法展動處,直是迅逾鬼魅。他渾身透出燦爛如烈日的紅光,雙掌齊出淩空撲擊,其勢重逾泰山,無堅不摧。赫然就是正一純陽功“旭陽三絕”之一的“泰山崩”!尤年倦更不甘示弱,大喝道:“命來吧!”同樣豁盡全力,左拳右掌雙雙轟出,“帝恨怨火”再現重燃,正是打定了主意,要全力以赴,戰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