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山腹間的轟鳴震動聲不斷低沉下去,最後終于重新歸于平靜。因爲楊秀盜去黃帝龍骨和破壞神州龍脈所引發的災禍,似乎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岩層泥土停止坍塌,滾滾向前仿佛要吞噬萬物的灰黑色泥石流,也逐漸失去了動力而停止下來。
不知道是位于這條死亡大河中的哪一段。黑暗之中,驟然從泥石流層裏透放出朦朦胧胧的藍色光芒。凜冽寒氣随之四處發散,将泥石流凍結得僵硬卻脆弱。隐隐可以看見,冰層下……
有人!?
“……不要死!”冰冷死寂的地下空間,猛然爆發出半聲怒吼。隆隆回音之間,一隻強有力的拳頭由下而上狠狠轟破凍結泥土,固執地直指天空。假若有人旁觀的話,那麽他肯定會驚訝地發現,此情此景簡直和火山爆發别無二至,唯一不同者,隻在于此際噴射的不是滾燙熔岩,而是同等熾熱的強烈求生意志,
這個拳頭,它屬于楊昭。
借助怒吼聲自我激勵,壓榨出肉體最後一分潛力轟破凍結的泥石流,小王爺同樣也已經到達了極限。他放下手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還帶有濃烈泥土味道的新鮮空氣,眼眸中盡是死裏逃生的欣喜。但要說已經完全脫離險境,明顯還爲時過早了。稍微恢複點力氣,楊昭彎腰首先撿回陰陽令。剛才陷身泥石流中,正是依仗這對神兵所衍生的陰陽磁場将身邊泥土排斥開去,他才僥幸生還。否則的話,哪怕武功再高十倍都早被這大自然的恐怖威力擠壓絞磨成粉了。
陰陽令所救下的,并不隻有楊昭,同時還有個梵清惠。泥石流洩下來的時候,恰好将靜齋傳人和小王爺沖到了一起。當時情況危急,楊昭也顧不上多想兩人之間也不知道究竟是敵是友的複雜關系,總之順手就把她也拉進了陰陽令支撐的小小空間之中。此時楊昭彎腰拾取神兵,目光自然無可回避地,又再傾注到這位依舊暈迷不醒的睡美人身上。
猶豫片刻,企圖剛硬的心終于還是軟化下來。小王爺歎口氣,喃喃道:“好吧,淩雲窟前,梵大小姐妳好歹也幫忙抵擋過那兩頭畜牲,總算是欠了妳的。一命還一命,就救你出去,從此大家互不拖欠就是。”當下走過去将梵清惠背在背上,陰陽雙令插入凍結的泥土當作登山鎬般使用,借力爬出深坑再攀上地下河的河岸。
這半日來接連激鬥惡戰,後來又被困在泥石流中對自然天威對抗,饒他喝下麒麟血又連吞了兩顆真元内丹,外加上有陰陽令神力灌輸,此時丹田中也已經空空如也,半分内力都提不起來了。好不容易走到安全地帶,自己卻也已經累得精疲力竭。渾身肌肉更活像有千百根燒紅尖針在亂刺亂戳,酸痛難受得簡直想死。這種情況下,也沒有餘力顧念對方是美女,所以必須小心輕放之類狗屁倒竈的問題了。他直接就将背上的大累贅像甩開個破麻袋那樣甩下,自己則一屁股就坐倒在地,吐着舌頭呼呼直喘氣。
幸虧地下河的兩岸邊都是松軟沙土,這麽摔下來雖然稍有震動,倒也不至于會造成什麽傷害。不然救人變成殺人,可就是個天大笑話了。梵清惠身受震動,登時“嗯~~”地輕聲呻吟着,從暈迷中悠悠醒轉。借助陰陽令散發的微弱光芒,依稀看見有個男人幾乎是赤身裸體地就坐在自己身邊,不禁登時就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識性起身避開。沒想到才剛把身體撐起兩三寸,驟然又覺四肢酸軟,輕飄飄地使不上半分力氣,當下“啪~”地竟又摔了回去。
楊昭聽見動靜,回頭問道:“醒了?妳覺得怎麽樣?”
