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疑窦,皆未得解答。那少女已然有了行動。她解下覆面黑巾,絲毫也不避忌地徑直走到床邊,垂直視小王爺。月光之下,但見這少女明眸皓齒,肌膚瑩白細膩,宛若和阗美玉。她眉宇之間稚氣未脫,但俨然已有傾城之色。這也罷了,奇怪的是楊昭可以肯定自己分明從來未曾和這少女見過面,但兩人一照面,對方卻偏偏給了自己某種極爲熟悉的感覺。就仿佛……就仿佛……彼此之間,不但曾經見過面,而且更曾有過極親密,極深入的關系似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少女又不是楊昭肚内的蛔蟲,自然不知道他胸中疑惑。然而那目光也不知道怎地,一投注到小王爺面龐之上,就自然而然地再也挪不開了。那雙原本永遠顯得迷惘的眸子,忽然間便有了神采,就仿佛内心缺少的一塊,終于得到了補完而重新恢複完整一般。良久良久,她隻是癡癡地凝望着楊昭,再沒有任何行動。而縱使胸中疑窦未去,小王爺也明白對方多半确實對自己并無惡意了。他微微吐了口氣,将眼簾拉開,直接正視着這少女,壓低了聲音問道:“姑娘,妳是誰?”
“少爺,是小晴啊。”那少女仿佛早知道了楊昭其實并未睡着,此時見他突然睜開眼睛,也絲毫不覺驚訝,隻是甜絲絲地一笑,眉宇間神情帶了幾絲極明顯的媚意,顯得甚是勾人。她脆生生道:“是小姐讓小晴過來找少爺的。不過,這山谷好難找哦。小晴費了好大的勁才進來呢。”
“小姐?誰家小姐?”楊昭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和自己有關系的人當中,究竟有誰家小姐是能夠有這麽一名厲害丫鬟做下屬的。小晴似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微微側起小腦袋,道:“小姐就是小姐啊。小姐說,她還要去大興,所以這邊就都交給小晴了。小姐吩咐說,找到少爺以後,小晴就要好好照顧少爺,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到少爺……咦?那個味道是……”話尤未畢,那張俏麗小臉蛋上,忽然就出現了某種似乎又驚又喜的表情。她皺了皺鼻子,轉身離開床邊,沿着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那股味道,徑直走到了房間角落處的青銅香爐之旁。
爐裏燃香燒得極慢,縱然已經半夜,依舊有縷縷輕煙從爐内緩緩吐出。那正是“止水幽菌”之毒。楊昭已經中毒,便吸入再多燃香,也就不過如此,所以之前倒沒想起此事。這時候見小晴走到香爐旁邊,不住地抽動鼻子将那些毒煙都吸進身體,似乎滿腔好奇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便是“咯噔~”一聲響。雖然對方身份未明,不過這小丫鬟不是獵族中人,也不會對自己有甚惡意,此事當絕無可疑之處。自己若要脫困,說不準就得着落在她身上了,如何容得她也中毒?急忙翻身坐起,低聲道:“快回來,那煙有毒,吸不得。”
“是毒麽?不怕不怕,毒藥什麽的,小晴最喜歡了。”那小丫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揭開香爐蓋子,伸手去沾了沾爐底的香灰,将手指放進自家小嘴裏細細品舔。她舉止并無不妥,但神情卻顯得極媚。縱使身在囹圄之中,但小王爺看了,心中仍舊不自禁地微微一動。卻還屋書龍敵無沒等他産生什麽更加進一步的聯想,那小丫鬟忽然拍掌喜道:“果然是毒,而且還好奇怪哦。”那股歡喜之情明顯自内心,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絕無絲毫虛假。楊昭心中又是一動,試探着道:“小……小晴,妳對毒藥很了解麽?會解毒麽?”
