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楊昭自己之外,簡直沒有其他人能夠聽到這笑聲。證據就是錦袍客和梵清惠二人,自始至終都把心神貫注在聆聽外界動靜之上,絲毫也未曾留意到身後異狀。
那“咭~”的輕笑再度響起,聲調陰森,而且虛虛蕩蕩,全然捉摸不到究竟發自何方。假若換了旁人,定是吓得膽顫心驚,渾身毛骨悚然了。可是楊昭本來就是小事上随随便便,越遇上大事反而更加沉穩鎮定的性格。此際聽那笑聲來得詭秘,心中多少也猜到了點端倪。他面色一沉,眼光肅然,在心中叫道:“朋友好高明的手段,楊某佩服,佩服啊。”
“佩服我?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你這個小王爺,倒也還有幾分眼光,不算草包。”
楊昭方才出聲,心裏立刻就有了回答。那聲音略帶驚訝,聽起來甚是年輕——但畢竟隻是在腦子裏‘聽見’而已,所以也不大作得準。楊昭心中淡笑,道:“見笑了。請問朋友眼下身在何處,何不現身相見?”
“現身相見麽,總有機會的,但卻不是眼下。”那聲音笑道:“現在我可還在外面,正要幫忙應付那些過來找你的人呢。怎麽樣,很失望是不是?”
那神秘人居然是敵非友,楊昭确實有點失望。但這失望之情隻在胸中一閃而逝,随即已若無其事道:“大家立場不同,各爲其主而已,那也不算什麽。不過,朋友既然和甯散人梵小姐兩個是一路,又何必藏頭露尾?難道其中又有什麽難言之隐?”
“哈哈,你這個小王爺,倒也真有意思。想要挑撥離間麽?”神秘人笑道:“不怕老實和你說。雖然和姓甯的姓梵的是一路,可小爺我生平最讨厭的,就是那些不懂裝懂的半瓶子酸醋。剛剛你罵那姓甯的幾句,哈哈,當真罵得好,罵得妙。簡直說到小爺心坎裏去了。一天到晚把天機天命挂在口邊,我呸!玄門學問淵深如海,他能懂得多少,又幾時花過心思去鑽研了?不懂裝懂,濫竽充數,簡直把我們的面子都丢光了。”
楊昭越聽越覺驚訝,試探着道:“朋友你這兩句話……似乎認爲姓甯的所說李氏代楊,李世民會當皇帝這個推測,不對?”
神秘人傲然道:“是對也不對,當中另有玄機。姓甯的假如一味盯着現在唐國公府上那個李世民去施手段,嘿嘿,到頭來隻不過是竹籃打水,落得一場空罷了。但是其中詳情嘛,你畢竟也是姓楊的,卻不能對你多說了。”
神秘人這話說得隐晦,假若讓其他人聽見了,隻怕就如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可是楊昭卻是穿越過來的,擁有許多先知優勢。一聽之下立刻恍然,卻又是吃驚又是佩服。在心中緩緩道:“這也不算什麽。我總是相信事在人爲的。嗯,談了這麽久,還不知道朋友究竟是誰,實在失禮。敢問朋友高姓大名。”
神秘人笑道:“這個倒告訴你也沒關系。記好了,我姓袁,名天罡,是正一……啊,糟糕!”突然輕聲驚呼,然後就完全沒了下文。楊昭也顧不上去想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爲此時此刻,他心中早已經被“袁天罡”這三個字給塞得滿滿當當。
思緒尤未能定,突然又聽見頭頂傳來幾下極沉重的悶響。似乎正是壓着石室出入口石闆的那口大水缸被人用力拖開了的樣子。錦袍客微驚,立刻吹熄火折,和梵清惠同時潛運龜息功。不僅呼吸停頓,甚至連心跳也變得若有若無。黑暗之中,兩人當真就像融入了空氣裏面。即使靈覺最敏銳的高手,也無從發現他們的存在。
一片落針可聞的沉寂中,楊昭依稀聽見頭上有人叫道:“把這塊石闆掘開。”緊接着“當、當”兩下金鐵交擊之聲,有人大聲慘叫倒退。随即就聽白雲歎道:“藍絲師妹,妳真的半點舊情也不念,非要做得這麽絕嗎?”
之前說話那人也是幽幽歎口氣,柔聲道:“師姐,妳爲難,小妹知道。可是小妹的爲難,又有誰知道?其他暫且不說,他可是開心的兒子啊。當年咱們和開心共抗炎帝,同赴患難,這份舊情,師姐難道就忘記了?”
