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素還沒洗臉刷牙滴分割線——
異姓兄弟勢危,已經緩過氣來的箭手自然沒有袖手旁觀之理,他一反手,同時從背上箭囊紅抽出九枝狼牙利箭閃電射出。正揮劍狂攻刀客的唐遊猛然聽得耳邊風聲突異,百忙中回頭匆匆一瞥,隻見九矢合一,後箭搭前箭,真氣内勁相互貫通疊加。速度雖然因此稍慢,但力量卻比正常時全力射出的一箭暴增九倍,決非普通連珠箭技可比!
唐門門主心頭凜然,實在從來沒想過世間居然可以有這種詭奇霸道,兼而有之的神妙箭術。雖然眼看隻要再多加兩分力,必定就可把那刀客斃于劍下。但與此同時,自己也必定要付出不菲代價,那可實在劃不來。當即拗身回臂,〖長歌〗劍浪迎上“九矢連珠”,不作正面硬撼,而從側面挑撥削刺分割九箭,使它無所施其技。
論本身功力,唐遊畢竟勝過那箭手許多。加上唐門三絕劍輕靈巧妙,“九矢連珠”頓被化整爲零,再也難成威脅。然而被它緩了一緩,那刀客已經乘機從無法抽身的困境中解脫出來,站穩腳步喘息方定,長刀攻勢再起。苦修三十年的内家真氣,孤注一擲盡數彙聚長刀。如山刀影千重萬疊,再戰〖長歌〗。
連翻拼鬥,“萬綠叢中一點紅”劍招漸老。而敵人此退彼進的連綿攻勢,更讓唐遊沒有機會可以稍作回氣。隻是這老江湖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眼看戰況逐漸不利,反而更能靜下心來沉穩迎戰。左手肌肉滑縮,藏于袖内的獨門暗器流星刺再度入手,鼓盡餘力五指彈張,烏光乍閃,卻是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唐門暗器三絕:暴矢迷星!暗器份量雖輕,可是一經唐門獨特手法射出,力量絕不下于世間任何強弓硬弩。一眨眼間刀山攻勢全被流星刺接過,刀客自顧不暇,眼睜睜看着數道烏光從身邊掠過,筆直射向再來不及抽箭還擊的箭手。他心下一涼,急聲喝叫道:“老二,快躲開!”
來不及了,電光石火間那箭手身法再快,又怎麽快得過小巧暗器?無可奈何下惟有緊咬牙關行險賭博。當下他坐馬沉腰,高舉無箭之弓拉弦虛放。“嘣~”的一聲震鳴,畢生修煉的功力随弦發動,透過特制中空弓弣,猛然爆發出強勁無倫的沖擊音波。五枚流星刺被無形音爆轟擊,登時在半空中頓了一頓,竟被硬生生震得歪斜偏差,準頭全無。這正是箭手的救命絕招:“雷音撼空”!
若無三十年以上勤修苦練的渾厚内家真氣,休想能夠将此招運用自如。箭手平時私下練習,幾乎從來都沒有成功過。可是當人在面臨生死關頭之時,往往就能激發出連自己也不敢想象的潛力。箭手豁盡十二成功力,竟然奇迹般一舉成功。
度過危機不等于就此安枕無憂。暴矢迷星縱然未能殺傷敵人,但已經成功替唐遊争取到回氣機會。他“嗬嗬~”地吐出一口長長濁氣。唐門三十六絕藝之一的〖天罡遊經〗随念而轉,真力充沛遊走全身,唐遊橫劍當胸,厲聲喝道:“受死!”〖長歌〗激顫,主動強攻先發制人。
與之前“萬綠叢中一點紅”相比,這一劍可謂簡單平實得出奇,沉穩緩慢得可笑。甚至三歲小孩慢慢走來,速度也比他此刻揮劍的速度還要快上些許。然而更奇妙的,卻是這一着慢得本來不可能擊中任何人的劍招,竟令人與劍同時如虛似實地裂分爲二,分别擊向彼此相隔足有三、四丈之遠的刀客箭手。這卻正是一種已經超越想象的“神速”之下,才會在人類眼眸中所造成的“殘像”。如此快慢極端,異常不協調的怪招,恰是唐門三絕劍之二:“左右逢玄兩亡空”!
