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研輕笑道:“梵家妹子隻需放下河南王,則無論要留要走,本座決計不加幹涉。”口中說話,手上攻勢非但無絲毫放緩,反而更倍加迅疾狠辣起來。彈之間,已然向梵清慧連攻了一十七記殺手。兩道纖影若花間蝴蝶翩翩翻飛,當真有着說不出的優美曼妙,然而美不勝收中,卻又大見兇險危急。梵清慧仍舊不作還擊,淡淡道:“河南王傷勢極重,在下一心隻想替他療傷。陰後執意阻撓,不知究竟是何道理?”
祝玉研笑道:“慈航靜齋有療傷的好藥,聖門又如何沒有了?所謂疏不間親,小女美仙前日與河南王訂下了親事,難道本座還會加害自家女婿不成?梵家妹子,妳還是……啊唷!”說話未畢,陡然她和梵清慧二人同時失聲低呼,卻是聶二娘趁着她們對答之際,依仗詭奇身法徑直闖入圈子,雙掌齊出急切小王爺咽喉。笑道:“陰後與梵家姐姐都想救人,偏偏小妹倒想殺人玩玩呢。”這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刹那間祝、梵二姝都竟來不及出手阻截了。梵清慧咬咬牙,運氣于背旋踵轉身,硬生生代小王爺受了那兩掌。“砰~”地悶聲響過,這靜齋傳人身如敗絮借勢飛縱而前,嘴角邊卻終于禁不住滲出了一縷烏黑血絲。祝玉研怒道:“聶家妹子,妳是鐵了心要與姐姐作對麽?”屈指接連急彈三下,凜冽指風如刀似箭,分别指向聶二娘眉心、咽喉、心坎三處要害。
這一着祝玉研動了真怒,指風之銳利,幾乎已不下于以天魔雙刃作全力刺擊。聶二娘赤手空拳,豈敢直撄其鋒?當下她竭盡全力側身閃避。隻聽“嗤~”的破風之聲響過,三千青絲失卻束縛,從聶二娘螓披散而下。隻是毫厘之差,假若她再慢得半瞬,那麽相信被擊成粉碎的就不是她插在間那枚荊钗,而是自家人頭了。一時間,自打現身後始終顯得從容自若的聶二娘,也無可自制地流露出了幾分狼狽之色。迫不得已,惟有先縱身退後以暫避其鋒,口中兀自不肯相容,戲谑道:“祝姐姐何必如此生氣,須知道常言有道:欲蓋彌彰啊。嗯……聽說祝姐姐有意要把美仙侄女嫁給楊昭這小子?哈,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哈哈哈~~”
涅槃道确有其不凡之處,而祝玉研也切實地被聶二娘言語中所暗示的東西所激起了怒火,出手之際,便難免會有些浮躁。故此她連接兩次出手,都沒能占得到太多便宜。此時此刻,最重要的還是要先将河南王奪回來,其餘所有的一切都在其次。出手既然無功,電光石火間“陰後”心中已然下了決斷。厲聲喝令道:“辟師弟邊師弟,殺死楊玄感。仙兒給我擋住這個瘋女人。”
話音甫落,祝玉研身影如流星飛渡銀河,頭也不回地向已經和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的梵清慧急起直追。辟守玄和邊不負則同時縱聲長嘯着刀劍齊出,往同樣緊閉雙眼,癱瘓在地暈迷不醒的再世霸王撲去。祝美仙雖然也想先去追自己的未來夫婿,可是畢竟不敢違抗母親的命令,當下委屈地撅了撅嘴巴,反手從腰間抽出天魔雙刃抖得筆直,左急右緩,斜刺側劈地向聶二娘猛攻。聶二娘之前既然與楊素及了空和尚等人是同一陣營,而此時又沒有選擇隐匿逃走而是大大方方地現身,那麽想必她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楊玄感被殺才對。但祝玉研所想并非簡單的圍魏救趙之計,而是确實想将楊玄感和聶二娘兩條性命都一起拿下。