白雲頓了頓,決然道:“摩诃葉武功雖然不及炎帝,可也是個野心勃勃的大魔頭。别說昭兒根本不在我這裏,假若他真的在,那麽白雲更是拼了這條命,也決不能你們将他再帶回極樂宗,受那種外道邪說的蠱惑。”
藍絲聲音同樣轉冷,道:“極樂宗宣揚的是不是邪說,小妹不管。總而言之,今天晚上這裏我們是搜定了。假如掘開石闆後找不到人,要打要殺,小妹都任憑處置。”随即隻聽“锵~”的響聲,似乎是拔出兵器,準備動手了。
兩人相互對峙間氣氛之肅殺凝重,霎時間竟穿土破石,直透地底石室。楊昭縱使眼前一抹黑,可是也不由得爲之一凜。陡然間隻聽石室上的地面似巨錘擊鼓,極快極重地連響七下。但聽白雲道:“以雜解快,炎陽拱照?好!”
聲尤未畢,地面外又是一下重震,随即就有金鐵崩碎的清脆裂響傳來,“叮叮當當”灑了遍地。藍絲也喝道:“以力克繁,烈炎破天!師姐這招,比當年可更精進十倍了。再接我這招炎厲瘋行。”
“住手!”白雲似是格住了藍絲攻勢。她歎口氣,無奈道:“勢不可去盡,話不可說盡。凡事若然太盡,緣分勢必早盡。師妹,妳一定要這樣決絕?”
藍絲也似是住了手,黯然道:“開心已經被師,父搞成那樣了。師姐,難道你真願意看見那孩子也一輩子身不由己,隻能做個任憑操縱的傀儡麽?”
白雲默然無語。好半晌,她方才一聲歎息,道:“罷了。”腳步聲起,終于向旁邊讓開。幾下鐵鏟挖掘之聲接踵而起,然後又是撓鈎鈎住石闆向旁邊拖拉。眼看脫困在望,楊昭卻又下意識向錦袍客與梵清惠所在的方向瞥了兩眼,心中不喜反憂。
趕狗入窮巷,惡狗走投無路之下的絕地反撲,才是最猛惡厲害不過。當真打起來的話,不管誰勝誰負。自己可都是首當其沖要遭殃的。可是即便想到了這一層,以自己眼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狀态,又真是束手無策,卻教他怎麽辦?
還沒等楊昭想出個什麽好辦法來,頭上火光一亮,石室入口已經被挖開。有名身穿藍色紗衣,頭發也是天藍色的豔麗女子手裏拿着火把,低頭向下,面張望。
石室本來就地方狹窄,而且又四四方方地,連個可以躲藏的凹角都沒有,理所當然應該可以一眼就看見了楊昭他們三個人的存在才對。可是那藍衣藍發的女子卻滿面驚訝,仿佛根本看不見石室裏面的人。她發了半晌呆,情不自禁叫道:“師、師姐?”白雲被她這種反應搞得莫名其妙。也探身過來向下看。看到的卻不是石室出口,而是實實在在的泥土。
白雲下意識“啊~”地掩口輕呼,道:“怎麽……”腦子裏閃電般轉過幾個念頭,立刻及時控制住自己,好險沒把下,面的話說出口。淡淡道:“我之前就說過了吧,這裏根本什麽人都沒有。”
“沒有?可是……”藍絲還是滿腔的難以置信。要說這裏真的沒有人,那麽白雲和自己動手過招是爲了什麽?可要說下,面有人吧,這裏明明看見就隻有泥土啊?發了半晌呆,她忍不住伸腿在那塊泥土上踩了兩腳,更蹲下用手挖了幾下。感覺仍然貨真價實,那就是一片普通泥土。
藍絲她還不甘心,當下掐訣作法,運起易經玄鑒中的玄術,口中念念有詞向下一指。泥土上“哧~”地冒出輕煙,依舊什麽反應也沒有。白雲卻不明就裏,惟恐繼續任她搞下去又會露出什麽馬腳,沉下臉閃身擋在藍絲身前,喝道:“師妹,妳胡鬧夠了沒有?要不要把我這所庵堂拆掉,然後再掘地三尺?”