“這……這裏是……”梵清惠努力睜大雙眼,卻仍然什麽都看不見。顫聲道:“我們都死了麽?這裏是……幽冥黃泉?”
“呸,少胡說八道。”楊昭不滿地啐了一口,道:“妳想死盡管自己去死,我可還想活呢。這裏是淩雲山底深處的地下河而已。”
“隻是……地下河麽……”梵清惠幽幽歎了口氣,歎聲中蘊涵的究竟是安心抑或失望,卻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一時間,兩人都覺無話可說,氣氛甚是尴尬。幸好光線本來就暈暗得可以,倒也免去了許多煩惱。楊昭自覺無趣,勉強站起走到幾步,擺開功架運氣調息,心想趕快恢複功力老子就自己找路走人,梵大小姐妳愛咋咋地,老子可不奉陪了。
易經玄鑒真氣催動,就按照過往已經走熟的路線在經脈間徐徐遊走。絲絲暖流流過,肌肉的刺痛感也徐徐平複。正在物我兩忘之際,忽然間,丹田中全無預兆地猛然一跳。緊接着,熾熱無比的火勁和的冰凍刺骨一齊爆發。霎時間空前滂湃的力量充斥體内,竟令楊昭身體就似充氣般不住向外膨脹。他身材本來十分勻稱,這時候卻簡直變成了圓滾滾的皮球。渾身肌肉皮膚承受不住,盡被活活撕裂出無數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皮肉之傷還屬小事,真正要命的,卻是那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寒熱勁力,就活象兩頭麒麟同時複活過來一般發狂地沖入周身經脈間亂沖亂撞。所過之處,直讓經脈血管也承受不住地紛紛被凍僵燒熔。其痛苦程度,絕對超越了任何人可以承受之極限以外。楊昭當場禁不住失聲慘叫,心知這必然是吞下的兩顆麒麟内丹在發作了。偏偏自己本身内力接近油盡燈枯,根本禁制不住内丹暴走。
繼續這樣下去必然全身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死,生死一線間,再多有猶豫就真要下去陰司地府的枉死城報道了。情急之下無暇多想。楊昭反手重重拍向自己丹田。甯可散功變成廢人,總之先保住一條小命再說。沒想到這掌拍下去,丹田中登時竟産生了無比激烈的反震,反而連他臂骨也幾乎震斷。
這隻手剛被震開,立刻又有另一隻手按上來。隻聽見梵清惠在耳邊急急道:“凝神守一,專心吸納引導……啊唷!”話仍未畢,陡然更被雄猛如雷的冰火二氣震開。更顧不上疼痛,顫聲道:“我……我的功力怎麽……怎麽……”嬌軀顫抖,竟再說不下去了。
楊昭渾身如遭千刀萬剮,可是也禁不住微微苦笑。之前自己究竟做過什麽,他可還沒有忘記。盡管那時是受麒麟血中蘊涵的兇煞之性推動,算是身不由己。但擊在梵清惠丹田上的那記陰陽令,卻實實在在是自己親手揮出去的。當時實在沒想到那一擊不但廢了靜齋傳人的畢生修爲,同時也将自己推進了鬼門關。
等等,陰陽令!對了,還有它!楊昭腦海中蓦然靈光一閃,急忙竭力撕聲叫道:“陰陽……令!快把那……那對……兵器……拿、拿……”話雖未完,但意思早已表達得明白。梵清惠咬咬牙,拾起那對神兵握在手中,竭盡殘力直拍向楊昭丹田。
神兵才觸及他皮膚,陡然陰陽雙令同時華彩大盛。緊接着,洶湧滂湃的寒熱二氣從神兵上傳來,竟将梵清惠雙手牢牢吸住,想放手也放不開。千奇百怪的恐怖幻象随即在兩人腦海中同時衍生,冰火麒麟的兇暴獸性更将原有的理智徹底壓制下去,教他們煩躁難受得隻想瘋狂殺戮,直殺得屍骨山積,血流成河方才舒服。黑白氣團卻随即從神兵上自行衍生成太極形相,将二人全都籠罩在内。
