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不等唐稷學說完,已狠狠一拍酒桌,冷哼道:“高句麗蕞爾小國,卻野心勃勃,不在東西突厥之下。除夕夜太極宮新年大宴,他們就派個使者叫什麽乙支文德的,找個天竺和尚來肆意攪局,簡直視我大隋君臣如無物。隻可恨本王的〖遠飚神功〗還未完全練成,竟被那天竺和尚連敗我大隋的唐國公李淵和許國公宇文述兩位重臣,出盡風頭,耀武揚威而去。實在……哼!”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卻是無話可說。好半晌,那位“幕先生”遲疑道:“這高句麗小國果然可惡。不過……唉~,這種國家大事,咱們江湖草莽,卻也幫不上什麽忙。不過王爺意思,若是要出手教訓那名天竺和尚的話,幕某人倒也可以略盡綿力。”
楊秀聞言,向那位“幕先生”微笑拱手道:“幕先生公忠體國,本王在此先謝過了。”話中語氣,赫然十分客氣。石室下楊昭聽得暗暗琢磨,這位“幕先生”究竟何許人也?唐鍾情見楊昭面露沉思模樣,當即又附耳低聲道:“這位幕先生幕星河,是點蒼派掌門。大限神通和歸空印的武功修爲爐火純青,被譽爲西南第一高手,已經有十幾年之久了。
唐稷學又替衆人滿斟一杯,道:“高句麗竟敢蔑視我天朝上國,心懷不臣,遲早必要他們将今日欠下的債都償還清楚——但此乃後話。料想十年之中,兩國間會打仗的機會也不大。其實以我們大隋的國力,隻要當真做到衆志成城上下一心,别說高句麗,便是踏平東西突厥,卻又有何難?隻是……唉,當年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颛臾,而在蕭牆之内也’。今日事情,亦複如是。外憂不足慮,大隋真正難的,在于内患啊。”
幕星河肅言道:“願聞唐長史細說其詳。”蜀王府長史也不推辭,凝聲道:“大隋的内患者,正在于江東南朝故地的高門世族,尤其以嶺南宋家爲甚。他們大多仍堅持南人才是中華正統所在。或者心念舊陳不肯出仕,又或者依附于宋家家主,谯國公宋缺。宋缺明爲隋臣,暗藏不軌。在嶺南憑險自固,自行其事,一直不肯入朝谒謹皇上。嶺南之地名爲大隋疆土,實則被宋家裂土自立。更籍着交輸貿易,不斷向咱們蜀中滲透勢力。故此,唐某可以斷言。此僚一日不除,他日南北之間,必将再起幹戈。”
這幾句話簡明扼要,字字切中要害。石室下面的楊昭也聽得連連點頭。隻是又暗自冷笑。心想你倒說得冠冕堂皇。實質我們大隋最内憂的因素就是你蜀王老人家才對,這卻就不提了?
但聞上面立刻又有人接口忿忿道:“唐長史說得是。哼,宋缺那家夥,自持壟斷了嶺南物産,每年和獨尊堡聯起手來大發橫财,卻讓咱們連骨頭都沒得啃。他奶奶的,再這麽搞下去,咱們可真要變成叫花子,非得上街讨飯不可了!咳,隻恨老言武功低微,不然非跑去嶺南,把他姥姥宋家的十八代祖宗墳墓都給開出來不可!”
原來這姓言的名叫言妄姑,是酆都言家堡堡主。祖傳的〖僵屍死魂功〗詭秘邪異,厲害非常。酆都坐鎮三峽要沖,占據長江水路,大搞溝通巴蜀與嶺南之地的運輸生意,本來油水豐厚。但天刀宋缺勢力龐大,又和蜀中獨尊堡聯手,卻教言家堡本來能賺十分的利潤,變成了隻剩餘半分。不但是他,其他蜀地商賈境況也差不多類似。他們無論要做什麽生意,都得先看宋家和獨尊堡面色。肥肉是決計沒得吃了,頂多不過揀着人家瞧不上眼的,吃點殘羹剩飯而已。
常言道奪人财路,尤勝殺人父母。蜀地商賈對宋家和獨尊堡,都可謂積怨已久。然而宋缺是楊堅親封的谯國公。雖有不臣之心,卻未有謀反之舉。明裏實在叫人找不出把柄對付他。而暗裏嘛,天刀威震嶺南垂二十年,生平從未一敗。幾年前擊敗霸刀嶽山及南海仙翁晃公錯兩大高手,更令他威望如日中天,不可動搖。衆商賈哪怕再恨得咬牙切齒,又怎敢不知死活地去惹他掌中的神兵東皇太一?
