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前塵舊事,楊昭更覺感慨萬千。他長長吐了口氣,凝聲道:“清惠,清惠。今生今世,我楊昭絕不會負妳。假若有違此誓,教我……”話未說完,早被溫潤如玉的柔荑按住了嘴巴,不讓他繼續講下去。梵仙子埋依偎在愛郎胸前,柔聲道:“清惠信你,用不着誓的。”
楊昭心滿意足地歎口氣,反臂将梵仙子摟緊,但覺有妻如此,當真夫複何求?依偎半晌,忽然又想起另外那位靜齋傳人碧秀心來。人若到了平安喜樂之時,不期然地便會想将這份快樂和别人一起分享。想那碧秀心與邪王石之軒,亦是佳偶天成。前次自己在大興和石之軒會面商談時,對方言語中更透露出碧秀心已經懷孕三個多月的消息,正是好事成雙。但假如他們二人的關系,仍是按照自己記憶中那樣展下去的話,那麽恐怕到最後,便依舊難免要落得個“生離死别催肝腸”的悲劇結局了。
現在楊昭好歹也要算是慈航靜齋的女婿,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碧秀心就此香消玉隕,石之軒則變成個精神分裂的瘋子。當下不由得便動起念頭,尋思着要如何幫忙他們渡過這一劫,霎時間倒有些兒呆住了。梵清惠察覺到愛郎忽然間似乎有些古怪,心下生奇,自然仰螓相望,柔聲問道:“阿昭,想什麽呢?”
“沒什麽……”小王爺搖搖頭,笑道:“對了,我記得以前說過,清惠妳好象還有位師姐的吧?咱們正式成親的時候,可一定要把她請來喝杯喜酒。”
梵清惠歎道:“清惠和師姐也好久沒見啦,也不知道她現在究竟過得怎樣……唉~自從師父過身以後,師姐向來也很照顧清惠的。/記得當初咱們兩師姊妹剛剛藝成之時,清惠得傳師門重寶地神兵‘飛翼’,師姐則得傳地神兵‘色空’,彼此相約,定要爲天下貢獻一分心力。未想到……清惠現在不但丢了人,還連飛翼也給丢了。當真再和師姐見面的話……清惠可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和她說話才好了。”
楊昭肚裏暗笑,心道:“其實妳們師姊妹倆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别笑話誰了。”開口道:“飛翼?那口劍确實是不錯的。不過既然已經丢失在淩雲窟裏面,想必也找不回來了。呃……我既然要娶走靜齋的女兒,自然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就用陰陽令作爲補償吧。有這件天神兵作聘禮,師姐她想必也一定會點頭的。”
梵清惠愕然一怔,道:“阿昭,你是說真的麽?可是……陰陽令如此貴重……”
小王爺涎着臉笑道:“陰陽令再貴重,也比不上我的好清惠啊,再說咱們夫妻一體,是妳的還是我的,那還不是一樣,何分什麽彼此。”頓了頓,肅顔正色,凝聲又道:“楊玄感威脅未去,天妖之劫又迫在眉睫,爲了防止有甚萬一,清惠也需要利器防身以備不測。我現在和神皇已經神劍合一,多半再用不着陰陽令。清惠拿了它去,也正好替我消去幾分後顧之憂啊。”