兩師姐妹鬧得翻面動手,到頭來卻一無所獲,藍絲也自覺灰頭土臉。讪讪道:“打擾師姐休息了。小妹改日再上門道歉。”起身打個招呼,率領士兵們魚貫退出庵堂。不多時馬蹄聲起,鐵甲騎兵隊遠離而去。白雲輕輕書站了口氣,連忙返身回入院中,叫道:“梵師妹,甯道兄?你們可還在嗎?”
“小妹們在這裏。”梵清惠優雅動人的聲音從地下傳出。那片看上去完全沒有異常的泥土,忽然自動變形扭曲着快速褪去了泥土的顔色,化作一片虛幻不實,猶如水波似的薄膜。緊接着,有條曼妙身影如出水芙蓉扶搖躍上,正是那位不論什麽時候,都總是有若天仙下凡的靜齋傳人。
錦袍客随即也拎着楊昭衣領跳了上來,一手撫胸,心有餘悸道:“好險啊好險。幸虧有高人及時加以援手,否則這次當真不堪設想了。”
白雲奇道:“你們一直在下,面?可是……怎麽可能?”
梵清惠也苦笑道:“剛才我們一直都在下,面,甚至連那異族女子的動靜和表情。也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呢。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高人,居然能夠使出這樣高明的玄門法術,小妹當真聞所未聞。”
白雲更未答話,卻隻聽屋脊上驟然一聲長笑。有把清越聲音朗朗道:“得蒙梵仙子謬贊,後學晚輩,實在不勝惶恐呢。”
這聲音一出,登時把在場衆人的眼光都吸引過去了。錦袍客大袖微顫似乎想要出手,但随即又按下,皺眉問道:“是誰?下來相見。”
屋頂上那人恭恭敬敬地答聲:“是。”随即飛身躍下,緩步向衆人走近。火把照耀之下,隻見那人原來卻是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道士。
他相貌五官倒也隻普通,但卻天生滿頭白發。眉宇間氣質桀骜不群,嘴角邊則無論何時何地,都總帶着一分自信的微笑。這種種特異加起來,足以使人見過他第一面之後,就再也難以忘懷。卻見他行進到衆人三尺之外,忽然躬身長揖,笑道:“正一道門下第二代弟,子袁天罡,見過甯師伯、梵仙子、還有白雲師叔和這位小師妹。弟,子援手來遲,教幾位尊長受驚了,恕罪,恕罪。”
白雲奇道:“你……是正一道的弟,子?剛才那個法術,是你施展的?”語氣中竟是難以置信。要知道藍絲得到了易經玄鑒的真傳,玄術上修爲之高,比起百多年前名震江湖的神算子卓不凡,隻怕也是毫不遜色。眼前這小道士年紀輕輕,居然就能在玄術上蓋過了藍絲,要不是親眼所見,說出來有誰能夠相信?
袁天罡卻不以爲然地笑笑。道:“區區〖炫光換形術〗而已,正一道是天下玄門正宗,這種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錦袍客接口問道:“你師,父是誰?怎麽我在峨眉金頂時,卻沒有見過你?”
袁天罡笑道:“家師如晦真人,向來在正一宮作主持。故此弟,子一向在終南山修道,卻未上過兜率宮。”
錦袍客聞言不禁微愕,道:“什麽?你是如晦道兄的徒弟?這可真……真是名師出高徒了。”
原來當今正一道的第一代大弟,子,合共有四人。分别是大師兄朝陽天師、二師兄幻忘子、三師兄玄如晦、以及年紀最小的四師弟。幻忘子素行不良,屢犯門規,很早就被逐出師門,投靠了當朝越國公楊素助纣爲虐。四師弟在師兄弟中天分和武功都最高,但錦袍客卻未見過,隻知道他姓張。十年前已經離開中原,據說是往西邊的大秦(羅馬)遊曆去了。
朝陽天師和摩诃葉決戰落敗後,就在峨眉金頂的兜率宮内閉關不出。本來建在終南山上的正一道大本營,就交給了三師兄玄如晦主持大局。而玄如晦體弱多病,更兼資質所限,護教武學〖正一純陽功〗的三大境界中,隻修練到初階的旭陽級就行人止步了。所以他在武林中向來聲名不顯,朝堂上也沒多少人會将他放在眼裏。摩诃葉之所以沒有殺上去将正一道的門徒斬盡殺絕,顯然也正是因爲看不起玄如晦之故。
沒想到這玄如晦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次派個徒弟袁天罡下山,甫出手就解救了錦袍客等人。卻怎不教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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