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手執超神兵龍旋,面色陰沉地走在淩雲窟深處的蜀王楊秀,驟然停下了腳步。他側耳傾聽半晌,蹙眉道:“這是……那兩頭畜牲在叫?”
“聲音中蘊涵的盡是死氣。”甯道奇面泛悲憫不忍之色。輕聲長歎道:“麒麟神獸完了。可惜啊,可惜。”
“甯仙長此言當真?”言妄姑聞言卻是大爲歡喜,急忙道:“王爺,咱們此行本來是想活捉麒麟。可是現在……唉,這裏到處都是岔道,也不知道兩頭畜牲究竟死在哪裏,想必也隻能便宜老鼠了。王爺萬金之軀,何必冒險?不如先撤退吧?”
楊秀霍然轉身,雙眉倒豎,兩道淩厲如刀的目光死盯在言妄姑面上,厲聲喝道:“怎麽,言堡主很想趕快離開麽,嗯?”
他言語中那股冷意,甚至比冰麒麟透發的寒氣更能讓人渾身僵凍。言妄姑當場一哆嗦,後背處立刻被冷汗浸成透濕。他急忙堆起面上肌肉,勉強挂起個和哭也沒甚分别的笑容,陪笑道:“能夠有幸爲王爺效勞,可是老言俺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王爺叫向東俺老言絕不走西,王爺讓老言赴湯俺不敢蹈火。王爺未走,那是打死俺也絕對不出去啊。”
楊秀冷哼一聲,道:“那麽你就閉嘴。”随即從懷中取出份地圖,對着火把的光仔仔細細看了兩遍,道:“不遠了,前面往左轉。”當先大步走出。
言妄姑如釋重負地吐口長氣,伸手抹去額上冷汗,急忙拿着火把跟上,心裏也不知道已經幾千幾百次地咒罵自己不該爲了巴結這位王爺,巴巴地從酆都跑去成都,更不該答應前來淩雲山送死。可是現在他還能怎麽辦?即使知道不該上這艘賊船,現在卻已經騎虎難下。也就惟有硬着頭皮,向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外加三清道祖拼命祈禱還願罷了。
楊秀說是不遠,其實還差得遠。淩雲窟内道路千回百轉,岔道連着岔道,直讓人光看也會覺得暈頭轉向。然而每到一個分岔口,這位王爺隻要拿出地圖來稍加參照,立刻就能指出正确道路,而且毫不猶豫地走進去。開始時言妄姑還心中忐忑,但逐漸地他也看出了其中奧妙。隻因爲越往窟内深處走,腳下道路就越顯平整,不複之前凹突崎岖的天然模樣。
再走半晌,忽然有陣冷風迎面呼嘯吹來。火把的火焰登時不住搖曳。光影晃動間,楊秀依稀看見面前似乎出現了條長長黑影。他心中登時一緊,側身舉手護住火把,等到冷風吹過,這才重新高高舉起。火光之下,隻見眼前赫然是條雕琢得栩栩如生的石制巨龍。更正确而言,乃是“半條巨龍”。因爲能夠看見的,也就隻有龍尾和小半截龍身而已。龍身其餘部分蜿蜒遊走,直穿入山壁深處,也不知道龍頭部分究竟是什麽地方。楊秀喜道:“啊,龍路!就是這裏了。”聲尤未畢,他早飛身躍上石龍背脊,動身向前急縱。甯道奇回頭向言妄姑瞥了一眼,笑道:“言堡主,你先請。”
言妄姑也不敢多問爲什麽淩雲窟裏面有條石雕巨龍,楊秀和甯道奇又爲什麽會知道等問題。當下隻苦笑道:“甯仙長甭客氣,請、請。”動身躍上龍背,展開輕功向前緊追。他言家堡的〖僵屍死魂功〗實在也非等閑,起伏縱躍之際臂不動、膝不彎,當真就像頭僵屍般直楞楞地向前跳出,速度快得離奇。直走了半頓飯時間,前面猛地豁然開朗。衆人早置身于一個高有幾十丈,寬達半裏的極巨大石窟之中。
楊秀放慢了腳步,放眼四顧仔細打量。但看山洞四壁已經不是天然石牆,而是精心修整鋪砌的大理石。無數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和翡翠、瑪瑙、琉璃、鑽石等寶物鑲嵌其中,火光映耀之下,登時幻化出大片似夢迷離的彩光。低頭下望,則見有無數頂盔戴甲,大小和真人無異的陶俑手執兵器在巨龍身邊擺成陣列,卻又齊往龍頭所在的方向跪拜作臣服擁護之狀。但石雕巨龍橫空遊過洞窟,然後又從另一側的山壁上穿了過去,仍然不見廬山真面目。
楊秀突然停下了腳步。心中狂喜消弭,止不住的憤颟狂怒随之而起,然後卻又有一陣壓抑不了的驚悸。激烈起伏的情緒變化,隻因爲前方雖然還有路,卻已被人擋住而沒辦法繼續前進。
寶石奇光之下,石雕巨龍背上,洞窟出口之前,此時此刻,正有一位修長窈窕的佳人悄生生地持劍而立。她衣袂飄飄,仿佛剛剛乘風而至,亦好似随時可以随風而去。無論姿态神韻,全都充斥了某種出塵脫俗,孤高不群的玄妙美感。欺霜勝雪的浩白臉龐上,唇如凝丹、鼻似瓊瑤、長眉入鬓。烏黑明亮的眼眸中,透徹出清澈無比的孤高與堅定。其美已到極緻,其冷也已經到了極緻。當今世上,除去靜齋傳人梵清惠外,更有誰人能夠擁有這份美,更有誰人配得擁有這份美?
