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萬事,皆可爲道。就連殺人也不例外。不肯讓陰陽令輕易沾上血腥的楊昭,左手執步槊,右手持橫刀,左右開弓槊刺刀砍,渾身浴血地站在一線上大呼酣戰,其勢如癫若狂。不管撲上來接戰的吐蕃軍士有多少,總之照面就是一槊,當頭就是一刀。而砍刺過後,便絕不費神多去察看其生死,隻是紅着雙眼,向前!向前!再向前!頃刻之間,他竟率領着身後衆死士,一口氣将十倍于己的吐蕃先鋒壓得向後接連退出二百餘步。身後惟留下一片血海屍山。就連向來自負蠻勇一的阿魯五和狠辣一的蕭六,目睹如此狂勇後,也不得不對小王爺佩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楊昭自身,卻是狂而不瘋,癫而不亂。“大成若缺”的守心之法運起,他靈台中便始終一片清明,本身神識仿佛抽/離了身體,正從三者角度去俯瞅自己正在做的一切。心中無喜無怒,無善無惡,不增不減,不垢不淨。若依道家說法,赫然正是處于“出陽神”的狀态。既若有所思,亦若有所悟。
有生自有死,無惡怎顯善?欲成菩薩道,先滅世間邪。殺業煙雲過,大道心中留。此即爲——殺道!
沙場參悟,殺戮求道。如此景況,如此遭遇,說奇是奇到了極處,說不奇卻又确實順理成章。總之因緣際合,對楊昭而言确實是難能可貴。自打上次在除夕夜太極宮的新年大宴上意外與天劍産生共鳴以來,類似感覺便再未曾出現了。故此對之委實甚是流連,頗有依依不舍之意。
突然,某種極強烈的警兆湧現心中,出遊的陽神絲毫也不猶豫便回竅重新附身以備應付強敵。霎時無數聲音無數氣味同時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直将腦子裏鬧得好象個菜市場。一片混雜喧嚣之間楊昭不假思索橫槊擋架,順手斜斜劈出道匹練也似的雪白刀光。但聽“當、當~”接連兩聲金鐵交擊,半截長槊脫離掌握向天不住翻滾而上,掌中橫刀卻牢牢卡死在一對造型怪異的鋼爪之中,霎時間居然抽之不動。
匆匆一瞥間,楊昭隻見劈斷自己步槊者,乃是個身穿紅衣的胖大喇嘛。他手上一雙黃金巨钹,邊緣之鋒利尤勝寶刀利劍。右側以鋼爪鉗制自己掌中橫刀者,卻披着黃色袈裟,身材又高又瘦。未等小王爺力擺脫鉗制,陡然迎面“呼~”地狂風呼嘯,有裹件綠色僧衣,袒露半邊肩膀的魁梧大漢,手執柄黑黝黝巨槌。以雷霆萬鈞之姿向自己當頭奮力狂轟,其勢直是威不可當。這三人顯然系出同門,家數也都是吐蕃黑密一派。三招殺着環環相扣,彼此配合得直是天衣無縫。光看這下配合,便顯示出其武功之高,比起昨夜的龍虎獅三尊者尤勝半籌。
兔起鹘落間殺着臨頭,若然武功稍遜,此際必已被殺個陣腳大亂。但隻要“大成若缺”心法運轉不停,楊昭便永遠也能以最冷靜的态度去面對任何變故。瞬間雙臂各自受制未能回援,小王爺果斷側身閃避,同時弓腰出腿截擊。無量雨化作腿招後先至,驟然隻聽得一陣密如雨點的連環悶響,紅黃綠三個喇嘛各自連中了三四十腳,悶哼着變成三個滾地葫蘆向後退開,接二連三又把十七八名吐蕃士兵撞得筋斷骨折死于非命,這才好不容易卸盡身上殘留的腿勁而站穩身形。
