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雖然如此,禅院中卻又并無真正軍事要塞,如潼關、虎牢關等地的肅殺之氣。禅院内的建築群以中央大雄寶殿爲核心四散分布,布置井井有條,格局精奇,氣勢宏偉莊嚴。難得的是雜而不亂,殿堂間又以竹林茂樹爲隔,每一隅皆自成天地,流露出清淨幽深,與世無争的氣氛。身處其間,能使人俗慮全消,于平和中自然生出喜悅自在。佛門聖地之譽,委實名下無虛。
正是楊昭得知衛王楊爽被擄劫之後的第三日清晨。淨念禅院依山而建,地勢頗高。此刻晨曦初現,朝霧未散。煙霞缭繞之下,更襯托得禅院上下宛如極樂淨土。隻因時間尚早,寺中僧人尚未起身作早課,所以到處洋溢一派安甯詳和,并無任何噪音雜響。
突如其來的馬蹄之聲,急似暴風驟雨,将這份安甯詳和狠狠踏得粉碎。禅院山門之外,兩名負責警哨的低輩僧人本正斜倚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解悶。乍聽馬蹄響起,立刻停止交談,不約而同地擡頭往山門外的大路上望去。卻隻見平坦大路上,一輛漆黑的四驷馬車,正似疾風般由遠而近迅逼來。四匹神駿良駒在車夫操控之下,隻管放步盡情馳騁。十六隻鐵蹄上下翻飛,起落處整齊得竟無絲毫之差。縱使形單隻影,但觀其氣勢,卻直有縱橫天下,不可一世之概。那兩名低輩僧人同時激靈靈地打個寒顫,相互對望一眼,也不假思索,立刻回頭就往山門的方向撒腿猛跑。片刻之間,隻聽得“镗~镗~镗~”的悠揚鍾聲從禅院内的鍾樓之上響起。鍾聲瞬間遍傳全山,顯然有示警之意。但那鍾聲仍是不疾不徐,舒緩有緻,意态甚是閑适,并無絲毫驚慌張惶。不過片刻工夫,就有兩名僧人身披袈裟,手提禅杖,從山門内緩步而出。兩僧豎掌合什,向山門外已然停下的馬車欠身一躬,齊聲念道:“南無~阿彌陀佛!”聲音宏亮有力,震得山門兩旁的樹木枝葉也簌簌作響,顯然全是内家修爲不弱的好手。
楊昭推開車門,整衣而下。兩名全身也被鬥篷遮掩得嚴嚴實實,絲毫不露廬山真面目的黑衣人随之緊跟而下。小王爺深深吸了口氣,仰運勁仰聲,喝道:“大隋河南王,上柱國、左衛大将軍兼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楊昭,前來拜山。”聲尤未畢,禅院内鍾樓所懸的千斤巨鍾受其内力激蕩,登時“嗡~”地自行響,鍾樓上負責敲鍾的那幾名和尚措手不及之下,立時隻覺腦海中一昏,竟被鍾聲硬生生震得暈死過去。這等情況,山門外那迎客的三十六名僧人雖然并不知曉,但鍾聲入耳,耳鼓也是陣陣刺痛,感覺絕不好受。爲兩人下意識地對望一眼,心中各自凜然。左側那名身材矮胖的僧人定了定神,道:“貧僧不懼,這位是貧僧師弟不貪,恭迎河南王殿下。”
楊昭輕聲冷哼,率領身後兩名黑衣人,負手拾階而上。淡淡道:“了空和尚呢?本王親身到來,他居然還在禅院裏頭安坐得住。啧啧,這架子可真比王爺還要大啊。了不起,了不起。”
小王爺這兩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其中所流露的肅殺之氣,卻直是銳利如刀,絲毫不加掩飾。刹那間不懼不貪二僧同時隻覺渾身冷,直是如堕冰窟。身材高瘦的不貪勉強擠出幾絲生硬笑容,下意識地畢恭畢敬道:“掌門師叔與及令叔衛王殿下,都正在大雄寶殿相候,請河南王這就入寺相見。”
