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中,究竟生了什麽事?河南王與黃金雄獅之間,到底相互說過了些什麽話?他們是否正在動手,甚或已經分出了勝負以及生死?沒有人知道。但,假如想要得到問題的答案,其實也非常簡單。隻需要在場某一人,能夠擺脫得了那股強烈殺氣的束縛而邁步上前,再将大廳那其實僅僅隻是虛掩的單薄門扉用力推開,那麽,他們的所有疑問,都不會再存在。
未必就沒有人能夠辦得到這一點,但或者不敢,或者不能、或者不願,更或者覺得不必。到頭來,所有人也隻是默然站在原地等待。緊張氣氛不斷往四周蔓延,感染得令幾乎所有人的手心都滲出了滿把冷汗,甚至就連握在掌間的刀柄,也被浸得一片透濕。每個人都已經有所預感,并且同時做好了一切應有的心理準備。或許,當大門由内而外地開啓以後,浸染自己手心的将不再隻是冷汗,而是鮮血!
砰~的沉聲悶響陡然爆,直如旱天驚雷,挾沛然莫可以卸的強大真氣四散迸射,震撼全場!刹那間聲勢磅礴,直恍若地裂山崩。整所驿館不,是整片坊市不!是半座太原城也爲之微微搖晃。院落中的漢家以及突厥武士,更是當其沖。修爲普通者固然登時大覺耳鳴目眩,苦不堪言。而即使暾欲谷以及黑巫天女等功力較高者,也是氣血逆沖,幾乎就要立足不穩。
雷鳴暴震尚未消散,第二聲沉響旋即接踵而至。但是這一次,兩大高手交拼所逼的爆音,卻再沒有帶來任何聽覺抑或身體上的沖擊,反而隻是倏起倏滅。正當所有看客也爲這場有聲無形的的較量而暗暗納罕之際,卻無人能夠預想得到,排山倒海般從大廳之内湧出的澎湃殺念以及戰意,正活似無形霧瘴,緊緊籠罩着他們的心靈神智,将他們的視覺感官也加以魅惑。于是,一幕原本不可能出現于現實之間的震撼場景,赫然竟全無預兆地浮現眼前。
來自極西異域的恐怖巨人,與象征中華皇者的烈焰神龍,同時怒吼咆哮着浮現半空。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它們已翻翻滾滾地展開了最慘烈血腥的糾纏拼殺。此情此景,震撼得足教在場所有人也爲之心膽俱喪。定力與修爲隻要稍有不足者,更加當場大覺心跳加呼吸困難,頃刻間紛紛氣悶軟倒,不支暈厥。
神龍與巨人之間的千招劇鬥,隻在眨眼工夫已然完結。傷痕累累的彼此氣勢也有增無減。東西兩大神魔倏分乍合,凝聚最後餘力,擊出了石破天驚的毀滅第三擊!平整門扉之上,陡然因之浮現出無數個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清晰拳印。正如迅雷不及掩耳,金光烈火悍然轟破大門,凝成千千萬萬枝真氣箭矢,對着四面八方瘋狂攢射。其勢竟直似若不将周遭所有事物所有生靈也統統毀滅,便絕不罷休!
幾名所站位置稍微靠前的漢家以及突厥武士(已要算是在場中比較有本事者),倉促之際走避不及,當場被金光火箭射個正着。說時遲那時快,就連真切感受死亡究竟是什麽樣一種滋味的餘裕也沒有,這幾名武士活象打得太多氣的氣球一樣由内而外轟然爆破。然而,不要說什麽血肉碎骨或者五髒六腑,就連半片殘骸也沒有。熊熊燃燒的高溫火焰遇物即毀,未等屍體落地,早将受害者連皮帶骨也燒得點滴不存。
僅僅是河南王與黃金雄獅交戰所逼外溢的餘波,其殺傷力已經如此恐怖。那麽,假若被這兩大高手的其中之一集中全力轟在身上,情形又将會如何?不知道!内心深處的恐懼以及現實間逼在眉睫的威脅,也同樣阻止在場衆高手繼續追究問題的答案。頃刻之間,暾欲谷大喝着跨步而上,擋在阿史那始畢身前。炎陽奇功十成修爲全力推動,這在塞外大草原上地位僅次于其兄畢玄的宗師級高手,雙掌向前平平推出,烈焰如傘伸展,形成牢不可摧的堅固防線。電光石火之際,十道金光火箭連環轟擊在這着火傘高張之上。暾欲谷雄軀如遭雷擊般接連劇震,每接下一道金光火箭,腳下就被迫退後一步,面上膚色也更加蒼白一分。十箭接完,早已變成面白如紙,難看得幾乎要令人懷疑,他究竟和死人還有何差别?
