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陰陽令,本爲象征“持平、調和”的神兵,但又有逆轉時空,錯亂陰陽的威能,冥冥中正好和楊昭這個從後世穿越而來之人的情況相互契合。加上陰陽令後來又得淩雲窟中一對守護神獸冰火麒麟,多年來以本身内丹進行滋養,無形中已經被祭練得與麒麟元神不可分割。偏偏楊昭就曾經吞食過麒麟内丹,更兼修煉了同以陰陽之理爲基礎的易經玄鑒與無字真經—元始篇章,和陰陽令配合得猶如天造地設。所以當今之世,除去楊昭之外,陰陽令便決不會再願意讓其他人将自己掌握。即使是再世霸王楊玄感,可以憑借本身霸道修爲将陰陽令強行壓制,但也決計揮不出這對天神兵的特異威能。陰陽令若在楊玄感手裏,根本隻與廢銅爛鐵無異。
然而,神兵再有靈性,究其本性,仍是爲武而生。所以必須要有兵主使用,才能将自身本領揮出來。無論生前怎麽神通廣大也罷,人死萬事消,死人再沒有資格成爲神兵兵主,而神兵亦不會眷戀一個死人,繼續在他身邊流連不去的。所以……
當神兵陰陽令拒絕爲五昧所用,轉而重投楊昭身邊,并且歡欣喜悅地不住盤旋飛舞的同時,在場所有人便都已經看得出,這位金枝玉葉,尊貴無比的河南王殿下,根本未死!而既然楊昭未死,和他“同歸于盡”的白虎王,卻又怎麽可能有所例外?卻見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中,楊昭和白虎王果然睜開了緊閉的眼簾,徐徐挺身站起。
霎時間,酒樓内一片鴉雀無聲,自五昧以下,陰司四魇、血鳳凰、三蛇博父、“遲早雙煞”夫婦、唐七捕、司馬平等人,全部也如遭雷亟地瞪大雙眼凝視着這兩個“死人”,腦海裏隻剩餘一片空白。
白虎王昂而立,氣度含蓄内斂,威而不露,深不可測。神情看來和熙,卻連向四周衆人多看半眼的興趣亦全然欠奉。但那股源源不絕釋放的無形壓力,早已令四周衆人同覺心跳如擂,甚至呼吸爲艱。楊昭看在眼内,也不禁感歎對方不愧爲白虎帝星,竟能同時身具仁者與霸者之風。正感慨之間,卻聽虬髯客呵呵一聲長笑,左臂背負身後,右掌攤平伸前,道:“河南王年紀雖輕,修爲之高,卻是張某生平所僅見。這一劍假若當時再稍偏半分,張某便當真要去做鬼了。佩服,佩服。”
楊昭抖擻精神,亦還以一笑,搖頭道:“慚愧。這炎武論的劍招博大精深,在下初學乍練,其實還生疏得很呢。剛才隻是你我運氣好,假若現在要再來一次的話,我可不敢保證能夠再像剛才那樣,劍刃剛好從心髒與肺部之間的空隙穿過,貫體而不損五内了。呵呵,也就是白虎王你,居然能夠有如此膽量,竟然願意和在下一起合謀演這出大戲。”
白虎王颌道:“原來那就是當年炎帝所創的炎武論,果然了得。張某縱使不才,但總算也是出身于正一道門下,于觀人相面的小道,倒還有幾分心得。河南王相格正氣而尊貴,絕不似奸邪之輩。更兼雙目清澈,足見内心坦蕩,決不可能是會以卑劣手段,強行污辱女子的采花賊。再且……”他忽然向楊昭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當朝河南王大駕光臨南蠻,我這個做主人的若還懵然不知,那不是太過笑話了麽?呵呵,呵呵呵~”
楊昭深深吐了口氣,笑道:“也是。白虎王何等人也,假若連生在自家家門口的事都不知道,不如幹脆去買塊豆腐來一頭撞死算了。隻不過……”小王爺頓了頓,回頭向在場衆人由左至右地掃了一眼。他氣勢雖然比虬髯客稍有不及,但同樣淩厲如刀。除去血鳳凰之外,其餘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不敢于他目光相接觸。小王爺搖頭輕哂,續道:“卻不知道白虎王究竟打算如何收拾眼下這個殘局呢?”
虬髯客轉爲黯然,歎道:“南蠻地大物博,雖然氣候瘴濕,但也向稱富饒。隻可惜自來分裂爲百族,彼此不斷交相攻戰,人民生活苦不堪言。而百族之内,又分成貴族、平民、奴隸三個階層。貴族對于奴隸,自然是予取予求,生殺但憑己意。即使對于平民,也是随意呵斥打罵,肆意剝削壓榨。天地生萬物,本來衆皆平等。但南蠻之内,卻竟是如此一番景象。張某也是學道之人,又如何能忍心見南蠻萬民陷身水火之中,卻仍作壁上觀?故此縱知是不自量力,卻也想要爲這一方的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匆匆數年,蒙南蠻百姓錯愛,擁戴了張某爲白虎族族主,總算也小有成就吧。唉~張某的本意,是想爲南蠻百姓消弭刀兵與各種不公,從此過上些安樂太平的好日子,隻可惜……”
虬髯客目光在五昧、唐七捕、“遲早雙煞”夫婦等南蠻族人身上随意一掃。縱使衆人都垂頭低目,這刹那間卻仍禁不住感覺有如山壓力不住壓落下,沉重得連根手指頭也沒法動彈。耳邊隻聽得白虎王歎道:“隻可惜有些人永遠也不懂得反省自己曾經的過錯,更不肯松手讓出那些本來便不該擁有的利益。所以當環境改變之後,他們同樣也不能接受這種改變,仍然頑固地企圖讓一切恢複到改變生之前的樣子。常言說道:人之初,性本善。所以張某一相情願,始終想着要給他們個改邪歸正的機會,卻沒想到……”
“卻始終沒想到狗是永遠也改不了吃屎的習慣。”楊昭亦歎道:“單憑教化,大事終究難成。白虎王經曆此事之後,今後好應該吸取教訓,凡事當斷則斷,決不可再心慈手軟啊。”
虬髯客黯然道:“河南王好言相勸,張某必當銘記于心。唉~~爲了張某一念之仁,卻連累中原那幾十位女子無辜慘遭蹂躏而死,張某委實有愧啊。往事已矣,人死亦不能複生。如今張某可以做的,也就隻有手誅奸徒,稍慰泉下無辜于萬一而已。”
一言既畢,酒樓中燃點的蠟燭驟然無風自動。明暗交錯,火光搖曳之間,白虎王猛然轉過身來,向五昧與唐七捕等人怒目而視。他雙眼炯炯光,猛惡欲絕的氣勢透體暴現,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恰似一頭正要擇人而噬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