不貪擡出衛王來,明顯就是要警告楊昭小心言行,隻可惜他心神爲河南王威儀所震懾,這兩句話說得有氣無力,根本毫無氣勢可言,卻又能吓得到誰了?楊昭冷笑一聲,也不理會不貪不懼兩僧,舉步徑直就往山門闖去。兩僧更不敢阻止,各自閃身而往左右相避,讓出中間一條大路來。衆人相繼進入禅院之内,眼着那條曲折小徑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陡然前方豁然開朗,道路兩旁所栽種的青竹向左右擴散開去,卻把中間的大片空地環抱在内。空地上矗立着座小小殿宇,恰好将去路擋住。
隻聽“吱啞~”輕響,殿門大開,有名約莫年屆六十,面色猶如銅鑄,鷹眉虬髯俱已花白,額上兩旁生出一對仿似獠角也似的肉瘤,将額上九點香疤也深險其中的老僧大踏步走出。他身上僧衣半敞,露出了胸膛前堅硬似鋼的結實肌肉,神态嚣張兇狂。乍見這老僧現身,不貪不懼兩人當場如蒙大赦,躬身喧聲佛号,繞開河南王,快步走入殿内。這老僧也不管兩人,隻是震聲大喝道:“誰是楊昭?我是少林玄空,過來受死!”
“少林羅漢堂的玄空?看來你就是第一個關卡了吧。”楊昭負手傲然卓立,并沒有要立刻動手的意思。哂道:“楊素也真是老糊塗了。既然養了群牙尖爪利的惡狗,就該全力以赴,将它們一次過都放出來咬人才對啊。居然還設計這種老掉牙的橫版卷軸遊戲,難道就不怕自己養的這群狗被本王一條條地宰掉嗎?”
什麽叫做橫版卷軸遊戲,玄空和尚自然不明白。然而小王爺言語之間,口口聲聲地稱呼自己做狗,他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下當場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殺千刀的小賊種,你才是狗!”罵聲中運勁急催,登時渾身上下金光閃耀,體表三尺之外隐隐凝聚成一口神聖莊嚴的金色巨鍾形相,動若雷霆疾沖撲上,怒吼道:“小賊種,拿命來!”舉拳就是當頭暴轟。
拳風呼嘯,壓人欲絕。少林四大神功之一金鍾罩第九關功力全面爆,威力當真非同凡響!單論前奏氣勢,已經不下于當日的天竺冰火神僧竺法冉。然而殺着當前,楊昭卻仍無出手意思,陡然舌綻春雷,喝道:“邊-不-負!”
※※※※※※
“哧~”的一聲裂帛,跟随在楊昭身後右側的那名黑衣人反手扯下鬥篷,怪聲狂笑着騰身撲出。手中烏黑巨劍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高激烈顫動,連串劍罡環炁随即如輪急飛,分從四面八方同時斬向金鍾惡僧玄空。正是“魔隐”邊不負施展出了他最拿手的魔心連環之“飛環勢”。
電光石火之際,但聽“叮叮當當~”的連環金鐵交鳴之音密如雨點般響起,金鍾罩護身氣勁守護得固若金湯,劍罡環炁斬之不入,盡被反激倒飛,縱橫四射,遇物即毀。四周的茂密竹林連同那座小殿,卻當場便倒足了大黴,當場就被破壞得滿目瘡痍,遍地狼籍。然而邊不負劍下也并非全然地徒勞無功。以天魔秘**第“空間篇”功力劈出的劍炁斬金斷玉,鋒銳無匹。玄空和尚縱然有金鍾罩第九關功力護體可保不傷,卻也照樣被斬得痛徹心肺。本來如炮彈般沖前的暴烈狂勢被迫中斷,攻勢未先崩。他雙足落地,不怒反笑,大喝道:“好厲害的劍炁,有資格死在老衲手下。究竟何方妖邪,報上名來!”
