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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又稱蜀山。山中向多奇峰古刹,自古相傳,有劍仙俠聖出沒。在道教傳說中,此山乃爲淩虛洞天,又稱靈陵太妙天,在天下三十六小洞天中排名第七。山勢挺拔雄偉,爲群海環繞。最高峰處常年虹光綻射,故名之爲:峨眉金頂。
天下道門,本來隻有南宗龍虎山張天師一脈。東漢末年時,巨鹿人張角受南華老仙三卷《太平要術》而創北宗太平道。及至東晉年間,孫恩合并南北兩宗而創天師道,後來又改名爲正一道,于峨眉金頂建兜率宮,稱爲天下道門之正宗。
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其實經過數百年五胡亂華的大動,亂以後,當今之世無論南北,宗教勢力都可謂舉足輕重,足以影響江山誰屬。當楊堅即位之初,北方佛道勢力兩分,道門還稍占上風。于是楊堅爲鞏固帝位,拜當時正一道新就任的掌教朝陽子爲天師。正一道成爲天下第一大派,當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風光無限。
可惜好景不長。開皇九年,楊廣爲晉王率軍南下平陳,一戰而功成。其時南朝佛門亦多受其庇護,故而楊廣勢力大張,奪嫡呼聲也不斷水漲船高。其後極樂宗崛起,摩诃葉在皇室中影響漸深漸廣。雖然正宗佛門勢力,因爲多受排斥而日益衰微,但楊堅日益遠道而近佛,終于誠心歸依。
楊堅長子楊,勇本來就笃信道教。其時更因爲自覺太子儲位岌岌可危,于是和朝陽天師一拍即合,與楊廣及其背後的極樂宗勢力展開了連番明争暗鬥。終于在開皇二十年,楊堅決意廢楊,勇太子之位,而改立次子楊廣。眼看形勢不妙,無論爲了正一道基業抑或其他,朝陽天師自覺和摩诃葉都已經勢難共存。爲了力挽狂瀾于既倒。佛、道兩大宗師終于在渭水沙洲之上,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
摩诃葉修練的護教神功六神訣,固然震古爍今,堪稱神懼魔驚。而正一道的正一純陽功,同樣非同泛泛。據說隻要修練到颠峰時,可以禦劍飛行,立地成仙。朝陽天師雖然未到如此境界,修爲卻也已經爐火純青,向來有天下正道武功第一之名。
沒想到兩大宗師一場激戰,先動口、再動手,先鬥文,再比武,朝陽天師竟然樣樣都被摩诃葉壓了一頭,最後更被打落渭河,生死不知。待得三個月後朝陽天師重返峨眉金頂,楊,勇已經被廢爲庶人,楊廣則順利登上了太子寶座。大局已定,一切都回天乏術了。
自始之後,朝陽天師向外宣稱閉關,并立誓終生不再下峨眉金頂一步。各地正一道勢力則紛紛被極樂正宗以壓倒性力量連根拔起,勢力急劇衰退,眼見得複興無望,如今隻能龜縮巴蜀、漢中一帶。苟延殘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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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元年正月初一,幾乎也就是在大興城皇宮之中,楊堅大宴群臣與諸國使節同時。峨眉金頂兜率宮中,卻是冷冷清清,幾乎找不到半絲過年的熱鬧氣氛。朝陽天師也未如往年一樣端坐宮中,主持那一年一度的年終門徒大考。卻是現身于宮外摘星台上。
這摘星台乃峨眉金頂上的一柱孤峰。形狀陡峭如削,如高塔孤聳。假若沒有身負絕頂輕功,則萬萬難以攀上。而此際摘星台那方圓不過三丈左右的峰頂平台之上,卻鋪着一席、一機。機上擺放了酒壺酒杯,兩人分踞席上,正對坐而飲。
星光之下可見,坐在朝陽天師對面那人外貌看起來約莫四十許。峨冠博帶,留着五縷長須,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雖則踞坐,卻也不比旁人站着矮上多少。意态飄逸,頗有出塵脫俗之慨。他見朝陽天師連盡三杯之後,又再伸手去提酒壺,不禁眉頭一皺,勸道:“天師,酒能傷身。您此際傷患尤未痊可,卻是不宜多喝了。”
朝陽天師面色陰沉,卻不聽勸阻,依舊滿斟飲盡,澀聲長歎道:“不喝酒,我倒還能幹什麽了?養傷?嘿嘿,我這傷還能養得好麽?即使便養好了,卻又于事何補?”