從未見識過如此神妙劍招,絲毫不敢大意的刀客箭手一趨前一退後,不約而同催谷起本身功力嚴陣以待。猶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的一呼吸間,四道身影雙雙擦肩而過。霎地又像全中了定身法,呆呆釘死在林間空地之上,一動不動。
兩個唐遊徐徐複合歸一,抖腕振劍,将兩滴鮮血從〖長歌〗之上吹走。身後傳來“叮當”清響,黑色長刀與大弓同時從中斷裂。刀客箭手衣襟并裂,由胸膛至小腹赫然突現一道長得恐怖的傷口。悶哼聲裏,兩人同時俯身撲跌在血泊之中,已是出氣多入氣少。
清脆利落殺敗兩人,唐遊收劍屹立,面上卻沒多少欣喜之色。“左右逢玄兩亡空”極耗真力,所以從不輕用。自從出道以來,這招他隻使出過三次,每次所對付敵人,都是江湖上名震一方的大豪。可是今日這刀客箭手二人名不見經傳,卻居然逼得他幾乎連壓箱底本事也不得不拿出來。而聽他們口氣,這兩人不過是别人家仆之類的身份,在他們頭上還有位什麽主人。仆尤如此,其主之厲害更是可想而知。那麽……自己究竟是不是應該就此抽身退出?
沉吟半晌,唐遊終于作出決斷,低聲冷哼着倒執〖長歌〗,展動身形繼續深入疾馳。反正這一場惡鬥,人已經殺傷,仇恨也結下了。哪怕就此退出,難道那刀箭二客的主人,就會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既然如此,倒不如繼續向前探索那寶物。假若寶物僥幸到手的話,自然萬事大吉。即使事有不諧,憑着自己這身武藝,要想全身而退,料來也不爲難。
唐遊身法快絕,一口氣直奔出兩裏有多。四周林木逐漸稀疏,江水拍岸聲則漸趨清晰,栖霞峰眼看就在眼前。驟然間身後林中“咻~”地發出一聲急響,緊接着有枝煙花火箭扶搖射上,在半空猛地炸開。雖然還在白天,依舊遠近皆見。唐遊心中凜然,知道必定是和那刀客箭手一夥的什麽人在發放信号。假若讓他們集結起來以衆敵寡,那可糟糕之極了。
有念及此,唐門門主當即深深吸口氣。全力疾馳之下,速度更快若風馳電摯,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前方豁然開朗,栖霞峰的紅色砂岩已在目前。他更不猶豫,飛身躍上棧道,迅速無比地繞山疾馳,片刻間棧道已盡,前方山勢凹陷,形成一大片空地。擡頭張望,隻見石窟洞口徑高三丈、寬兩丈有餘,遠遠看起來有若洪荒巨獸的血盤大嘴,正要啖盡紅塵衆生。洞口外十丈範圍内寸草不生,地面更似被大火燒過般盡是烏黑石礫。尚未真正進入,已覺詭異莫名,
自持身懷絕技的唐遊,刹那間竟不由自主地渾身寒毛直豎。然而,并不是因爲感受到了從那處洞窟中飄溢的兇曆之氣而覺得害怕。真正讓他感到恐懼者,是源自武學修煉到某一層次之後,所自然衍生的那份敏銳靈覺正在腦海中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有人來了。
不知道那是誰,更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甚至連對方是否有兵器在手,也完全不清楚。唐遊唯一知道的,隻是對方氣機已然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自己不動則已,隻要稍微一動,必将引來對方如暴風驟雨,不死不休的淩厲狂攻。
足有黃豆大的汗水迅速滲滿了額頭,唐遊全身肌肉繃緊,運足功力全神戒備身後源源不絕傳來的強大壓迫力。口中緩緩道:“尊駕……究竟是誰?”