小晴回轉身來點點頭,認真道:“會啊。小晴沒别的本事,可是天底下,還沒有小晴解不了的毒呢。”
小晴,小情,唐鍾情。任憑河南王打破腦袋也再想不到。此時此刻,站在自己身前這名秀美小丫鬟,其真正身份,居然就是當日的蜀王側妃,曾經和自己有過一段情孽牽纏的唐鍾情。唐鍾情自從得唐門毒王唐毒幫助而修煉唐門四器之毒器以來,不但本身經曆“易髓蛻變”,恢複成十三四歲的模樣,而且更成爲了空前絕後的“毒靈”。但副作用則是唐鍾情由此将前事盡數遺忘,縱使仍具備一定程度的自主能力,但卻隻知惟門主唐十三之命是從,任憑操縱。而那位驚才絕豔,甚至連極樂正宗宗主摩诃葉也忌憚三分的唐門門主唐十三,同時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卻就是越國公楊素的私生女,楊玄感同父異母之妹,朝廷曾賜封爲芙蓉郡主,與楊昭有過一夜情緣的楊冰冰。又或者說,應該是“唐冰冰”才對。
昔日的蜀王王妃唐鍾情,武功可謂不值一哂。而如今的小丫鬟小晴,卻已經是毒靈之身,威能驚世駭俗。如今在她體内,合共含有一千零八十種奇門異毒,以人養毒,以毒生人,人即是毒,毒即是人。此時她體内流動的血液、頭顱内的腦漿,甚至呼吸的一口氣,都是世上至純至烈的劇毒。如此一種存在,甚至已經根本不可以再稱呼爲“人”,而是一團活生生的“毒”!然而毒即是藥,藥即是毒。世人隻知毒可殺人,卻鮮少能知毒可救人。毒靈雖能殺人,其實也能救人。隻須一念轉過,則世間無不可解之毒,甚至幾無不可救之人。縱使“止水幽菌”并不包含在煉成毒髑真經的一千零八十種奇門異毒之列,但以“毒靈”之軀的奇妙,卻能不斷地吸收與融合新的毒質入體,最終萬毒歸源,無分彼此。
此時此刻,聽得河南王問起能不能解毒,小晴自然當仁不讓。可惜她說得雖然十分認真,但配合着那張可愛小臉,卻又讓人不敢輕易相信了。楊昭嘴角邊挂起絲絲苦笑,但這時候全無選擇餘地,也惟有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他歎口氣,低聲道:“我也中毒啦,小晴,妳能幫我解麽?”
小晴點頭道:“少爺,可以哦。”小蠻腰輕輕一扭,整個人忽然就屋書龍敵無鑽進了小王爺的懷抱之中。她仰起螓,美眸半閉,長長的睫毛抖動着,似喜似羞,豐潤雙唇微微嘟起,不由分說,便決然送上了甜蜜香吻。
楊昭本來還以爲小晴會掏出瓶獨家解藥,又或者替自己推宮過血什麽的以作解毒。卻萬萬未曾想到,這小丫鬟的解毒方式,居然會是如此香豔旖旎。措手不及之下,他一時間也不由得愣住了。迷迷糊糊間,小王爺隻知道這小丫鬟身上味道好香,那兩片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嘗起來也甜甜的好象蜂蜜。那三寸小丁香則靈活得像某種小動物似地直鑽進來,勾住自己舌頭,纏纏綿綿地相互勾連在一起。如此銷魂滋味,委實令人流連。楊昭輕輕歎息着,雙臂下意識回攏過來,摟住了她纖巧得僅盈一握的細腰。觸手處既冰涼,又柔滑,十足像是最上等的緞子。
良久良久,雙唇仍未分。但楊昭卻已經從那開初時的訝異與迷醉中回過神來了。雖然有些兒舍不得,不過總不好就這麽随便占了人家的便宜去。摟在小晴腰間的雙臂提起向上移,改爲按住她瘦削的香肩,正要把那溫溫軟軟的小身子往外推開,忽然間……
“當當當當當~~”連串急驟銅鑼聲毫無預兆地敲響,将秘境中的甯靜氛圍徹底砸成粉碎。銅鑼聲中滿蘊憤怒、焦慮、惶急等諸般情緒。楊昭心内一震,趕緊和這香香的小丫鬟分開,暗地裏試運真氣,卻還是和以往般全無反應。小王爺微微苦笑,心道可真是暈了頭了,“止水幽菌”奇毒,又怎是随便一個吻便能解得去的?但這當口也先顧不上解毒之事了。他先從床頭邊取過外衣披上,三兩個箭步,推門走出陽台。
憑欄遠眺。隻見整座黑沉沉的山谷恍如大夢初醒,到處也亮起了燈籠蠟燭。更有許多火把快遊移,齊向位于山谷東面的峽道聚集。晚風吹拂,隐約聽到有呼喝斥罵之聲連同金鐵交鳴傳來,如此情景再明顯不過——有外敵闖進山谷裏來了。他心中微動,回頭問道:“小晴,山谷外面好象有人來了,他們也和妳一樣,是妳家小姐派來的麽?”
