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談楊素及其麾下搜羅的高手,單單一名了空和尚,就絕非容易對付。加上淨念禅院和慈航靜齋素來互爲奧援,假若因此而引出那位神秘莫測的靜齋當代傳人(祝玉研至今仍未與碧秀心、梵清惠兩人見過面),雙方各出全力死戰的話,則陰癸派非但占不了便宜,還極有可能将要付出沉重代價。即使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祝玉研與祝美仙兩母女僅以身免,至于辟守玄、聞采婷、旦梅和邊不負等四人,則絕對兇多吉少了。魔門之中,幾百年間幾乎從無道義可言,隻奉行弱肉強食。門中高手盡喪,陰後就再也壓不住邪王,勢必要被石之軒吞并,并且交出曆代相傳,由陰癸派所保管的那一卷天魔策。假若事情當真展到那個地步,陰後絕不相信河南王會願意出手襄助自己,反而更有可能把陰癸派棄如敝履,轉過頭去和石之軒合作吧(楊昭之前已經與邪王達成秘密合作協議的事,天下間并無第三人知曉)。
說一千道一萬,總而言之,陰癸派就絕不願意爲了替河南王出力,而導緻本身實力的削弱。但假若拒絕這根橄榄枝的話,則無疑又是主動将送上門來的機會向外推。下次再要有相同的機會,就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了。故此思前想後,陰後決定幹脆先動武擒下河南王,然後再喂以劇毒,以此脅迫河南王今後完全聽從自己指使。他朝楊昭登位爲皇,陰癸派就隐身幕後操縱大權,成爲太上皇。到時候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豈非可以要風得風,無所不能?至于楊素,陰癸派中上下都一緻認爲,大隋國力如日中天,坐擁雄兵百萬。楊素則已經是喪家之犬,窮途末路,根本不足爲患。即使能是像當年北齊的候景那樣割據河南,當今天下卻已經沒有一個南朝可以讓他去投奔,勢必不能長久,最終,也隻是被亂刀分屍而死的下場罷了。
主意打定,便即坐言起行。陰癸派衆人空群而出,趕赴曼清院。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是要對楊昭出手,自然要先搞清楚這位河南王究竟有多少斤兩再說。楊昭之前默默無聞,并不似宇文化及或楊玄感、李神通等人,那樣早早就有了偌大名氣,甚至被譽爲年青一輩中最出色的高手。而是直至除夕夜太極宮的新年大宴之上方才一鳴驚人。但其影響力亦隻局限于廟堂以内,江湖中的普通武林人士并不知曉。隻有在他率兵入蜀平亂,并且在九寨溝創下了憑三百銳士力抗三萬吐蕃雄兵的驚人戰績之後,名聲才天下轟傳。然而其真實本領到底如何,陰癸派始終不甚了了。偏偏唯一清楚小王爺底蘊的旦梅,心中卻又十分反對掌門師姊的主意,隻是在陰後積威之下,不敢公然表示自己的意見罷了。于是當祝玉研向她問起楊昭的武功時,旦梅就隻是支吾以對,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單知道小王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罷了。
陰癸派這一輩的五師兄弟當中,修爲自然以陰後祝玉研爲最高。合共十八層境界的天魔秘**,已經臻至第十七層“解體篇”境界。“**雙修”辟守玄位居其次,修到了“空間篇”的第十六層颠峰。然後“魔隐”邊不負也修成了“空間篇”,卻隻到達第十五層。“媚幻娘子”聞采婷專精于媚功幻術,所以隻到達第十三層,勉強能夠打出“空間篇”的天魔場。至于旦梅,天賦資質不算特别優秀。所以直到近來才開始進軍“虛實篇”的第十層境界,論修爲,在同門中絕對是處于墊底位置的。所以,當祝玉研聽說楊昭的修爲隻和旦梅相當之後,便不怎麽将他放在眼内。當然爲了穩妥起見,還是命令辟守玄和邊不負兩人同時出手。自己則帶同女兒祝美仙在旁壓陣,命令聞采婷和旦梅控制住河南王的親衛,順便通知上官龍讓他不要讓任何閑雜人等接近冷香閣。