三大喇嘛悍勇無匹,縱受挫折,仍是義無返顧地一退即上。金钹鋼爪鐵槌,三樣奇門兵器展開形成個小小陣勢,環繞楊昭在他身外五尺之外團團急轉,卻也不撲入圈内動進攻。紅衣喇嘛凝氣運勁,沉聲吟誦道:“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聲尤未畢,綠衣喇嘛接口續念道:“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诃薩埵婆耶。”黃衣喇嘛也陰側側地插口念頌,道:“摩诃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啰罰曳。數怛那怛寫。”
三大喇嘛口中所念,正是佛家的陀羅尼真言,又稱爲“明咒”。其中字字句句,均具無量之義理,若然誦之,則能除一切障礙,利益廣大。但吐蕃黑密得到傳承之後,竟然将其與當地的巫術咒法相互結合,形成一門詭秘至極的攝魂奇術并且用以害人。卻把真言本身的微言大義統統抛到了三十三天之外,委實可惜可歎了。那聲聲念頌入耳,楊昭當場就覺頭重腳輕,意識迷迷糊糊,幾乎便徹底忘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此刻正在做些什麽。以他今時今日的修爲竟然也要中招,這門喪魂攝魄的奇術之厲害,實是可想而知。
然而凡事有利便必有弊。攝魄奇術要想運用自如,非得本身精神與内力修爲都臻至極高境界不可。假如修爲不到而勉強催谷,就必須透支本身潛能。虛耗極爲巨大。這紅黃綠三個喇嘛,正是吐蕃黑密中滅絕上師手下的三個徒弟,名爲钹法喇嘛、爪法喇嘛、以及槌法喇嘛,合稱三法僧。本身已經得了滅絕上師的七成真傳。然而即使以滅絕上師的造詣,也不敢輕易運使此奇術。
此刻三法僧雖然勉強把這門奇術用了出來,卻委實也是孤注一擲。他們口中念咒不絕,自身卻覺心力交瘁,猶如渾身精神血氣都被不斷掏出般陣陣酸軟。情知這奇術勢不能長久,三大/法僧相互打個眼色,瞳孔中全流露出毅然決絕之情。三人同聲暴喝,不顧一切地催谷起極限的十五成功力,收攏包圍圈子往中間那麽一擠,金钹鋼爪鐵槌同挾轟雷摯電之威遞向楊昭周身要害。這一着他們已是竭盡全力地拼上了三條老命,他媽/的不成功便成仁,甚至隻要成功則同樣成仁亦無所謂!
攝魂奇術制人心智,傷人元神于無形無影之間,委實厲害非常。然而說到底也隻是精神與内力的一種應用方式。隻要本身修爲夠高心志夠堅定,便能不畏此邪術甚至反制之。假若眼下是滅絕上師親身到此,那麽以有心算無心,他施展的攝魄奇術或許還能多制得楊昭五、六秒。钹爪槌三法僧卻最多隻能把楊昭制住兩三個瞬間而已。電光石火間三樣奇門兵器同時遞至身前,楊昭陡然圓睜雙眸,舌綻春雷般道:“咄!”
驚雷炸裂,聲震十方!刹那間钹爪槌三法僧隻感頭痛欲裂,“叮當~”聲響,金钹鋼爪鐵槌三樣奇門兵器同時脫手落地,淩厲殺勢同時不攻自潰。三法僧慘叫着摔落地面不住翻滾周身經脈中如有千百柄燒紅的小刀在亂剮亂刺,赫然正是攝魄奇術被破法之後的反噬。其創痛之烈,直是生不如死。幸虧楊昭卻不是那種喜歡看别人痛苦模樣的虐待狂,當下冷哼一聲,掌中橫刀手起刀落,“喀嚓、喀嚓、喀嚓~”接連三聲,便砍下了三個人頭。楊昭橫刀當胸,淩聲喝問道:“還有誰來送死!”