“我姓——西城。”那聲音蒼勁沉着,語氣中蘊涵着無上威嚴。凝聲道:“淩雲窟是禁地。任何人都不準亂闖。速速離開,饒你不死。”
唐遊緊握〖長歌〗,片刻不敢松懈。道:“你……當真肯放我走?”
身後自稱姓西城的人淡淡道:“本座一生,從不說謊。”
唐遊松了口氣,道:“好。一言……爲定!”話音甫落,他陡然抽身淩空急躍,雙袖向後齊擺。刹那間但見逾百枚流星刺或直或曲或快或慢,縱橫交錯漫空激飛,寒光閃爍直似宇外繁星,挾迅雷不及掩耳的超高速轟打身後敵人。威勢固然驚人,可是更古怪的,卻是那過百枚流星刺就在擊中目标之前,竟然離奇内讧自相碰撞,使飛行軌迹變得在眼花缭亂之中更添眼花缭亂。
那自稱姓西城的人輕聲低咦,似是微覺錯愕。一疏神間,但看半數暗器四下散射開去再不成威脅,卻有剩餘半數暗器勁力狂增,化作暴猛銳罡,從各個不可能的刁鑽角度狠擊而至。
唐門暗器三絕:“飛星隕滅!”快似電猛如雷,破壞力實足洞天貫地,其悍霸處更是那自稱姓西城的人畢生從所未見。但他功力之高,實是驚世駭俗。若從階級境界而論,早已經到達〖超聖?入神〗的階段。右臂随意輕揮,五指間登時幻化出一團凝如實質的金色*繞身急轉,防守得絕對固若金湯,“飛星隕滅”再霸道,始終也難越雷池半步。
但就是這麽被阻得一阻,唐遊早似飛鳥投林,乘勢筆直射入了淩雲秘窟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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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十幾年前的往事,經蜀王府長史唐稷學之口娓娓道來,真是驚心動魄。直緊張得教人連氣也喘不過來。他說完這段,似是也感口幹舌燥。當下住了口,提起酒壺替自己滿斟一杯。席間幕星河、風夜雨、言妄姑三人正聽得入神,忽然就沒了下文。哪怕都是江湖中極有身份的高手,此時也不禁心癢難忍,齊聲問道:“下面呢?”
“這下面麽……卻沒有了。”代替唐稷學回答的,乃是蜀王楊秀。顯然這段往事,他早對之知之甚詳。頓了頓,看着席上衆人同時混合了不可思議和失望,更兼隐隐有幾分不悅和憤怒的模樣,楊秀不覺一哂。淡淡續道:“唐老門主進入淩雲窟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直經過半個月之後,本來迎接老門主的唐門人馬覺得不對,于是沿着岷江在淩雲山附近打探。他一路順着路上的蛛絲馬迹找到了淩雲窟外,這才發現老門主遺體赫然躺卧窟内,距離洞外隻有十步之遠,也隻剩餘上半身,腰間以下部分全都不翼而飛了。而那柄鎮門寶劍〖長歌〗雖還擱在身邊,可已經寸寸斷碎。”
唐稷學沉痛地歎口氣,道:“當時那人不敢多耽擱,于是帶上老門主的遺體就走。回到唐門時仔細檢查,這才發現在老門主兩邊衣袖上,都用鮮血寫滿了字。左邊衣袖是他入窟之前的種種經曆。至于入窟後的經曆記載在右邊衣袖,但卻已經被不知道什麽東西扯碎,隻能依稀看到幾個字,無論如何也拼湊不成完整句子了。不過在老門主懷内,我們又發現了些東西。”
不等衆人發問,唐稷學卻就從酒桌暗格裏取出個小小木匣,揭開蓋子,向衆人推出。
霎時間,幕星河、風夜雨、言妄姑三人呼吸同時爲之一窒。下面秘密石室中的楊昭雖然看不見,鼻端卻已經聞到了陣陣異乎尋常的香氣。無庸置疑,盒中所置放之物,正是——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