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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大道之上,隋軍臨時紮下的營寨之中。身穿戎裝的許國公兼右衛大将軍宇文述,背北面南,挺身立于香案之前,手捧一卷明黃卷軸,沉聲道:“韓擒虎、來護兒、屈突通接聖旨。”
來護兒和屈突通摘下滿是血迹的頭盔,向宇文述單膝下跪。落後半個身位處,李靖同樣将衣衫下擺一捋,雙膝着地。三人異口同聲道:“臣(草民)來護兒、屈突通、李靖恭迎聖旨。”
宇文述點點頭,展開手中卷軸,念道:“前線戰事,朕已知曉。陽平關失陷,實叛賊屬下妖人鬼蜮伎倆作祟,非三位卿家不力之罪也。自古雲勝敗乃兵家常事,三位卿家乃國家棟梁,朕向倚之爲股肱,切宜深自保重爲上。今,右武衛及右武侯二軍損傷既重,不宜再加征戰。特令右衛大将軍宇文述任行軍總管,領兵三萬并率左衛大将軍楊昭、左武衛骠騎将軍獨孤峰等主持一應剿賊事宜,韓、屈二位卿家收攏兵士班師大興,凡一衆殉國士卒,皆應整理名冊上呈,撫恤之費依成例倍之。來卿家深明戰機,可留于軍中,輔宇文卿家參贊軍務。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人同聲頓山呼謝恩。來護兒起身從宇文述手上接過聖旨,恭身又道:“末将參見宇文總管。”
“都是多年同僚了,還鬧這些個虛文作甚。”宇文述揮揮手,道:“來将軍與屈将軍今日浴血奮戰,損失雖重,總算保住了街亭要地,誠爲一大功也。稍後我必呈奏折于皇上,爲二位将軍請功。”
“今日若非河南王與宇文總管、獨孤将軍及時援手,我和老來兩個,這時候卻早被那群活死人撕碎生吞下肚了。”屈突通顯得垂頭喪氣,頓了頓,又道:“都怪我和老來沒能及時看破敵人奸計,強自逞血氣之勇出戰。否則的話,也不至于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右武衛及右武侯……唉~算是生生毀在我們手裏啦。”
“不關兩位将軍事。若說有罪,小侄才是罪無可赦。”李靖語氣極是沉重,緩緩道:“見事不明、察敵不清。知己而不知彼,終于連累了那許多無辜将士慘死。小侄縱然百死,亦難贖今日之過。”
“好了好了。來師傅、屈将軍,還有李……大哥,都不必再自責了。”眼看氣氛沉重,楊昭挺身出來,安慰道:“皇祖父的聖旨裏不是也說過了麽。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得失,無須介懷。戰殉的士兵們在天之靈,也必不願見各位如此。若要慰其英靈,莫過于盡快剿平叛軍,還巴蜀百姓一個安樂才是正道啊。”
當日還在大興時,來護兒曾奉天子之命,教導楊昭學習兵法和各種戰場上用得着的功夫,故此楊昭這句“師傅”,他倒也當得起。楊昭這番話不過隻是泛泛之談,可是有着半個時辰前那驚天動地的滅絕性一擊以及皇孫身份爲後盾,楊昭說的話便再荒謬絕倫十倍,衆人也不敢漠然視之。三将當下都恭身稱是,隻眉宇間那股郁郁之情,畢竟不能盡去。宇文述看在眼中,卻也未曾放在心上,轉身向李靖問道:“賢侄,韓柱國的傷勢,目下究竟如何?”