梵清惠見小王爺神色轉趨鄭重,當下也用力點點頭,随後将陰陽令從地上揀起,輕輕挽了朵劍花。慈航劍典本爲劍術,假若是尋常武林人士的話,驟然換了其他兵器,則必然會覺得極不順手,原有十成本事,頂多也隻揮得出八成。但梵清惠修爲之高,卻已非尋常武林人士可比。再加上當初陰陽令曾遭損毀,是借助淩雲窟中冰火兩頭麒麟神獸之助,方才得以重生的。而梵清惠則早将冰魄麒麟内丹的精華吸收化納,融爲己用。故此此時握上陰陽令,同覺雙方如水乳/交融,未經真正施展,早知必然得心應手。她雖對這些身外之物并不怎麽放在心上,但想起是愛郎對待自己的一片關懷之意,心頭亦大感甜蜜。
正在這你侬我侬之際,卻有腳步聲由遠而近響起。袁天罡和東方問世兩人一先一後走進房間,左右雙手各自提着用樹藤串起的十幾條肥美海魚,都是已經收拾幹淨的。袁天罡大大咧咧,也不管這對男女面上神态如何尴尬,徑自在篝火堆邊坐下,笑道:“楊昭你醒了?好,那就一起來吃魚吧。6這附近海産可當真豐富得緊,味道想必也是極鮮美的。大家都有口福了。”随手拿根樹枝串好一條魚,就在火邊烤起來。
外人在側,自然不好意思再繼續纏綿下去。楊昭呐呐地笑笑,麻利地動手烤魚,卻把先弄好的一條遞給了梵清惠。肚裏饑火就是最好的調料,再加上這些海魚确實鮮美,不多時四人如風卷殘雲,把十多條魚吃得幹幹淨淨。楊昭抹抹嘴巴,率先站起,道:“算算時日,咱們這趟出來也有差不多小半月了。現在神皇已經重鑄成功,無字真經的‘元始篇章’也給我練成,也該是時候回去啦。”他頓了頓,回向東方問世笑道:“前輩假如不嫌棄的話,不如便請到洛陽舍下來盤恒一陣吧。至于從天妖手上奪回地獄惡的事,咱們正好從長計議。”
東方問世猶豫一下,放下手中未吃完的半條烤魚,緩緩道:“天妖肆虐,世間遭逢大劫,我原本好應該和你一起将這妖孽徹底消滅以後,方才功成身退的。但眼下看來,卻恐怕是縱然有心,卻亦無力了。”
楊昭蹙眉道:“這是爲……哎喲!”驟然似是想到了些什麽,當場不由自主地脫口低呼,欺近身去,出手抓住東方問世手臂脈門,運氣探查。但覺神劍公子體内已再無半絲坤月真氣的殘留痕迹,修爲至少也倒退了十年。爲什麽竟會如此?那自然是因爲神劍公子爲了幫助自己達成“元始篇章”境界,所以不惜自廢修爲,将本身所有坤月真氣全部輸送給梵清惠的緣故了。
刹那間,楊昭内心百味交陳,又佩服又感動,竟是再說不出片言隻語。好半晌過去,他終于一聲長歎,道:“前輩大恩,晚輩無以爲報。請受此一拜。”退開三步,恭恭敬敬地向東方問世拜了下去。神劍公子卻不肯受禮,側身讓開,搖頭道:“當年我助纣爲虐,協助九千歲成就‘元始篇章’,間接害苦了天下百姓。今日我再次協助你成就‘元始篇章’,也算是償還了當年前下的孽債吧。”
東方問世搖搖頭,提振精神,又笑道:“這次重入中原,非但得遇故人之子,更可以略盡綿力,幫助他突破本身極限,我心中實在甚感欣慰。不過,現在我元氣頗有損傷,繼續覓地潛修。奪回地獄惡這重責大任,看來也就隻有厚厚臉皮,付托給你了。可辦得到吧?”