那錦袍客搖頭道:“勝敗不過兵家常事,天師一時失利,也用不着太過耿耿于懷。天師身爲我道門領袖,正教翹楚,肩負天下蒼生禍福,切不可自輕,否則豈非就遂了極樂妖宗那些邪道妖僧的心意?至于天師這傷勢麽,雖然棘手,但也不是沒有治好的機會。”
朝陽天師手一顫,酒水潑灑,打濕了胸前衣襟。他也顧不上擦拭,連忙追問道:“甯道兄,你有辦法?”
那錦袍客點頭微笑道:“這個多月來我翻閱兜率宮中秘籍經典,再結合往日所學,确診出天師傷勢的根源,在于幾條主要經脈受創。要修補傷患,尋常藥石并無效驗。但假若可以煉出道門至高無上的九轉金丹,則不但天師身上區區傷勢可治,而且當可更進一步,達到傳說中禦劍飛升之境。屆時莫說一個摩诃葉,便是有十個摩诃葉,卻又何足道載?”
朝陽天師一愕,面上流露失望的神情,歎道:“要煉成九轉金丹,當真談何容易?自廣成仙師以來,曆代道門先賢盡智竭力,始終一事無成。二百餘年前,葛洪先師親手制成〖丹劫〗,後來丹王安世清又煉出〖丹毒〗。兩者合二爲一,本來可以成就真正的九轉金丹。偏偏又被那姓燕的蠻夷機緣巧合下吸收了去,真是糟蹋寶物。”
那錦袍客微笑道:“燕大俠一代奇人,心系蒼生。〖丹劫〗和〖丹毒〗被他取去雖然可惜,但也不算明珠暗投。再且兜率宮有當年姜尚先師留下的八卦爐,天師的三師弟幻忘子道兄又于此道浸潤多年,造詣該當不在丹王之下。隻要天師肯盡釋前嫌,請幻忘子道兄回山。那麽要重現〖丹劫〗和〖丹毒〗,再進一步煉成金丹,也并非全然的沒有希望。”
朝陽天師歎道:“恐怕隻有如此了。但縱使成功,也是多年以後之事。遠水難救近火啊。”
那錦袍客也點點頭,道:“道消魔長,此乃氣數使然,非人力可以挽回。道家師法自然,此時正宜暫且蟄伏,培養實力以待來日。反正極樂妖宗逆天行事,不出十年,勢必盛極而衰。我輩羽士修練有成,雖不敢說長生不老。但要延年駐顔,也隻易如反掌。這點點時間,我輩還等得起。”
錦袍客雖然多方開解,但朝陽天師終是心中郁結難結,沮喪道:“也隻有如此了。唉,太子當日,于我實有知遇之恩,彼此更具師生之誼。今日他不幸被廢,這也罷了。楊廣那畜,牲卻是全無手足之情,隻怕會暗下毒手,謀害親兄啊。”
錦袍客一哂,道:“甯某早在十年前,便已看出楊,勇無天子之相。若無九五命格,即使強行登位,也不長久。以天師之能,自然不難看出此點。卻又何苦逆天行事呢?”
朝陽天師沉默半晌,忽然凝聲一字一頓道:“要有九五命格,卻也并非人力不可爲。楊廣當初,豈非同樣也沒有帝皇之命嗎?”
錦袍客聞言劇震,道:“天師,難道你……”朝陽天師不待他說完,已點頭道:“不錯。當年女娲娘娘煉石補天,力挽天地狂瀾。雖然成功,卻也在煉石之地遺留下了足以逆轉乾坤的力量,使當地成爲十全之所。凡人隻要進入該地并且行使〖偷天換日,九轉乾坤大,法〗,那麽即使命格再爲平凡,也能成就九五至尊。既然楊廣可以倚靠十全之地登基爲帝,那麽楊,勇,他又爲什麽不可以?”