暾欲谷的武功修爲在全場之中已經要算是最高,連他也是如此狼狽,那麽其他人的情況,豈非更加不堪設想?但,事實上又并非如此。若論武功高低,漢王楊諒便最多隻和再世卧龍李靖李藥師在伯仲之間。但應付起金光火箭來,他便明顯要比暾欲谷輕松許多了。隻因那緻命威脅才甫露端倪,十幾名王府侍衛早搶步崇尚,用自己身體構築成一堵堅固城牆,對漢王加以最嚴密的保護。盡管射向這個方向的奪命箭矢更多,但到頭來,楊諒根本連半根寒毛也不曾損傷,平平安安就度過了危機。
十幾名忠心下屬爲了保護自己而慘死當場,楊諒沒有流露出半分哀傷或感動,甚至不曾對之多看半眼。隻因爲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他早便在這些侍衛身上,耗費了常人或許努力工作一生,也未必能夠賺取得到的财富。故此,他們的性命已經不再屬于自己所有,爲了保護自己的主人而死,隻不過是他們在履行應盡之義務而已,完全不值得對此做任何稱贊啊。此時此刻,漢王全副心神也隻放在正對面的大廳裏面,關注着楊昭與黃金雄獅一戰的結果。但到了最後,到底他更加希望可以由來誰取得勝利以那份及繼續生存的資格?或許,即使在漢王自己的心中,也對此也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吧。
暾欲谷全憑本身實力而度過緻命危機,漢王則全憑取巧。相對而言,黑巫天女則是半憑實力半取巧了。黑巫魔法,毒極石蟒動。大地翻湧,在魔力的操縱之下形成巨大蟒蛇,幾乎替黑巫天女把所有金光火箭都擋了下來隻是幾乎,并非全部。石蟒的崩潰程度太快,始終有一枝漏網之魚的箭矢穿透空隙,向黑巫天女迎面殺到。天女亦早已嚴陣以待,嬌聲清叱,舉起羊頭怪杖猛砸。當嗚~的怪聲異響,金光潰散,黑巫天女也兩臂酸軟,一時間竟再提不起來。
烈火金光的暴起散射,僅僅隻是一瞬間之事。但就隻是這麽一瞬間,聚集在現場的漢家以及突厥武士,加起來至少也死傷了二十餘名之多。假若再多來得幾波的話,那麽毫無疑問,在場将不會再有任何活口能夠得以存留。在巨人與神龍這種頂級強者的面前,暾欲谷也不過隻是一頭比較強壯的貓兒,而那些普通的侍衛與武士,更加和蝼蟻全無分别。
然而,三擊過後,大廳之内便再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了。塵煙滾滾,将視線遮蔽得一片模糊。尚未完全散去的真火餘燼以及殘留殺氣,也阻止了任何高手以其本身靈覺對大廳之内的情況作出觊測。靜,諾大的空間之内,除去受傷者的微弱呻吟以外,忽爾沉靜得有點兒詭異。到底,這場從開始至結束也僅僅隻有三個彈指之短促時間,卻教旁觀者感覺已經過去了漫長三年的神魔之戰,誰才真正有資格笑到最後?