邊不負昨日在曼清院内被楊昭打成重傷,輸了個一敗塗地。但當夜陰後便出手助他療傷,再經曆一晝夜休養,戰鬥力已經恢複了八、九成水準。故此雖然出手遭遇小挫,但信心絲毫不減。他橫劍當胸,陰側側冷笑道:“妖邪?嘿嘿,好個不要臉的賊秃。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鬼樣吧,這裏一共才四個人,最邪最妖的就是你自己。本大爺的名字你根本無須知道,死了也做個糊塗鬼吧!”言語間早催動天魔秘真氣在體内經脈之間環環相扣,越轉越烈,越積越強。一聲長嘯,他展動身法,環繞玄空和尚急旋疾奔,抖手劈出漫天劍炁飛環。無數環炁縱橫飛舞,彼去此來,更不斷相互碰撞轉折,飛行軌迹之複雜多變,正如萬花筒一樣。玄空和尚雖然金鍾罩功力厲害,但輕功身法卻非其所長,此刻直覺眼花缭亂,别說閃避,根本連要看清楚空中究竟有多少個劍炁飛環也力有不逮。
少林羅漢堂的職司,就是專門應付那些企圖一戰成名,踩着少林寺牌匾揚名立萬的江湖中人。玄空和尚身爲羅漢堂長老,雖然同樣平生未曾下過少室山,但仍是身經百戰,經驗閱曆豐富無比,和隻是負責教授寺中僧人習武的三十六房座善哉和尚截然不同。這時見既然追不上敵人的動作和度,也就不去多作無用之事,幹脆運起第九關功力全力防守,決心揚長避短。霎時間,耀目金光映耀全場,似虛還實的巨大金鍾炁團護身疾轉,防守得猶如銅牆鐵壁。玄空和尚合掌當胸。屹立如山。任憑環炁狂斬亂劈,始終我自巍然不動。邊不負的劍勢再刁鑽淩厲,卻也大感好象老鼠拉龜——無從下手。戰況一時竟陷入膠着。
“少林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鍾罩?看來已經到達第九關功力,否則絕對不可能抵擋得住邊老五的劍炁。”同是跟随楊昭而來的那名黑衣人也扯下鬥篷,赫然正是“**雙修”辟守玄。他行上幾步,向小王爺低聲道:“金鍾罩練上第九關,已經摘葉飛花皆可傷人,神兵利器難損分毫。除非僅餘的寸半罩門被擊中,否則就是穩立于不敗之地。邊老五看來不易取勝,王爺,要不要我也出手,盡快解決掉這個和尚算了?”
“不用。金鍾罩第九關雖然厲害,但看來邊先生也還未盡全力吧?”楊昭也低聲道:“這一戰的勝負之數,依我看頂多隻是五五開。何況拖得時間長一點,也方便那邊做事,先等等再說。”
在辟守玄内心深處,其實仍然對昨天被楊昭這乳臭未幹的小子輕而易舉就敗下未能釋懷。但此行之前,陰後祝玉研曾經嚴厲提醒過他和邊不負,務必要聽從小王爺這位陰癸派未來女婿的命令行事,否則就以門規嚴懲不怠。掌門師姊多年積威之下,兩人都不敢有絲毫陽奉陰違,搞些什麽出工不出力之類的把戲。當下辟守玄點點頭,微微退後,雙手各自握了腰間刀柄,運功凝神戒備,以防止有人偷襲。
辟守玄自鑄的“亂雲”、“芒雨”雙刀已經懾于天神兵陰陽令的無上威壓而自行爆碎,眼下所用兵器,卻是“刀槍劍爪”四大天王中老四刀王所用的一對飲血魔刀。雖然未及地神兵級數,卻同樣削鐵如泥,乃是不可多得的利器。楊昭生擒三大天王後,順便也繳獲了他們的兵器,這時候就賜給辟守玄使用,以彌補他因爲失去**雙刀而損耗的戰力。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楊昭也并未在意,隻是凝神觀看場中戰況。
邊不負戰就被點名出擊,自然抖擻精神,要力争表現。天魔秘**第十三層功力久攻不下,他内心也逐漸焦躁起來。當下怪聲急嘯,騰身直上半空,居高臨下地振劍催勁,又送出十七八個劍炁飛環,卻并非用以劈殺,而是對準了玄空和尚的身體當頭罩下,卻是魔心連環中的“穿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