麒麟血中蘊涵了這洪荒異獸的天賦獸性,本來就極難控制。加上楊昭又貪多務得,竟一次過将兩顆麒麟真元内丹都吞下了肚,于是更加禍從口入。要知冰火麒麟的内丹力量本性相沖,若非有驚世駭俗的超人修爲進行鎮壓化解,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楊昭眼下這模樣,就是最佳的反面教材了。
但陰陽令卻是源出于東極帝君和西王母。兩位大神煉制它們的本意,正是爲了調和天地初開時混沌不清的陰陽之氣。将兩股截然相反的狂暴力量進行收納引導,正是這對神兵拿手好戲。冰火麒麟的真元内丹力量縱然再暴烈,總也比不過太古時的天地之氣。當下寒熱二勁經由陰陽雙令不斷循環運轉,先被磨砺去過盛的鋒芒,然後再轉化爲本身真元,自然而然地進行引導歸納。既修補内外傷勢,更拓展他們的經脈并培元固本。
冰火麒麟的兩顆真元内丹蘊藏力量本來旗鼓相當不分軒轾。但楊昭飲過麒麟血,本身又是男子,體質上偏向陽剛。縱有陰陽令進行調和,與冰麒麟内丹之間總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而梵清惠丹田經受重創,畢生修爲化作流水。此時她體内正是空空如也,也難以承受旺盛火氣。神兵通靈,一旦察覺能量循環過程出現異常,當即自然進行調整。内丹真元流轉之際,在梵清惠感覺是寒氣漸增而火氣漸減,在楊昭感覺中則又是恰恰相反。
不知道究竟過去多久,黑白太極形相逐漸變得黯淡下來,終于徐徐消散。盤膝而坐的兩人同時睜開雙眼,冰火麒麟的真元内丹已經被他們徹底吸收。楊昭眸子内似有烈火燃燒,然而其中又隐現藍意;梵清惠的剪水秋瞳藍芒閃爍,不過最深處亦含有紅光。
世間萬物,孤陰不生,獨陽難長。冰火麒麟兩顆内丹的能量經過陰陽令調和之後,九成半陽火歸楊昭所有,但其中也蘊藏了半成玄冰之力。梵清惠情況亦無二緻。這正暗合了天地間陰中有陽,陽中蘊陰的至理。冰火麒麟本來是一對伴侶,死後神識未曾消散,卻就附在内丹之上。如今妳中有我,我中有妳,猶似水*融。無形間竟在這關系錯綜複雜得猶如一團亂麻的兩人心靈深處,埋下了條斬不斷的紅線。
隻是這條紅線的存在,此時兩人都還未能察覺得到。彼此也功行圓滿,楊昭率先站起,吐氣道:“好險。幸虧有陰陽令在,不然今天這條小命可就算交代了。”
“陰陽令……原來白雲師姐的神兵,也藏在淩雲窟中。”梵清惠既和白雲交好,自然也多少知道些來龍去脈。再回想起當日在五丈原上白雲的表現,心下當即恍然明悟,幽幽道:“你甘願冒險南來蜀中,爲的就是這對天神兵吧?”
“本來是。不過後來知道了我那位好叔叔損人不利己的白癡計劃,于是就想着順便也過來給他搗搗亂啰。”楊昭聳聳肩,接道:“沒想到最後居然還是給他成功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梵清惠沉寂半晌,忽然冷道:“那天晚上,清惠把明月妹妹送去的時候你根本就沒有受傷,對不對?楊昭,你怎麽……怎麽可以這樣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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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啥可說的……恩,以後改晚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