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心中歎氣,随手抄起根沒了主人的長矛,信步走到其中某名肚破場流,卻一時還不得便死的吐蕃士兵身邊。冷道:“世間萬事,有因即有果。假若你們不是癡心妄想要來侵我大隋國土,也不會落得如此個魂斷異鄉的下場。來生來世牢記這個教訓,好好留在家中做個安分守己的農夫吧。”言畢手起矛落,“噗~”地從那名吐蕃士兵眼睛之間刺了進去。那士兵悶哼半聲,當場斃命。終于不必忍受這段仿佛漫長得無窮無盡的等死時光了。對于他來講,或者也是另外一種幸福吧。
折大目睹這幕情景,眉宇間卻似有些猶豫。走近低聲道:“大将軍,這樣怕不妥當吧?殺俘不祥……”
“他們不是俘虜,因爲我沒有同意受降。”楊昭擡手打斷了折大的說話,道:“組織人手打掃戰場。武器能用的都收回,屍體上的衣甲都剝幹淨,咱們接下來用得着。要是遇上還能喘氣的,便送他們上路。”
“大将軍,何必這樣……”楊昭平日的表現就和“冷酷”這兩個字絲毫沒有交集。忽然間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折大/便頗不習慣。他雖然有大将之風,不過那也隻代表将來有潛力而已,眼下跟随楊昭也才隻有兩三個月,亦未曾獨當一面過,所以處事之際,便難免有所不足。
那“有生自有死,無惡怎顯善?欲成菩薩道,先滅世間邪。殺業煙雲過,大道心中留”的殺道真言,楊昭自然也不會對折大講處理——講了對方也不明白啊。小王爺搖搖頭,抓起折大衣襟将他扯近過來,低聲道:“這仗咱們雖然旗開得勝,可是吐蕃軍還有二萬七千多人,是咱們的幾十倍。若不把這群蠻子殺得怕,接下來還怎麽打得下去?”
折大身體一震,随即微微恭身道:“屬下明白了。可是……那也不必由咱們動手啊。這些人都受了重傷,多擱得幾刻鍾,自然也就斷氣了。”
“這又有什麽區别?”楊昭歎口氣,道:“無論如何,這筆殺業總是算在咱們身上了,惺惺作态地假撇清,也不過自己騙自己而已,何必。再說他們既然注定要死,咱們大隋是仁義之師,也不該讓他們在死前還多受痛苦。”
“大将軍……”折大也歎了口氣。他也不是傻子,楊昭言下未盡之意雖未點明,但他也早聽出來了。當下抱拳恭身道:“屬下領命。”轉身簡短地了幾個命令,帶領人手走開去清理戰場了。十人爲一隊排列成行,像梳子般在戰場上來來回回地篦了好幾次。先是把還能喘氣的都統統送回他姥姥家。屍體壘成牆壁充任工事。死屍身上的皮甲則剝下來,連同還能用的長矛大刀等武器搬送回寨子裏面去。這些都算是軍事物資,可以循環使用的。
要知道,現實可是和電影不同。打造得再精良的武器,再堅固的盾牌和護甲,用得狠了都是會壞會破的。這次左衛三百精銳孤軍前來截擊吐蕃大軍,身邊帶的辎重不多。假若不仔細計較着以戰養戰,那麽隻須兩三個回合下來。就全變兩手空空了。吐蕃軍中的匠作技術雖然不及大隋,但這些武器也都算得上是精品,殺起人來照樣幹脆利落。而皮甲則可以用來做燃料,所以委實浪費不得。
折大帶領麾下做着這些事情的時候,楊昭則重重吐了口氣。将掌中那柄百煉精鋼所鑄造的橫刀往地下一插。就在溝子出口處的大路上盤膝而坐,腦海裏翻來覆去就隻有三個字:怎麽辦?
适才一戰,可謂大獲全勝。不過勝得也着實兇險。當時假如钹爪槌三法僧功力再高幾分,那攝魂術持續時間能再長片刻的話,那麽隋軍銳氣必然爲之大挫。而始終被壓着打的吐蕃軍則能就此得到喘息的機會,立定陣腳轉守爲攻。此消彼長之下,人數遠遠不如對方的隋軍必然要吃大虧,甚至傷亡慘重也不無可能。
钹爪槌三法僧武功不高,縱然一時占得上風,楊昭憑着自己的深厚功力,仍有本事可以瞬間翻盤。而且那種旁門左道的奇術,也是可一不可再。下次即使三法僧的師父滅絕上師自己來使,楊昭雖然不是聖鬥士,可是相同的招式用在他身上,也便絕對不會再有任何效果。
但是人家不使這一招,卻說不準還會有另外的其他邪門古怪東西。即使沒有了,想必也另外還會有高手壓陣。隻要這類高手都有唐門金階殺使的水準,那麽也不必太多,隻要來上三五個纏住自己,卻讓手底下的士兵放手沖殺,那麽自己這邊的士兵幾個回合下來,也就拼得差不多了。究竟應該……怎麽辦呢?
想來想去,卻始終也像走進了迷宮,怎麽走都找不到出口。楊昭把心一橫,幹脆也就不想了。反正兵來将擋,水來土淹,到時候見招拆招便是。橫豎隻要我楊昭還沒死,你們這群想要趁火打劫的吐蕃蠻子,便一個也休想能夠走得過去。
“啪、啪、啪……”
幾下清脆掌聲陡然傳入雙耳。楊昭心中一動,覺得在自己血脈深處仿佛有樣什麽東西動了幾動,而且傳達出極強烈的一種古怪情緒。既像是敬畏,又像是憤怒。他心中猛然一驚,“嚯~”地挺身站起。擡頭張望,但見正對面的溝子大路上本來空蕩蕩地,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多出了個人來。
那人頭戴金博山黑介帻繁榮九寸通天冠,身着十二琪弁服。其式樣爲衣袴褶,绛紗袍,深衣制。白紗内單,绛紗蔽膝。方心曲領。腳下則踏烏皮履。革帶,白玉雙佩,大小绶。渾身上下的衣着打扮,不折不扣是用天子規格。但他相貌俊美,模樣不過二十有餘,三十未足,肌膚上更隐隐有層珍珠似的瑩潤光澤,卻并不是當今天子楊堅。而是楊昭的親生叔叔,起兵謀叛企圖篡奪大位的蜀王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