言妄姑破口大罵半晌,直至自己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了,聲音方才逐漸低落。楊秀又命唐稷學又替衆人滿斟一杯,舉杯道:“風掌門、幕先生、言堡主,三位都是名震天下的一方尊主,武功之高深,本王雖處廟堂之上,向來也是久仰的了。今日難得會面,更兼得知三位都如此忠心爲國,本王實有不勝之喜。且請滿飲此杯。”
衆人連道不敢當,舉杯幹盡。楊秀沉聲又道:“實不相瞞。今次本王之所以廣邀衆位英雄豪傑前來成都相會,除了替小兒作周歲生日之外,更有意請各位出手,協助本王做一件大事。這件事假若成功,大隋朝的内憂外患不敢說盡除,至少也能解決去大半。但這件事其中頗有難處,要成功,便非冒九死一生之險不可。所以各位假如不願的話,本王也不勉強。”
席上三人又是大眼瞪小眼,心道果然宴無好宴,難怪你老哥這麽小題大做地爲個小孩子做生日,原來卻是掩人耳目之舉,最終醉翁之意,全不在酒也。幕星河無論輩分武功,在三人之中都是最高。當下率先開口道:“隻要不違反朝廷法紀,也不違反咱們俠義道的本分,更在咱們力所能及範圍之内的,王爺有什麽吩咐,都請開口就是。”
幕星河這話說得倒是狡猾,什麽朝廷法紀不必多講,單提那“俠義道的本分”和“力所能及”兩句,當中便大有空隙可鑽。楊秀何等精明,怎麽會聽不出幕星河的推搪之意?但天下熙熙,皆爲名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他就有信心,絕對可以将眼前三人說動。而假若軟的不成,他也早就準備好了硬的一手。軟硬兼施,不怕這三人不就範。楊秀如此處心積慮,原因隻有一個。要完成那件大事,三人手上所持有的神兵,就是必須得到的助力。
追源溯始,這件大事的最開初,其實來自唐門上代門主一次奇遇。爲了大事能成,唐門整整已經籌備了差不多二十年之久。所以相對來說,唐稷學倒還比楊秀更加着緊這事。當下他和楊秀打個眼色,站起來緩緩道:“風掌門、幕先生、言堡主。不知道三位是否還記得鄙門的上代門主呢?”
唐門門中子弟過萬。雖然說都是一姓宗族,但幾百年繁衍下來,有許多人彼此間的血緣關系已經甚淡。再加上門主地位并非由某一房之人世襲,而是由前任門主及長老共同挑選,能者居之。所以上代唐門門主,卻不是唐稷學的父親,按輩分他叫聲族叔就是了。
這時聽及唐稷學提起,風夜雨卻當即笑道:“貴門上代門主唐遊老先生,修爲精湛,德高望重,向來最喜提攜後學。當年風某初出道時,也實在受過老先生不少好處。唉~可惜天不佑善人,唐老先生當年仍是春秋正盛,卻忽然就患了急病去世。蜀中武林頓失一擎天支柱,可惜,可歎啊。”
唐稷學神色嚴肅,搖頭道:“錯了。當年老門主驟逝,其實并不是患病,而是其中另有隐情。卻關系到了他的一次奇遇。而正是這件奇遇,才讓我們知道了一個已經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那便是——龍遊岷江!”
※※※※※※
開皇八年,楊堅譴晉王楊廣率兵南下平陳。大軍分爲兩路,其中一路在蜀中乘上船隻。沿岷江順流而下,準備出三峽俯攻荊州。沒想到船隻起航才沒多久,忽然遇上大風雨肆虐。岷江水流激增,天地間一片昏暗。無數大小船隻或者失控翻倒,或者不由自主地被水流帶動,撞上江心暗礁而沉沒。竟是尚未出師,眼看着竟已有全軍覆沒之危。
正在這緊急關頭,驟然有道燦爛紅光從岷江水下沖天而起,裂雲破霾,氣勢磅礴,顯得神聖不可侵犯。緊接着風消雨散,本來烏雲壓頂的天空大放光明,一切恍若神迹。混亂中無數官兵瞠目結舌,惶然不知所措。忽而,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指着水面,發狂般高聲大喊道:“龍!水下有龍啊!”
衆人聽見呼喊聲,一齊趴在船舷邊向下張望。果然就看見水中有道巨大黑影,從頭至尾足足好幾十丈長,正環繞船隊不住蜿蜒遊動,似乎是專門出來守護船隊不受風雲侵害的。
天降神龍守護,正是大大吉兆。霎時間船隊上數萬官兵同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振。當時就抖擻精神,操作船隻重新整編成隊,揚帆起航而去。不久以後,大隋兩路大軍合流,果然輕而易舉就平滅南陳,一統天下。爲了紀念這件事,楊堅于是下聖旨,把這段水路所經過的當地南安縣改爲龍遊縣(後世則改龍遊縣爲樂山縣,一直沿用到二十一世紀)。
然而當其時也,目睹岷江裏潛龍遊動的,卻不僅隻有船上的大隋官兵,還包括了一位本來與此絕無關系的局外人唐門門主唐遊。而他的命運,也正因爲這條潛龍,而被徹底改變。
唐遊本在江東的故友家作客。因爲隋陳間戰事一觸即發,他爲了躲避戰火,于是提前在端陽節之前辭别故友,啓程返回蜀中。卻沒想到适逢其會,剛好也目睹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唐遊身爲唐門門主,無論文才武功,都堪稱人中龍鳳。更兼性格喜愛遊曆四方,見多識廣。和一般愚夫愚婦,以及戰船上那些大字不識半個的大頭兵們完全不可同日而喻。此刻看見水下潛龍,他非但不驚,反而生出極強烈的好奇之心。當下施展輕功,沿着江岸緊追而上。
——————
存稿還有幾萬字就用完了,着急中。可是天氣太冷,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趕緊補上。話說,難道後天真的來了嗎?
ps:lker幕星河、仙狐草、還有姑妄言三位龍套黨出場,請大家鼓掌:)
最後……12照例要拜飄和求收藏,阿裏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