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走近細看。但見上層較短的木盒之中,是一件外形約略與平日用來乘涼的團扇相似,邊緣作火焰飛騰之狀,通體的金黃色法器,法器中央則鑲嵌着顆火紅的橄榄形寶石。驟眼看來,便給人以無比莊嚴肅穆之感。這正是藏有如來神掌一式“佛光初現”心法口訣的“心光法令”。而下層較長的木盒裏頭,則是柄造型大異尋常的佛家禅杖。杖身共分九節,色呈土黃。杖頭處安裝有鋒銳矛頭,在沉穩大氣之中,卻又給人以一種鋒芒畢露的感覺。它便是藏有如來神掌三式“佛動山河”心法口訣的禅震法杖了。
摩诃葉并不直接伸手将兩件法器取出,而是直接捧起木盒,回身向外就走。兩師徒離開秘室,沿着樓梯走到六層坐下。極樂宗主便将法器交給徒弟。歎道:“故老相傳,當年佛陀鑄造法器時,是将本身的招意及與佛力貫注其中。所以盡管法器上并無文字,但隻要有大機緣、大智慧者手握法器,自然就能神通意會,于涅槃境界之中參悟出神掌的秘奧。但要進入涅槃境界,卻又談何容易?除去自斷六感,進入從‘極空無’狀态之外,委實别無他法可以成功。”
楊昭卻是知道實情并非如此的。他沉吟着取起心光法令,伸手在上輕輕摩挲了半晌,眉頭一挑,道:“咦?奇怪了。這法器上面的花紋,摩挲起來似乎……似乎……假如徒兒猜想得不錯的話,這法器之上,應該另有乾坤才對。”
“另有乾坤?”摩诃葉聞言不禁微微一怔。自三代宗主摩诃吠陀自斷六識而遭反噬慘死以後,曆代宗主都視如來神掌爲禁忌,不敢再妄自修練。而傳到摩诃葉手上時,這位三百年間堪稱最傑出的宗主單單憑着六神訣修爲,已經隐然是天下一人,更沒有必要去冒不必要的風險。所以自從接任宗主那日從上代宗主手中接過法器以來,他根本連望都沒多望過這兩件法器半眼。
但,今日日間與楊玄感的一戰,卻讓生平自負無敵的摩诃葉,度品嘗到徹底慘敗的滋味(十三年前他于唐十三的一戰,畢竟隻是在棋道上落敗,實際動武時仍占上風)。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重大挫折,常人必會從此在心靈中滋生失敗的陰影,于是從此一蹶不振。如當年塞外鐵勒族的領“飛鷹”曲傲滿懷信心挑戰突/厥的精神領袖“武尊”畢玄,卻隻一招已落慘敗,于是曲傲從此便整個人也萎了下來,畢生再無機會進軍武道的無上境界了。
摩诃葉乃是不世出之絕代枭雄。其心性之堅毅不屈處,決非曲傲之流可比。失敗的打擊。非但不能令他産生畏怯退縮之意,反而隻會激起他更頑強的鬥志,使他比起生平任何時刻都還要可怕百倍。爲求洗雪被楊玄感擊敗這奇恥大辱,極樂宗主就甯可置諸死地而後生地賭他一局,也不能接受從此永遠屈居人下的事實。但,自斷六識的代價畢竟太過沉重。若還有其他辦法可行,摩诃葉自然也樂意嘗試。聽得楊昭說法器上好象另有乾坤,他也随之取過禅震法杖來仔細端詳,但看了好半晌,也沒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來。不禁蹙眉道:“你說這上面另有乾坤?到底是什麽?”