錦袍客急道:“天師萬萬不可如此。逆天改命,擾亂乾坤。雖能成就九五命格,卻必須以侵奪蒼生氣運爲代價。楊廣當年之舉,已令大隋國運減半。天師若再行此舉,隻怕……隻怕……唉~~”
朝陽天師搖頭道:“神州江山大亂數百年,好不容易才重歸一統。假若不是情非得以,我也不願如此。但楊廣生性輕浮,又多謀少斷,實在不是合适的天子之選。太子宅心仁厚,雖無帝皇之命,卻有帝皇之器。假若由他即位大統,正是蒼生之福。”
錦袍客亦是連連搖頭,道:“真龍天子五百年而一出,非人力可以強求。以甯某愚意,還是順其自然的爲好。”頓了頓,卻又道:“其實當日楊堅篡周立隋,得國不正,甯某便知楊氏享國必然不能長久。無論他日繼位的是楊,勇抑或楊廣,大隋亦當二世而亡。所以這十餘年來,甯某周遊九州,觀星追穴,欲尋龍脈之所在。終于在兩年前路經太原時,于留守府上空隐見紫氣萦繞。當時向人打聽,才知道是唐國公李淵的夫人生下了次子,取名世民。我嘗試求取此子八字,多番進行推演。之後又一一勘察李家祖上先人墓穴,終于确定……”
朝陽天師卻不待錦袍客把話說完,已大笑擺手,道:“豈有此理。李家那小子乳臭未幹,又豈會是什麽真龍天子?何況楊家氣運正屬鼎盛,大隋國祚哪怕因楊廣逆天之舉而減半,亦當享有百年。總不可能等李家那小子一百歲了才再來當皇帝吧?哈哈,哈哈哈~~”
錦袍客見朝陽天師不信,也是無可奈何。心知彼此意見分歧,再講也是無益。當即起立拱手道:“甯某才疏學淺,或者推演不确,亦未可知。天師修爲勝甯某十倍,蒼生禍福,卻都擔在天師肩頭了。還望深自珍重,切勿……”
話尤未畢,陡然間“轟隆”驚雷乍響。兩人不由自主擡頭仰望,卻同時爲之色變!隻見晴朗夜空之上,一道巨大紫電橫空閃現,把天地間映耀得一片雪亮。雷聲過後那紫電非但不散,反而凝聚成龍,在夜幕上夭矯翻騰,徑直由東往西邊大興城的方向飛去。朝陽天師不可思議喝道:“長空一聲雷,龍嘯萬,裏響。吐珠帝皇興,光耀我神州。真龍天子……竟在此刻出世!?”
話音甫落,西方天際果然光華璀璨。象征人間帝皇的紫薇星宿昂然現身,煥發凜然不可侵犯的神采。然而,卻并非一顆,而是整整三顆!三星争輝,光芒竟令夜幕群星皆爲之失色。
朝陽天師目瞪口呆,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真命天子隻有一位。可是……可是……”
錦袍客面色凝重,負手仰望,手中掐指訣算,好半晌,方才緩緩道:“上方一顆青色巨星,光芒最強,帝氣亦盛,然而失諸自然,威淩太過,似有刻意人爲之嫌,當是楊廣的本命天星。右側這一顆,色作赤紅,光芒深藏不露,看似衰弱,實質潛力無限。以甯某估計,應是李世民的雛龍天星。他朝得遇風雲,自然翺翔九宵,君臨天下。至于那緊貼着楊廣的紫色小星嘛……奇怪,真奇怪。此星竟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之前……竟無絲毫蹤迹可尋?”
“此星來得蹊跷,當中大有古怪。”朝陽天師面沉如水,道:“恐怕又是什麽左道邪魔弄出來的玄虛。爲蒼生禍福計,卻不能不調查個清楚。甯道兄,本天師受限于先前所發誓言,此際卻不能下山。一切卻都得勞煩道兄了。”
“此事關系蒼生,甯某自然責無旁貸。”錦袍客面色凝重,道:“事不宜遲,甯某這就動身,告辭了。”袍袖一拂,憑空躍下摘星台。隻片刻間竟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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