聲音傳出,回答他的赫然竟是一片鴉雀無聲。原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戰場上的激戰已然告一段落。三千吐蕃先鋒軍戰死三分之一,重傷三分之一,還有最後的三分之一則随着钹爪槌三法僧的人頭落地,而徹底失去了繼續奮戰到底的勇氣。千餘人戰戰兢兢地舉起長矛對準楊昭,卻非但誰也不敢上前繼續撕殺,反而不雙腿直打哆嗦,面上神色驚駭欲決,如見鬼神。
滅絕上師和龍象上人彼此關系水火不容,向來明争暗鬥不絕。龍象上人的徒弟龍虎獅三尊者在吐蕃軍中擔任百夫長,滅絕上師的徒弟钹爪法槌三法僧也在吐蕃軍中做教習。三大/法僧武功高強,吐蕃軍士向來對他們極爲敬服。昨天晚上楊昭殺了龍虎獅三尊者後懸屍示衆,此舉看在滅絕上師師徒眼中,幸災樂禍之餘,更産生了要搶先将擊殺三尊者的那人找出來幹掉,好讓自己這一脈徹底壓倒龍象上人的念頭。故此三法僧脫離中軍轉而加入到先鋒隊之中,果然就現了楊昭。
三法僧本想趁亂偷襲一擊殺敵,未想到楊昭修爲之高,更遠遠乎他們想象。迫不得已之下,惟有動用師傳攝魂奇術制敵。沒想到這門壓箱底的本事在楊昭面前根本就不管用,最終招緻反噬,白白送了三條老命。正所謂将是兵的膽,大将既亡,底下小兵也随之不心膽俱喪,再無絲毫戰意可言。
以上種種糾葛,楊昭當然不能盡知内情。然而敵人既然士無鬥志,對他來講也正中下懷。當下沉聲冷哼,舉起右臂做了個手勢。
殺人一萬,自損三千。适才這場激戰爲時極短暫,而且由始至終隋軍也占據上風。可無論怎麽占上風也罷,畢竟是以弱抗強,以寡敵衆。撇除留在寨子裏擊鼓助威的曹二和那五十神箭手以外,其餘自折大、歐陽四、阿魯五及蕭六以下,二百餘死士縱使僥幸未有人壯烈,卻也已經人人身上帶傷。但此刻楊昭一聲令下,衆士卒立刻将微見散亂的戰陣重新整編,步槊橫刀鐵盾同時架起,殺氣森森,對比吐蕃士兵的靡萎不振,恰好是兩個極端。不過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眼前敵人始終還是自己這邊的三倍之衆。若要再行撕殺,或許還會有什麽反複。楊昭凝聲喝道:“列隊行進,全部推下河去。”率先向前踏出一步。
整齊腳步聲動地而起,隋軍死士列成一堵鋼鐵長城,以守爲攻,向前步步進逼。吐蕃衆軍士被隋軍推着不斷往後,終于退無可退,紛紛嘶聲慘叫着,全被推下了戰場旁邊的白水河溝。下面河水洶湧湍急,河床中又亂石密布。不管水性再好,摔下去要麽被卷走,要麽直接在石頭上摔個腦漿迸裂,總而言之,不管如何都隻是個死。隻片刻工夫,戰場上已經清理得幹幹淨淨。吐蕃三千先鋒全軍覆沒,一個能活着回去的都沒剩下。
楊昭長長吐了口氣,緊握橫刀振臂高舉。霎時間麾下三百死士盡皆跟随。染滿人血的刀槍朝天而立,遠遠望上去,就活像一座活生生會吸血的赤紅密林。
——偶素照例要票滴分割線——
這個,其實我碼字做寫手的事,親戚裏面知道的不少。不過年紀關系他們一般不會看的。可是昨天我小姑姑來家裏做客,說她不時也會上來縱橫看我的書啊。當時就覺得有點囧rz……這個哪個,以前寫的好孩子戲不會讓她都看見了吧?小姑姑,千萬别告訴别人,特别是你昨天介紹給我的哪個女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