小晴搖搖頭,茫然道:“不是啊,小姐就隻派了小晴過來,沒有其他人。”
楊昭本來還以爲是小晴的那位什麽小姐,要實施裏應外合之計來營救自己出去。聽得小丫鬟否認,心中不禁微覺失望,但再看山谷中情況,那外面來的敵人雖然不知道什麽來頭,點子卻恐怕紮硬得很。否則的話,也不會鬧得這般滿山騷然。若要渾水摸魚脫出生天,眼下正是千屋書龍敵無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想起有機會脫困,楊昭立刻什麽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了。他沉聲道:“不是就算了。小晴……”話才說出半句,忽然就聽有把聽起來猶如破鑼般的嗓子在樓下扯開喉嚨,叫喊道:“楊大公子,可睡下了沒有?小的是擎羊星,與地劫老弟一起,奉族主之命來保護大公子了。”也不等楊昭回答,兩個人四條腿同時“噔噔噔~”地沿着樓梯快走上,“砰~”地将房間門扉一把推開。燈籠火光透射進來,将楊昭還有小晴的身影,統統都照耀得無所遁形。
對雙方而言,眼前這幕變化都絕對出了意料之外。霎時間四個人大眼瞪小眼,呆然站立當地,顯然都同樣地顯得不知如何是好。然而猶如白駒過隙的瞬間以後,始終是河南王率先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局中掙脫出來。他緊抿雙唇悶聲不吭,揉身搶上施展螳螂刁指,快逾閃電地分取二人雙目。擎羊星和地劫星駭然大震,下意識地齊齊拗腰轉頭,竭力閃避。隻聽得幾乎微不可聞的“嚓~嚓~”兩下輕響,擎羊星動作比較敏捷,堪堪避開挖目雙指,隻是在瘦無二兩肉的面上留下兩道淡淡紅痕。地劫星行動卻遲了半刻,“啊~”地一聲撕心裂肺慘叫過去,右側眼眶内鮮血淋漓,早被刺穿瞳孔,變了個獨眼龍。他生性好殺嗜虐,但從來隻是将各種殘虐手段施加于别人身上,自家卻幾時曾品嘗過如此慘痛?頃刻間心中狂怒不可抑制,雙臂大張和身撲上,要和楊昭拼個你死我活。楊昭哪裏肯和他硬拼?當下側身閃過,刁指對準了地劫星右邊太陽穴再。縱使他提不起真氣,地劫星要害受襲,同樣要吃不了兜着走。
這一指正将未,“呼~”的怪異破風聲早從旁橫掃而至。擎羊星身爲“四煞星”之一,形容雖然猥瑣,身手卻絕不含糊。僥幸逃過奪目之劫,他馬上抽出獨門兵器羊頭雙拐淩厲反撲。雙短拐長隻兩尺,卻是通體以精鋼鑄造,分量極爲沉重。楊昭此時無法運真氣護體,假屋書龍敵無如被他砸上身體,非要筋斷骨折不可。然而此刻時機稍縱即逝,隻要楊昭一退,兩煞星得了餘裕大聲叫喊招來援兵,自己便當真插上翅膀也難逃脫了。電光石火之際河南王早已作出決斷,咬緊牙關不退反進,直闖入擎羊星雙拐圈子之内,拳掌指爪連環施展,招招都對準對方眼耳口鼻等要害處而,陰損毒辣,無所不用其極。
擎羊星從來未曾經曆過這種打法,一時間竟被楊昭逼得手忙腳亂,連開口叫喊的餘裕亦是欠奉。地劫星見勢頭不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從懷中掏出匕,怒吼着要沖上去和擎羊星聯手夾攻。雙腿還未邁出,驟然間眼前一花,那名身材嬌小相貌秀媚的小丫鬟,卻早已擋在自己面前。這小丫頭嬌怯怯地,看上去簡直風吹得起,地劫星哪裏将她放在眼裏?他曆聲咆哮道:“滾開!”張開葵扇大的巴掌,一巴掌橫掃拍出。小晴卻不閃不避,隻仰向他甜甜地笑了笑,忽然撮唇鼓腮,“呼~”地吹出了一口中人欲醉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