“謝宇文總管關懷。家舅身上外傷倒不妨事,就是……”李靖又是一聲長歎,續道:“腦部受了重創,至今仍舊暈迷不醒。也不知道……也不知道……”眼角濕潤,語帶哽咽,卻是再說不下去了。
“李大哥不必擔心。皇宮中的幾位禦醫都醫術出衆,韓老将軍吉人天相,當能度過難關。”楊昭頓了頓,問道:“李大哥是怎麽打算?是送韓老将軍回大興,還是繼續留下來?據說李大哥有‘再世卧龍’之名,小弟也是敬仰已久了。小弟初次從軍,幾乎什麽都不懂的。若能有李大哥這樣的人才從旁協助一二,不敢奢望立功,至少也可避免犯過啊。”
楊昭這幾句話語氣頗爲熱切,招攬推崇之意,可說表露無遺了。李靖聽在心中雖然微覺愕異,但能得河南王賞識青睐,他自然也是歡喜的。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皇家。這是千百年來中國士人不易之思想。但要知世間千裏馬常有,而伯樂則不常有。李靖爹爹早逝,無法在宦途上給他什麽幫助。舅舅韓擒虎雖然痛愛自己,無奈他性格端嚴正直,雖然功高,卻絕不肯向楊堅邀功以請恩萌家中子弟。故此李靖自冠服後出仕,亦須從低做起。
這十多年來,李靖先後做過了長安縣功曹,殿内直長、駕部員外郎等官職,卻都隻是些卑微低官,不得上進。這次他之所以随韓擒虎出征,也無非是想立下軍功好得升遷而已。如今舅舅韓擒虎重傷暈迷,即使親自送舅舅回大興,非但也于其傷勢無補,之前的辛苦更是都白費了,他卻是不甘心。既然如此,倒不如就留下來襄助楊昭,或許反而更能施展自己的才華抱負也不一定。當下心中主意打定,搖頭道:“些須浮名,實不足河南王挂齒。家舅待李靖有若己出,李靖本該親送家舅回大興伺候湯藥才對的。不過……唉,自古忠孝總不能兩全,這也莫可奈何了。如今王爺既然垂愛,李靖亦願略盡綿力。”
“叮咚!李靖說得,加入本方陣營。”楊昭心中霎時間大喜過望,回想起穿越以前常玩的扶桑“暗榮”公司出品之戰略模拟遊戲《三國志》,登時再也忍耐不住,于是就自動在腦裏添了這麽一句。李靖是什麽人?中國上下五千年曆史中,至少排名也在前五名以内的兵法家啊!雖然現在忠誠度親密度還很低,而且能力也還沒有滿點,不過來日方長,盡可以慢慢培養的不是?當下他整了整衣服,向李靖深深一揖,喜道:“李大哥願意幫忙,小弟正似久旱逢甘霖,從此便不用愁了。”歡喜之情溢于言表,實是半點作僞不得。
要知帶兵打仗可不同武林争雄,一個判斷失當,那是要死成千上萬人的。楊昭之前雖說請纓從軍,但也隻是想着當個先鋒官之類隻管沖殺闖陣的就好。沒想到聖旨下來,楊廣卻讓他率領左衛士兵萬人,做了左路副帥。那責任可就太大了。楊昭武功也算不差了,但要論行軍打仗獨當一面的本事,卻實在未夠火候。李靖接受了自己拉攏,可着實讓小王爺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宇文述撫掌笑道:“久聞素公曾手撫坐床,對藥師賢侄言道‘卿終當坐此’。現今既得河南往青睐,必能盡展賢侄的王佐之才也。”頓了頓,道:“今日一戰,敵膽已寒,軍心亦亂。短時間内必無力再進犯街亭。我軍急行而來,士卒頗爲疲憊,也不宜再當道紮營。不如就先退至列柳城安頓休整,再好生商議究竟應如何收複漢中,剿滅叛賊。諸位可有異議?”