所有人都屏息靜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答案出現。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結果卻遲遲也不肯出現。氣氛越來越是沉重,甚至教人難過得窒息。就在耐心即将被消耗而到達極限的前一刻,忽爾
咔勒~~砰~~的巨大響聲傳出,讓所有人的心髒也同時爲之劇烈激震。那是千瘡百孔,偏偏卻還奇迹般保持着原有形狀的大門,終于不堪承受重負而轟然倒塌。緊接着,沉重有力的腳步聲接踵而起。一道魁梧健偉,悍猛有若萬獸之王的身影從容步出。他正是黃金雄獅!
刹那之間,阿史那始畢心中一緊。非但全無絲毫喜悅,反而隻感大難臨頭!楊昭是貨真價實,半點不打折扣的大隋宗室,假如黃金雄獅當真已經将河南王當場擊殺,大隋朝又豈會善罷甘休?大隋天子一怒之下,即使就此傾國之兵進攻東突厥以報此血海深仇,恐怕也不無可能吧?即使退一萬步,大隋天子顧慮到兩國開戰會死人太多而不願輕動幹戈,也大有可能勒令啓民可汗交出兇手。而在這個使團之中,黃金雄獅不過爲副使,阿史那始畢才是正使。這個替罪羊的角色,阿史那始畢不做,卻又由誰去充當?雖則他是啓民可汗的長子不假,可是别忘記,突厥可沒有什麽嫡長子繼承制之說。而啓民可汗膝下的兒子,又豈僅隻有阿史那始畢?
結果已經揭曉,全場鴉雀無聲,顯然皆尚未能消化這戰果。但,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黃金雄獅已經成功把強敵擊殺的時候,輕靈腳步聲再度傳出。另一道人影從大廳内踱步走出,正是河南王楊昭!他右手倒握陰陽雙令,身上衣物幾乎已經全部被燒毀,隻剩餘半截袍子還勉強圍在腰間。但形容固然不免有些兒狼狽,至少在表面看起來,也并沒有受傷。他在大廳門前的台階上站定腳步,舉目環顧一周,忽然笑道:怎麽,大家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都很緊張啊。是擔心本王技不如人,被這位雄獅戰士殺掉嗎?哦,天女姑娘是例外,好象有點兒失望呢。
嘿,天女她戴着面紗,你又怎麽可能看得見她的表情?黃金雄獅手按劍柄,微微側轉身來,沉聲道:三招已過,既然你沒有死。那麽就是我敗了。我會信守承諾,替你辦三件事。
要說敗的話其實應該是我吧。楊昭笑了笑,凝聲道:你那三擊的力量,确實無比強大。當今世上能夠與你相提并論者,可能不出三人了吧。非常遺憾,我現在還不是那三人的其中之一呢。而假如你還能轟出第四擊,那麽,眼下我也不可能再站在這裏了。
此戰隻關生死,無論強弱。黃金雄獅冷冷道:所以敗就是敗,不必找借口替我掩飾。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麽?
我已經說過了,抓拿那妖孽,是我自己的責任,并不需要别人插手。不過麽雄獅你既然一意如此,我再加拒絕,隻怕也是不好。楊昭微作沉吟,忽然笑道:對了,不如就請你改個名字如何?黃金雄獅,是你當初在大秦角鬥場上赢得自由與榮譽之時,由大秦皇帝賜予的名号。雖然這名字也不錯,但在中原人聽起來,總是會覺得很繞口的。我就送你一個漢家名字,稱爲百裏獨步吧。我們中原上古的禮制,擁有百裏之地,就可開國稱侯。故此天子分封諸國,其各國君主都統一稱呼爲百裏侯。至于所謂獨步者,則是天下無雙的意思。這也正符合你萬獸之王的本色。
哼,中原漢人,起個名也有這麽多講究。簡直無聊頂透。不過麽黃金雄獅面上自然而然地浮現笑容,續道:百裏獨步這個名字,念起來倒也響亮。好吧,我就收下了。隻不過如此一來,你可以命令我做的事也就隻剩下了兩件,明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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