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少年沒踏進這個房間了,唉,已經記不清了,老父倚在窗台邊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默默地将門掩上。
“是阿雲嗎?”沒想到竟是父親先說話了。
他的腦筋很久沒清醒過,沒想到今晚他稍稍清醒了,起碼能記起我是誰。
“阿雲,過來,坐到爸爸的身邊來。”他始終沒有回頭。
我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邊,從窗外映進來的光芒靜靜地灑在他的臉上,這真的是五十多歲人應該有的臉嗎?如此的蒼老…
他看着窗外的遠方感歎:“時間過得真快啊,算起來,你也快畢業了吧!”
我愕然了一下,父親很清醒啊,連我快畢業都記得,我忙應道:“是啊,爸爸,明天我就南下到G市去實習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疑惑:“現在初中畢業就要去實習了嗎?”
我扶了扶椅子,令自己坐穩,才輕輕地說:“爸爸,我是大學快畢業了!”
他“哦”了一聲,一臉感慨,說:“時間過得真快啊,原來你大學都快畢業了,你妹妹還在念幼兒園呢…”
我一陣心酸,無言以對,妹妹去年已經念高二了。
他又說:“說起G市,我有一個堂弟在G市工作的,我給個電話他,讓他關照一下你吧。”
看着父親在抽屜裏搜索着,我苦笑,這麽多年沒聯系的親戚,誰認你啊?
“找到了!”父親把一張發黃了的紙條塞進我手裏,“上面有他的住址和電話,你放好了,等會我會與他打個招呼的!”
“爸,讓我來就可以了!”我随手将紙條塞進了褲袋裏,說不定人家早換電話了。
案親想了想,點頭說:“也好,爸的腦筋現在不太清醒,得罪了人家就不好,我這堂弟叫朱葛亮,他小時候發過次高燒,燒壞了腦子,所以有點輕度弱智的…”
我苦笑:“諸葛亮有輕度弱智…”
案親肯定的回答:“對,這事我可沒記錯的!他是叫朱葛亮!”
“…”
案親又再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話,我靜靜地聽着,直到挂鍾打響十二點,我才靜靜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無法入眠,直到天亮,才提起行李離開。
别了,我的家!
***********
南方的G市繁華熱鬧,空氣裏滲滿了浮躁與虛榮。
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火車的我,疲憊地靠在計程車的後排上。塞車了!有人說,塞車現象是作爲一個大都市的有力證明,我想讓那種現象見鬼去吧,我隻心疼車表上跳動的金錢。
折騰了半天,車終于駛出了市區,來到了坐立于近郊的精神病院…我實習的地方。
我拖着疲憊的步子來到他們的人事科,又折騰了半天,辦妥了人事的暫時挂靠,才驚詫地發現,他們并沒有安排我住宿的地方。
看到我神色不善,他們忙解釋人誰無過,況且健忘是上帝賜給人類的特權呀,看到我臉上已經布滿了烏雲時,他們馬上表示會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但一定要給他們幾天時間。
我看着窗外漸漸沉下來的天色,想的是今晚該到哪裏解決住宿的問題,他們想暫時讓我到留院部的病房裏面睡,但我沒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會睡到那裏去的,誰願意和一群精神病人住在一起呢?
這裏是近郊,并沒有旅館之類,該怎麽辦呢?忽然,我想起了褲袋裏那張發黃了的紙條。
地址剛好在這附近,是一個叫“伊甸園”的地方,我拼着不妨一試的心态,撥通了那個号碼。
電話響了很久,到我快要死心的時候,終于有人接聽了。
“喂!”這是一把溫柔的嗓子。
“你好!請問朱葛亮先生在嗎?”我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點。
“他出去了,”對方以相當标準的普通話來回答我,“你是朱先生的親戚?”
南方人很少說國語說得這麽标準的,這令我好感大生,我很爽快就答:“是的,你怎麽知道…”
“朱先生說他今天北方有親戚來,應該是你吧,他還跑出去接你呢?”溫柔的聲音說。
我愕然,難道父親真的和他聯系了,這麽久沒聯系的親戚竟然這麽熱情,還跑到火車站接我…
“喂?”對方的聲音令我從錯愕中反應了過來。
“朱先生又沒有見過我,他怎麽接我呢?”我疑問。
“他有你三歲時的照片,他說一眼就能将你認出來,哈哈!”對方很愉快地笑了。
狂倒!
“你現在的位置,我過來接你好了!”對方說。
我将精神病院的地址說了出來。
五分鍾後,我就在醫院的正門看到了她。我明白爲什麽有人會發明驚爲天人這種詞彙了,因爲我此刻便清晰地感受到這個詞語的深刻涵義。
“你就是朱先生的親戚吧?”美女溫柔地問。
我将電話裏那把溫柔嗓子與現實中的她聯系了在一起:“是的!”我對自己的鎮定功夫感到滿意,起碼面對這樣的絕色美女,我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平靜。
“我叫林黛玉,怎麽稱呼?”
“劉雲。林黛玉是倬号還是真名?”我有點疑惑
她笑了:“姓林的,起名就不能叫黛玉的嗎?曹雪芹沒注冊林黛玉這名字的專利權!林黛玉是我真名!”
我也笑了。
“上車吧!”她作了個手勢。
我才注意到她是開着一部男裝摩托車來的,我笨拙地坐到了她的身後,手也不知道放哪好。
她從倒後鏡看到了我尴尬的舉動,笑說:“既然是朱先生的親戚,我讓破例讓你摟着我腰好了!”
我看着她的腰,馬上想到了纖纖細腰這個詞彙,我笑,見到她之後,詞語也變得文绉绉起來。
車猛地發動,差點将我從後座上甩了下來,我慌忙将她的腰抱緊,兩旁的景物開始飛速地倒退,我喊:“爲什麽不給我安全帽啊?”
在動人的感覺與人身安全之間,我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安全。
我又喊了一聲,見她沒反應,終于放棄了這種徒勞的舉動。
很快,車猛地刹停,我的身子頓時猛地撞到了她背上,我“對不起”剛出口,馬上便奇怪她的身子爲什麽沒有慣性,由高速到停止,她的身體動也沒動過。
“你剛才喊什麽呀?”林黛玉溫柔地問。
“我問爲什麽不給我安全帽啊?”
“因爲已經到了!”她的手指向了一棟三層高的獨立别墅。
天啊!這麽豪華的别墅!我怎麽從來沒聽過自己有個這麽有錢的親戚啊!
我口瞪目呆地看着這棟叫“伊甸園”的别墅,林黛玉已經将車泊好,說:“你的房間朱先生已經準備好了,跟我來吧!”
我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後,她柔聲說:“伊甸園裏有好幾個租客,每個人都有點怪怪的,不過我相信你很快就會習慣的了!”
我笑:“包括你嗎?”
“對,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