楊昭沉吟道:“嗯……師父,您這裏有沒有大塊水晶?要圓形的那種。”
摩诃葉“啊~”地失聲低呼。他本亦是聰明絕頂之輩,一旦聽徒弟開了個頭,舉一反三,登時便想到了關鍵所在。立即急急起身,沿樓梯走到樓下的五層書房去。過不多久,便托了一顆完全純淨透明,不含絲毫雜質的水晶球上來。楊昭接過水晶球,将它湊到心光法令之上。圓形水晶球産生了類似于放大鏡的效果,楊昭低頭仔細看去,果然見法器上那一道道花紋,都是由無數個細小如微塵的文字所排列而成。這些文字全部都彎彎曲曲地,他半個字也看不懂,但總算也接觸過幾本佛經,仍然知道這些都是梵文。小王爺“啵~”地長長吐了口氣,喜道:“師父,你來看。”
極樂正宗離開天竺而蟄伏于中土,已有三百年以上的曆史。摩诃葉其實算得上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但極樂正宗宗門内部的所有重要典籍,仍是以梵文書寫,所以這位極樂宗主,倒也不會像小王爺一樣變成睜眼瞎。他接過法器與水晶球,卻也用不着再多看二眼,已然确定這上面所記載的,千真萬确正是如來神掌一式“佛光初現”的心法口訣。放下心光法令再去看禅震法杖,果然見法杖上的花紋同樣也是以梵文組成,記錄了如來神掌三式“佛動山河”的心法口訣。
自摩诃婆羅以下,曆代極樂宗主苦思冥想也無法找到答案的迷團一朝得以被破解,縱使摩诃葉定力再好,此時此刻卻也難耐心中激動之情,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好半晌,他方才徐徐恢複甯定,擡頭贊許道:“昭兒,做得好。這兩件法器,在我們宗門當中已經流傳了上千年之久,卻始終沒有人能夠見其中秘密,而今日你不過一次接觸法器,已然解開法器之謎,足見福緣深厚,與如來神掌大有緣分。”
什麽福緣深厚?其實隻是因爲早就知道内情,開了金手指作弊而已。楊昭微微苦笑,岔開話題道:“心法口訣既然已經現,那麽師父您便把它們記錄下來,然後盡快開始修練吧。徒兒去給您拿文房四寶來。”
不消片刻,小王爺便擺開幾案,鋪設好了筆墨紙硯。摩诃葉在案前坐好,執筆飽蘸濃墨,先從法器上找到了心法口訣的開頭,然後逐字逐句地,把以梵文記載的神掌心法抄錄到白紙上。抄錄完畢之後,再把梵文翻譯成漢語。其實對于本身就精通梵文的摩诃葉而言,并無必要進行翻譯。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爲了照顧楊昭起見。但如此轉譯,便必須無比謹慎,一字一句都要斟酌良久,務求最精确細緻而不失原意。否則修練起來稍有差池,輕則功力全毀成爲廢人,重則步摩诃吠陀的後塵當場死于非命,那可不是說笑的。
這樣一來,當然便更加耗費時間了。直到長夜垂盡,東方天際已然泛起了魚肚白,遠處也隐約傳來婉轉鳥鳴之聲,摩诃葉方才将兩式神掌心法全部抄錄并翻譯完畢。他長長輕歎一聲,放下掌中羊毫筆,回手揉了揉眼睛。神情雖略顯疲憊,表情卻甚是愉快滿足。楊昭将抄錄好的心法口訣疊成整齊一疊,雙手捧了送上,道:“師父,都在這裏了。”
摩诃葉笑道:“好、好。相傳當年佛陀釋迦憑着神掌的大神通,能使穹蒼萬物,盡爲所用。雖然這裏隻得兩式心法,但相信隻要将它們修練完成後,什麽再世霸王,也隻是爲師腳邊任憑魚肉的一隻蝼蟻罷了。”頓了頓,又溫言道:“昭兒,如來神掌是佛門至高無上的心法,需要有佛門武學爲根基才能學習。你的易經玄鑒屬玄門之學,與神掌不合,假若要就此強練,必定事倍功半不說,或者還會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危險。稍後爲師便傳授你本門的六神訣,先打好基礎,将來修習神掌,便必定再無礙難。”
楊昭點頭道:“徒兒先謝過師父。”心中卻未能如此樂觀。記得原本的“曆史”之上,練成兩式神掌的摩诃葉在長城上與楊玄感展開終極死戰,以佛動山河決鬥紫雷八擊天打雷劈屠真龍,兩人直拼得天暈地暗,日月無光,甚至元神出竅離體,從人間直打落地獄,最後摩诃葉仍是不敵落敗。隻因爲十殿閻君同時出動鎖困霸王元神,不許他離開冥府,摩诃葉才能僥幸生還,造成了“無敵者死”的荒謬結局。可見即使練成佛光初現與佛動山河,極樂宗主仍非再世霸王的敵手。楊昭心裏不禁暗暗盤算,近期要不要找個機會到南蠻去一趟,把收藏于南蠻釋氏一族中的另外兩件法器萬華如意與梵音駝鈴也拿到手,好讓摩诃葉能夠再修習金頂佛燈和佛問迦藍兩式神掌,如此,便可保證絕對萬無一失了。
至于小王爺自己,雖然也對如來神掌的絕世神通心動不已,卻沒有妄想過單靠自己就能擊敗楊玄感。要知道,在“原本的曆史”之上,有主角光環罩體的李世民先修練了十幾年六神訣打下堅實基礎,繼而又學到了正宗六神訣,卻也必須經過十年苦練,最終才因爲要對抗天妖傳人李健成與天魔傳人李元吉,方才突破最後關礙,兩式神掌大成。
要論武學天賦與資質的話,楊昭便有信心自己決不會在李世民之下。可惜自己修習的基礎是易經玄鑒,與佛門功法全然是兩個路數。即使現在就開始學六神訣重新打基礎,但這般從頭再來,所花費時間即使不要十年,至少短期内肯定沒可能有所成就。若要提高自己的修爲,還是從無字真經方面下手更加實際。至少自己已經将無字真經上卷的“元始”乾陽篇修到了一定水準,若能乾陽坤月兼修,進而成就下卷的“終極”篇“宇宙之氣”境界,則非但威力之強絕不遜于如來神掌,而且無字真經爲萬世武學之源,自能包容一切絕學。以宇宙之氣爲基礎推動如來神掌,則恐怕佛陀本身,亦要有所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