如此安排,一方面固然是因爲“陰後”胸中已經産生出了足夠濃厚的殺意;而另一方面,則是再世霸王在剛才那一戰中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太過駭人聽聞,甚至匪夷所思了。祝玉研素來自诩爲當世屈指可數的高手,可是和無敵霸王的紫雷七擊相比,就如猛虎面前的羊馬,縱然不算特别軟弱,可兩者之間也根本無從相提并論。強烈的威脅與不安全感油然滋生,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楊玄感再繼續在這世上多活哪怕僅僅半個時辰。此時此刻,再世霸王傷重暈迷,即使三歲小兒過來也能輕易取其級,正是個千載難逢的絕好機會。聶二娘假如在意楊玄感的生死,那麽眼見“**雙修”與“魔隐”同是出手,勢必不能坐視。而即使她其實全不在意楊玄感的死活,那麽辟守玄和邊不負解決了他們要解決的目标之後,自然就能再騰出手來和祝美仙一起對付聶二娘。魔門三大高手聯手夾擊之下,任憑她涅槃道再厲害,甚至是長了三頭六臂也罷,今日裏同樣難逃劫數。不管怎麽盤算,“陰後”在眼前這種占盡了優勢的情況下,都必然将是最後的勝利者,得到最大最多的利益。
隻在彈指之間,祝玉研已經把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應該如何合理調派兵力以求達到利益最大化,可能出現什麽變故等各種情況都計算得一清二楚,自信必定已經算無遺策,所以根本不再多管劈守玄她們如何行事。“天魔身法”展動處,兩三個起落間早趕上了微受輕傷的梵清慧,喝道:“梵家妹子,走得這麽快做什麽?咱們姐妹倆好不容易才見一次面,可得好好親近親近啊。”口中說話,手上黑氣湧現,“大天魔場”猛地釋放。影響之下,方圓三丈之内的空間驟然坍塌凹陷,梵清慧隻覺身形一窒,已被這怪異力場牢牢籠罩在内,無法再向外多跨半步。她歎了口氣,深知若不擊退祝玉研,終究還是難以帶着楊昭從這裏離開。當下更不猶豫,就把小王爺往地下一放,并指爲劍,刺出“劍氣長江”。劍芒“哧~”地破空飛射,所過之處,赫然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由無數細碎冰晶所凝成的茫茫白霧,體積雖細,可是當中斂藏的氣勢之強,卻活脫脫就似浩蕩長江滾滾而來,直教人産生無可抗拒之意。
無字真經本爲萬世武學之源,《元始篇章》所記載的,便是陰陽二氣在虛無中相互結合,繼而混沌初開的創世規律。雄爲陽、雌爲陰,故而男性不可修習坤月功,女性亦不能染指乾陽功。乾陽功修煉的是純陽真火,而坤月功則是太陰真水。但兩者威力并無高下之分,純粹隻看修煉者本人能領悟揮得了多少而已。梵清慧并不似小王爺那樣,可以吸納本命帝星的星力進行強化,輕而易舉就揮出全陽境界。但她亦曾吸納了冰魄麒麟内丹,若能突破目前的第八重心法瓶頸限制而進軍第九重心法,同樣可以揮出威力不下于楊昭的全陰境界。而即使目前還不可能,太陰真水乃天地間至精至純的陰氣,再輔助以冰魄麒麟内丹,梵清慧出手時所激的寒氣之冷,已要比宇文閥家傳的冰玄勁更厲害十倍以上。
“天魔場”的凹陷空間蓦然被一劍而破,祝玉研卻不以爲然,笑道:“好漂亮的一劍。聖門與靜齋之間,本有廿五年一度論劍賭勝之約。擇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了結了吧。”雙手忽指忽爪,忽拳忽掌,點打抓拍,極盡變幻之能事。眨眼間兩人以快打快,已然接連交換了七招。第八招堪堪将要遞出,驟然間隻聽身後遠處的辟守玄傳來一聲怒吼,祝美仙卻驚叫道:“邊叔叔,小心!”聲帶惶急,顯是不知所措。“陰後”心中微凜,“天魔妙舞”向旁裏移出幾步,百忙中舉目瞥去,赫然隻見圍繞楊玄感的戰場上,竟多出了一個人。