宇文述官高望重,而且所說的也是正理。當下衆人抱拳凜遵,道了聲:“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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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柳城就在街亭大道之傍五裏外,同樣扼守漢中之咽喉。不過雖說是城,其實隻是座大堡壘,當中有駐軍三千,卻并無普通百姓居住。宇文述趕赴街亭之前,已屬意駐紮于此,所以早派人前來安排停當。右衛、左衛、左武衛三軍加上右武衛和右武侯的殘敗士卒合共三萬五千餘衆,于當日酉時入城,各自分派了軍營安置。吃過簡單晚膳後,宇文述便以行軍總管身份召集衆人齊聚大帳,評估眼下形勢及計議大軍動向。
正如之前來護兒和屈秃通二将所想。大隋朝實外虛内,可供調動的兵力可謂捉襟見肘。這次陽平關失守,度之快實是大大出乎了朝廷上下意料之外,以至于本來的部署也被全盤打亂。陽平關既失,關中震動,其勢已頗危急。卻是等不及西北雍、涼二州和洛陽駐軍回調了。楊堅當機立斷,決定将本來負責防守大興城的右衛、左衛、左武衛三軍抽出來派往前線。并點了許國公宇文述爲帥接替韓擒虎。此舉雖可救急,但大興城的防衛力量也因此而被抽空,幾乎成了一座不設防的空城。可謂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了。
三萬援兵之中,宇文述爲主帥,執掌右衛。楊昭當日被敕封爲河南王時,也帶了個左衛大将軍的兼職,順理成章執掌左衛。而左武衛原本楊堅是屬意由唐國公李淵率領,但得到三軍出前夕,楊堅終于決定不用李淵,轉而起用獨孤皇後大力推薦的獨孤峰。
說起親戚關系的話,楊昭和獨孤峰這位獨孤家的當代家主私下見面,可還要叫他一聲舅舅。他的爹爹獨孤善,也便是獨孤皇後之父獨孤信次子。獨孤信爲一代名臣良将,因爲功高震主而被北周權臣宇文護以毒酒鸩殺。他生前共有七子七女。長女即爲北周明敬皇後,四女爲李淵的母/親(大唐立國後追封爲元貞皇後),七女便是當今大隋天子楊堅之妻,後來谥曰文獻皇後的獨孤皇後,獨孤伽羅了。因爲這一層外戚的關系,所以楊堅登基後,對獨孤家也是寵信有加。
獨孤信的長子獨孤羅早卒,所以以次子獨孤善爲嗣。可惜亦早卒。獨孤善之妻尤楚紅和獨孤皇後私交甚笃,故此楊堅并不改以獨孤信其他的兒子爲嗣,就命獨孤峰襲爵河内郡公和骠騎将軍。獨孤峰行武功不及母/親尤楚紅,但一柄斬馬大刀使出來,當朝中隻稍遜于楊素、宇文述和李淵等寥寥幾人而已。當年随軍出征突阕,斬将搴旗,可謂勇不可擋,也是難得将才。以他代替李淵,大軍戰鬥力并無絲毫損減。然而計點雙方兵力對比,很顯然隋軍這邊卻是落了下風。
“巴蜀二十四州之地向來富沃,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美譽。當年劉備入蜀,即據此而與曹魏、孫吳兩國三分天下。楊秀出鎮蜀中多年,故而他一旦起兵謀逆,二十四州大部分望風景從,合共可聚兵八萬以上。”
宇文述挂起巴蜀漢中地形圖,以馬鞭在上不住指點。道:“如今陽平關失陷,蜀兵已然占有了大半個漢中。下一步必然要更取關隴之地。若然行險,則出兵子午谷小道。若要謹慎,便出祁山大道,先取郿城和箕谷,再直趨大興。街亭爲其咽喉要道,若然有失,則恐怕朝廷隻能遷都洛陽以避了。幸好……”
宇文述向來護兒、屈突通、李靖等在座三人微微颌,續道:“右武衛及右武侯,二軍浴血奮戰,終能挫敗叛賊奸謀。亦有賴于此,街亭仍可得保不失。隻要扼守街亭,則叛賊糧道盡在我軍眼下,戰機亦操于我手。隴西與關中之地當可保無恙。甚至再進一步收複陽平關,亦未必沒有希望。”
“大總管所言深得兵家要略,末将拜服。”獨孤峰在旁聲接話。他内功深厚,兼且天生異禀。說話時也不必特别提氣運勁,自然而然地就震得人人耳中都是一陣“嗡嗡~”作響。他頓了頓,接道:“隻是眼下敵強我弱。叛賊假若傾巢而出裏取街亭,憑咱們這裏三萬兵力,勝算委實甚微。不知道大總管可有錦囊妙計?”
宇文述失笑道:“錦囊妙計雲雲,不過是民間說書人的誇張之辭而已,何足爲信?但敵軍雖衆,其實也不足爲懼。嗯,别的不說,單單今日,河南王,可不就一舉殲滅了叛賊的,上萬兵力麽。有河南王在,獨孤骠騎你可還擔心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