甯道奇心下輕歎,微笑上前道:“梵師妹,何所爲而來?”
梵清惠淡淡道:“爲應爲之事而來。甯師兄,難道你非如此麽?”
“甯某亦正爲應爲之事而來。隻不過……”甯道奇舉手拈須,緩緩道:“究竟何者應爲,何者不應爲,梵師妹卻似乎已經與甯某有了分歧啊。”
“清惠由始至終,此心皆隻以天下蒼生禍福爲念。”梵清惠歎道:“至于江山誰屬,卻不在清惠思慮之中。甯師兄,您扪心自問,刻下如此所作所爲,豈不是正與本身初衷南轅北轍嗎?”
甯道奇面色微變,不自禁回頭去看楊秀。恰好楊秀也正回頭來看他。四道目光在空中一觸,霎時間縱然以甯道奇的修爲,竟也不自禁地覺得雙眼刺痛,當下他急忙連退兩步,立在楊秀後面半個身位處,拱手道:“王爺,貧道心中所求,除去王爺與大王子的區别外,正與朝陽天師别無二緻。”
“好,本王信你。”楊秀面色陰沉,道:“甯散人,速速替本王将這瘋女人擒下。大事當前,本王可沒功夫和這種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賤貨多作糾纏。”
楊秀話語間蘊藏的怨毒之重,甚至連甯道奇也不禁爲之慄然,心中更禁不住産生了“自己究竟是否正在養虎爲患”的疑問。隻是這等念頭才剛萌芽,立刻又已被他硬生生掐斷。甯散人拱手道:“甯某盡力而爲。”挺身走出,搖頭道:“梵師妹,妳該當知道非常時期,應行非常手段。妳自問初衷不改,但甯某也自負惟有如此手段,方能撥亂反正,最終得緻太平。究竟誰是誰非,惟有各憑信念而行吧。但此時此刻,梵師妹也應明白光憑一己之力,螳臂何能擋車?還是先請退下吧。”
梵清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她提起手中神兵消魂,屈指向劍身彈去。但聽“叮~”的清脆響聲悠久不絕,櫻唇輕啓,道聲:“甯師兄,請。”聲尤未落,嬌軀早如一縷煙霞般輕飄飄縱出,姿态之曼妙無方,直似飛天樂神。消魂展動處,劍勢既不淩厲也無殺氣,但卻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紅光之盛,更是亮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
假若武功稍差者比如言妄姑之背,面對消魂劍勢,此時心中定會生出避無可避,擋無可擋,隻有束手待斃一途的絕望念頭。然而名動天下的甯散人,又豈是言家堡主可比?梵清惠剛剛出劍,他早看清了對方心意。當下不禁微微冷笑,左手大拇指則憑虛而劃,按出數十團大大小小的黑白氣團護住周身。霎時間氣團迎上消魂劍勢,登時迫出“啵啵啵啵啵啵~~”連環不絕的爆破輕響。消魂劍影消散,就隻餘下最後也是最具威脅力的一劍中宮直進,卻偏偏又迎上了——甯道奇的右手。
五指聚攏,形如鳥啄。劍啄交擊,赫然竟爆發出一下猶如暮鼓晨鍾般的深沉鳴響。響聲餘韻不絕,在衆人耳邊回環萦繞。消魂紅光聚斂,竟凝成鮮明的〖卍〗字佛印,瞬間飛出直印向甯道奇。此招正是梵清惠練成後從未以之對敵過的一着〖劍神無我〗。
《慈航劍典》号稱四大奇書之一,與《戰神圖錄》、《魔策》、以及《長生訣》并列,其神奇玄妙之處,絕非普通武功秘籍可相媲美。除去實質殺傷力外,更着重精神意念上的修行。就如何當年天晶傳人南宮問天,他自創〖天心劍勢〗,其中最後一着天仁劍極沒有絲毫力量,純粹是以仁愛感化敵人。可見武學到了最高境界,都是殊途同歸。
天仁劍極配合天晶,就連充滿殺戮與破壞原欲,一心滅世的魔籽都可以感化。劍神無我自然達不到如此程度,但梵清惠全力施爲之下,也自信必定可以憑借自身信念感化甯道奇,使他明白本身行徑的錯誤。彈指之間,佛印金光透入甯道奇額頭,果然使得這位散人的動作爲之——徹底停頓。刹那間兩人的神識同時脫離身體,仿佛飄往不可測度的玄異幻境。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仇恨悲痛、以至于成住壞空等等諸般感受紛緻疊來,隻在黃粱一夢間,兩人竟同時停下了所有動作,變得宛若泥塑木偶,反應全失。
不,不是反應全失。至少,甯道奇不是!霎時間他本來散渙的瞳孔猛地收縮,精光閃爍間,他哈哈一聲長笑。眉心處之前透入的佛印金光,竟被彈出腦外狠狠震成粉碎。梵清惠嬌軀劇震,不可思議道:“甯……”話尤未畢。甯散人的太極黑白氣團急遽凝成,反過來烙進她印堂之間。這清麗絕俗的出塵仙子登時如遭電擊,“叮當~”聲響,消魂脫手落地,光華盡失。劍手自己則雙膝一軟,頹然跪倒。
甯道奇負手退開兩步,搖頭道:“梵師妹妳驚才絕豔,實是靜齋二百年來最出色的傳人。隻可惜道心畢竟不堅,竟終于落得如此下場。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可憐、可歎啊。”嗟呀甫定,卻回身向楊秀拱拱手,道:“王爺,甯某幸不辱命。此女如何發落,還請王爺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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