而正是這個人的出現,令全盤大局被徹底扭轉,而祝玉研的如意算盤,也變成了紙上談兵,再無絲毫化爲現實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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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祝玉研确實漏算了最關鍵的一點。之前爲了營救衛王楊爽(順便還有位大龍頭翟讓),陰後曾經就和聶二娘拼過一場。聶二娘雖敗,可是本應被封住穴道留在大殿裏的她,在楊昭入殿審問楊素時卻沒了蹤影。當時目睹空空如也的大殿時,陰後還不由得爲之怔了半晌。過後更是絞盡腦汁,亦百思不得其解。其實戲法揭穿,謎底根本簡單得不值一哂。聶二娘之所以能夠憑空消失,隻因爲她另外還有幫手。
一名強得幾近不可思議的幫手。
時間稍微倒轉,回到僅僅彈指之前的那個瞬間。辟守玄聽到掌門師姊的命令之後,不假思索便立即狂飙沖前,**雙刀(本來是得自‘刀槍劍爪’四大天王中刀王的一雙飲血魔刀,但辟守玄仍将之改稱爲亂雲、芒雨,以與本身外号相呼應)早已握于掌中,也不必用什麽招式,總之對準了全無知覺的楊玄感腦袋劈過去就是。聶二娘面上神色果然顯得十分緊張,卻被祝美仙逼住了手腳,無法抽身回救。她輕輕一咬銀牙,随即出聲高呼道:“大師兄!”
電光石火之際,一條壯碩無比的手臂陡然破土而出,握拳向天高高舉起。盡管隻是一條手臂,可是刹那間,卻有某種強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氣勢随之彌漫四方。緊接着,更多泥土向外翻開,潛藏在地下的那人騰身躍上地面,沉聲喝道:“滾!”拳随聲出,不閃不避就迎着足可吹毛斷的**雙刀轟過去。“當~”的金鐵鳴震之聲響徹雲霄,辟守玄但覺半身酸麻,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邊不負本來就和辟守玄同時出招,隻是他修爲稍差,出手度也慢了兩分。待得見到三師兄居然被一拳轟退,心下登時大吃一驚,立即就生出了怯意。然而箭已離弦,豈容不?當下邊不負也無可奈何,惟有硬着頭皮狂催本身功力,怪聲怒吼着抖手接連激出無數劍環,沒頭沒腦地就向那人亂劈亂斬,卻是他最拿手的“飛環勢”。
快逾迅雷不及掩耳,那人陡然閃身擋到了楊玄感身前。他沉腰坐馬,雙掌合什當胸急拍,念道:“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空手入白刃,将邊不負隐藏于無數迂回曲折,令人眼花缭亂的罡氣飛環之後,那迅若靈蛇般的毒辣一劍,半分不差地夾在兩掌之間。“魔隐”大吃一驚,急喝道:“放手!”不要命般将本身的天魔真氣注入手中巨劍。要待震開那人雙掌的鉗制。
隻可惜,無論“魔隐”催出多少真氣也罷,統統也似泥牛入海,全無絲毫反應。那從泥土中躍出的怪人嘿聲冷笑道:“那便還給你吧。接好了。”驟然間“轟~”的轟鳴怒震,他渾身上下都被一團燦如旭日的酷熱氣勁包圍,紅光四射,直是刺目生通。邊不負震駭莫名,失聲道:“童子功紅日訣?”話聲未落,就覺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當胸急湧,實在支持不住了。劍柄當即脫手,順着急沖來勢狠狠在他胸前一撞。隻聽得“喀嚓~”的清脆骨裂聲起,邊不負胸前七、八根骨頭也被撞得粉碎。他嘶聲慘呼着,就像個破米袋那樣向後飛抛出十幾丈之遠,“啪嗒~”重重摔跌落地,直截了當暈死過去,再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