陰後如此安排,自認爲已經萬無一失了。但沒想到辟守玄自視甚高,竟然不肯和邊不負聯手去對付“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于是最終落得個兩人也被小王爺分别擊破的下場。祝玉研心下震驚不已,但楊昭出手太快,要補救也來不及了。于是當機立斷,想出個亡羊補牢的法子,指示同樣已經修煉至天魔秘第十六層境界的祝美仙假扮陰後出手,自己則伺機從後偷襲,企圖讓偏離了預定軌道的計劃重回正軌。
論真氣的精純渾厚,楊昭畢竟年紀尚輕,始終遠不如祝玉研。甚至論根基之紮實穩固,亦頗不如祝美仙。偏偏小王爺際遇之奇,實在舉世罕見。不但身懷天神兵陰陽令以及曾經服過異獸火麒麟的内丹,即使炎武論、無字真經乾陽篇、正宗六神訣、暗黑冰火七重天、以及易經玄鑒等等天下罕見的奇功絕學,他皆有幸而曾得涉獵修習。當真動手并且以生死搏殺爲前提的話,楊昭就有絕對把握能夠出奇制勝,把祝玉研當場擊殺。即使陰後施展天魔秘第十七層“解體篇”,頂多也不過是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罷了。
祝玉研還有振興魔門,統一兩派六道的大業未成,當然不可以随便就去拼命。形格勢禁,擒拿河南王并且喂服毒藥脅迫他聽命于陰癸派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就隻有放棄了。但接下來究竟何去何從,時間倉促,即使以祝玉研之智,一時間也未能想得清楚。正因爲如此,所以當楊昭在酒席間開門見山,向陰後詢問對于結盟合作一事到底持什麽态度時,祝玉研隻是面露踟躇,遲遲未能回答。
良久良久,祝玉研終于放下酒杯,緩緩道:“王爺問得爽快,妾身亦不以虛言敷衍。确實,淨念禅院數百年來皆與我聖門爲敵,是聖門不共戴天的大仇人。然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幾十年來,兩家之間也相安無事。所以平白無故地,妾身實不願意與之再起沖突。”
楊昭心下微微歎了口氣,明白對方這是漫天開價,隻等自己着地還錢了。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壤壤,皆爲利往。魔門的人最是現實,假若沒有足夠的好處,指望他們單單隻爲了陳年夙怨就去和别人拼命,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反過來說,假若有了足夠大的好處,便是讓他們出賣自己的娘老子,那也不無可能。陰後這種态度,早在意料之中。當下楊昭絲毫不加猶豫,鄭重其事道:“黃金萬兩,外加朝廷郡公的封爵與食邑三千戶。假若有意的話,本王還可以安排貴派弟子進入朝廷任職。當然,陰後是世外高人,對于功名利祿這些俗物是不屑一顧的。隻可惜本王始終身處紅塵,即使要表達謝意,也隻能拿出這些俗物來了,還請陰後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楊昭還出的價錢,實在不可謂不豐厚。如辟守玄、邊不負等人都是一聽之下便砰然心動,雙眼放光。但祝玉研對此卻似是全然地無動于衷。她翻過玉腕,輕輕撥了撥額上青絲,微笑道:“黃金很好,不過聖門中亦自薄有産業,算得上是衣食無憂。至于封爵食邑以及推薦子弟出仕麽,咱們都是江湖草莽,閑雲野鶴,逍遙自在慣了,更加做不來官。王爺心意,妾身便隻心領吧。”
祝玉研說話講得好似什麽都别無所求。實際上,楊昭卻知道她今晚既然肯赴約前來和自己見面,就絕不會當真如所表現出來的這般清心寡欲。當下沉着道:“本王确實求賢若渴。陰後假若肯施以援手,不拘有什麽要求,都請直言就是。”
祝玉研手指輕輕撚着酒杯,沉吟不語。又過半晌,她忽然擡頭向楊昭微微一笑,道:“聽說王爺的生辰是開皇四年九月初一辰時,生肖屬龍,今年剛好十七了,對麽?殿下文武雙全,年少有爲,兼且又是如此一表人才,太子妃殿下當真好福氣啊。”
這麽兩句沒頭沒腦的話突然冒出來,一時間楊昭倒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了。他怔了征,下意識遜道:“不敢當陰後盛譽。呃,令千金卻亦是人中龍鳳,陰後福氣亦不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