楊昭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允諾道:“前輩請放心。三月之内,我必重奪地獄惡。半年之後,定當把這妖兵送回西域天宗,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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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黑霸王載着四名乘客,離開了妖盟所在的陰山絕域無極海,重新回歸中土。堪堪将到洛陽城時,妖龍照例爲了避免驚動百姓,而在城外山林中降落。東方問世辭别小王爺,便單人獨劍,徑直離開回轉西域。他坤月功的修爲雖然盡廢,但劍術造詣仍是爐火純青,相信一路上自能平安順利,不需要爲他多擔心。遙望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楊昭心中,更覺感慨萬千。好半晌過去,他方才牽着梵清惠柔荑,徑直大踏步向洛陽城門處走去。袁天罡緊跟在後,黑霸王則甩甩尾巴,轉身鑽入山林深處自己的老窩,急不及待地回去睡懶覺了。
離開洛陽,算來時日也不短了。但這大隋東都,看起來卻也無甚改變,仍是一如既往的繁華熱鬧。把袁天罡這個大電燈泡視爲無物,楊昭與梵仙子把臂同遊,當真無比舒心暢意。磨磨蹭蹭地直走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回到河南道行台尚書行署所在的那處坊市。剛剛走入坊間,忽然隻聽得人喧馬嘶,一片嘈雜之聲沸反盈天。定眼觀望,赫然隻見尚書行署的大門前至少聚集了三四十輛馬車,上百名仆役正不斷将馬車裏裝載的各式事物搬下來運進行署裏面去。忙上忙下,活象一群勤勞的螞蟻。
剛剛回家就看見如此情況,可當真大大出乎楊屋書龍敵無昭意料之外。霎時間他站在當地呆呆怔,竟有些反應不過來。袁天罡及時趕到,皺起眉頭道:“怎麽吵成這樣?楊昭,河南道行台尚書行署要拆掉了,改建成菜市場麽?”
楊昭亦是無語。恰好正在此時,有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從行署大門之内快步走出,向那些搬運事物的仆役揚聲呼喝指點,正是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歐陽四。小王爺雙眼亮,當即開口叫道:“歐陽四!”
歐陽四驟然聽見有人呼叫自己名字,不由得怔了怔。回頭循聲望去,先是一愣,繼而大喜。脫口道:“王爺!”抛下那群仆役不管,快步上前,單膝下跪爲禮,必恭必敬道:“屬下恭應王爺回府。”他這麽一帶頭,登時将那過百名仆役都統統吓了一大跳。衆人連忙放下手上事物,齊唰唰地跟随歐陽四跪倒行禮。
楊昭蹙眉點點頭,道:“都起來吧。該幹什麽趕緊繼續,别把我的大門也給堵了。”随意揮袖一拂,将歐陽四淩空虛托而起。問道:“這些車馬是怎麽回事?爲什麽都一股腦擠在這裏了?”
歐陽四微微欠身,必恭必敬答道:“回王爺,這些都是太原李家的人。今天一大早,漢王殿下就和唐國夫人一起進了城。漢王說,王爺您在太原的時候已經親口答應過唐國夫人,要和李家小姐結親了。所以他們這回是特意送親上門,先培養培養感情什麽的。正好,還有四、五十天就是元旦。到時候大家正好再結伴同回大興拜見陛下與皇後娘娘,然後就把親事正式辦了……呃,王爺,您真的答應了要娶李家小姐?可是……那位小姐年紀也未免太小了吧?”
楊昭隻聽歐陽四說到一半,心中已經暗暗叫苦。趕緊回頭看看梵清惠,雖見她仍是笑吟吟地一無異狀,心裏卻總是覺得虛,連忙叱喝道:“胡說八道,李家小姐才不過十歲,本王怎麽可能娶個毛都沒長的丫頭片子?少說廢話,漢王和唐國夫人呢?他們現在在哪裏?”
“毛都沒長齊”這種言語,原本甚是不雅。不過歐陽四好歹也是起于軍旅中人,所以對于此類粗話非但并不抗拒,反而大覺親切。當下嘻皮笑臉道:“是、是,書龍敵無揮那些人,趕緊把東西都收拾幹淨。嘈得簡直翻天了,這可成何體統?”行若無事地牽起梵仙子柔荑,聳肩道:“唐國夫人是看着自己年紀大了,擔心自己孫女兒以後沒人照顧,所以一心想提前替她先找好老公再說。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就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咳咳,話說明白了,我可沒答應哦。”
梵清惠見了小王爺努力解釋的神情,禁不住“撲哧~”輕笑出聲。那笑容猶如春花綻放,美豔不可方物。小王爺看得慣了,還有點免疫力。旁邊的歐陽四霎時間卻當真是驚爲天人,暗暗道:“這位姑娘不知是什麽人?看王爺模樣,似乎很着緊于她啊。***,咱們王爺是天下英雄,也隻有這種美人,才配當咱們的王妃啊。那姓李的小丫頭,看來終究隻是剃頭擔子——頭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