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突然覺得這才叫生活
爐火焰越來越旺,進來的人沒向時穿打招呼,隻顧東張西望,時穿也沒理會,低着頭,順手将烤rou闆放在爐子上,而後将一小壺水拎到爐上,将酒瓶置于壺燙酒——頓時,整個大帳飄起一股淡淡的酒香。
跟在後面的黨項首領楊惟忠抽了抽鼻子,擠着眼睛,用肩膀一撞前面的辛興宗,辛興宗回身沖楊惟忠擠眼……對面,時穿穩穩地拿起刷子,仔細地在烤rou闆上刷一層油,順便悠然自得的沖兩位将軍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辛興宗擡眼望過去,爐火之下,隻見時穿臉熏出一道道炭黑印迹,顯得有點滑稽……考慮到自己初來乍到,辛興宗很和善的向這位夥夫點點頭,詢問:“管軍,你這香氣撓得人心癢癢,等會兒rou好了,也予我們嘗幾塊。”
說罷,辛興宗随手丢下一塊銀兩,而後随意地在帳四處遊dang,尋找闆凳準備坐下。
營帳内很幹淨很樸素,一張大型折疊桌擺在央,上面堆着各種令箭、令符,以及書。桌子四角各種點着四盞明亮的琉璃燈,帳篷一角擺着一張香妃榻以及折疊行軍chuang,chuang邊還有兩張猩紅se的上等bo斯地毯……
時穿所在的位置靠近門邊,這是一個木闆搭成的方形小木台——古人把這也稱之爲榻。榻周圍擺着四尊小炭爐,爐火燒的正旺,每尊爐子上房都有鐵制煙道,煙道直通屋頂,并伸出屋外,爐煙也順着煙道被引出帳篷,所以帳篷内的空氣一點沒有刺鼻味道,顯得既溫暖又有點甜香——醬好的rou汁發出的甜香。
辛興宗在屋内尋找了一圈,除了時穿屁股底下凳子,竟沒找到多餘的,而時穿沒有穿官服,爲了保暖起見,他穿的是件海州團練的夾克衫,衣服上沒有任何标志,辛興宗誤以爲時穿是親兵一類的角se,他幾次伸手示意,想讓時穿讓出位子,但見到時穿總不理會他的暗示,再想想,自己身在海州團練勢力範圍,況且一個凳子,他跟楊惟忠兩人坐也不夠,于是,辛興宗轉向帳外,沖賬外自家士兵招呼:“來幾個人,去外頭尋幾個木樁子。”
不一會兒,木樁子拿來了。這個時候,時穿正在用一對銀質小夾子,娴熟的夾起幾塊rou,擱在鐵闆上反複烤着,燒紅的鐵闆将rou烤的滋啦啦響,醬料的香味完全揮發出來,辛興宗楊惟忠不由自主做了個吞咽動作,楊惟忠趕緊伸長脖子看了看火爐邊——火爐邊放着兩大盆rou,一盆看來是魚rou,另一盆,看來是牛rou之類的東西。除此之外,時穿身邊堆滿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個瓶瓶罐罐,每個瓶子上都寫着各種各樣的符号。
時穿的動作很娴熟,來大宋這些年,他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宋人那股優雅的做派。因爲做慣了,他的舉止帶有一股駕輕就熟的熟練,再配合那副士大夫風度,雖然一身白衣,但卻讓兩位武将不敢小視。
“rou,可夠?”楊惟忠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問題。
辛興宗伸了伸胳膊tui,自我介紹說:“我等是童使相派來的援兵,也是童使相手下用慣的老将……早聽說海州時長卿豪富,吃穿都追求極緻的享受。我們辛辛苦苦趕來增援,主簿大人不會一頓飯不給我們吃吧?……咳咳,我們可都是大肚子漢,一頓一隻羊tui的飯量,回頭,主簿大人留我們吃飯,你可得多準備點,到時候我們吃不飽肚子,主簿大人面子上下不來,不免要責罰你了”
時穿撇了撇嘴,問:“你們的肚子……哦,你們的飯量,跟主簿大人的面子有什麽關系?”
辛興宗伸了伸胳膊,這時候時穿用小銀夾将rou翻了個面,香氣撲面而來,辛興宗伸出去的手不禁做了個抓握動作,但他馬上将手收回,循循善you的說:“你想啊,主簿大人招待人吃飯,客人還沒有吃飽,這讓主簿大人多沒面子,這說明他待客的誠意不夠,回頭不免要責備你準備的食物不夠,說你做事不盡心……嘿嘿,不如,你先讓我品嘗一下你的手藝,到時候哪怕在主薄大人那裏吃個八成飽,我也會暫時放過你。”
楊惟忠在一旁幫腔:“rou冷了,還不吃,再烤一次就硬了,你瞧……”
辛興宗馬上把手伸在空,不停的做個抓落動作:“就是就是,你瞧,你的rou都快烤老了,再烤都烤成焦炭了,事到如今主薄大人還不回來,難道你要把rou放冷了再烤第二回,真是糟蹋了手藝,不如我們先替你品嘗一下?”
時穿微笑着夾起烤好的兩片rou,就收遞給辛興宗,辛興宗也不客氣,什麽工具也不用,赤手抓着兩塊rou,嘴裏稀溜溜的,硬是将這兩塊滾燙的rou吃了下去。
“好吃好吃,果然美味。”辛興宗含含糊糊的嚷着。沒吃上rou的楊惟忠急了,幹脆伸出手直接從炭火闆上撈起一塊rou,燙的兩手來回倒換着,硬是把那塊rou吞下肚去。稍後,他意猶未盡的tian着手指頭,大呼:“灑家平生沒有吃過這等美味,折壽了折壽了……這是什麽rou,不像是牛rou?”
“海州小鲸rou”時穿回答。看到辛克宗與楊惟忠又将目光投向了爐上的酒壺,他随手抓起酒壺,撿起兩隻空碗,給兩人一人斟上淺淺一碗酒。楊惟忠急忙伸手去拿酒碗,但辛克宗更快,立刻伸手攔阻:“不妥不妥,主簿大人還沒有見到,我們吃幾塊rou倒無妨,如果滿嘴酒氣觐見,主簿大人見了,未免不高興。”
楊惟忠讪讪地收回了手,沒想到時穿一擺手,說:“無妨,海州團練夜裏執勤崗哨都要發二兩燒酒暖身,随便喝一點小酒,無所謂啦。”
頓時,辛興宗以天馬流星拳的速度,比楊惟忠更快的伸手去端酒碗,嘴裏說:“如此,灑家就不客氣了。”
一盅酒下肚,渾身暖洋洋的,辛興宗伸了個懶腰說:“時家美酒,果然名不虛傳。”
時穿再度地上兩塊烤好的rou随口問:“你們剛才說主簿大人豪富,這事聽誰說的?”
辛興宗與楊惟宗一邊伸手到烤rou闆上抓rou吃,一邊含含糊糊回答:“主簿大人滞留通州時,海州兵一撥一撥不間斷的運送補給,咱雖然來自陝西,可營都在議論紛紛,咱家不免也了解一些主簿大人的身世,據宋江說,主簿大人做得一手好箱包,出門玩耍所需的東西,他家最是精全。而且他家裏釀了一手好酒,卻從不對外賣,隻有相熟的施軍監能nong到手,那酒主要用于官宦間人情往來,喝過的人都說那酒絕頂好……嗯,再來一碗如何?”
時穿給兩人又添上一碗,再問:“聽兩位的口音,似乎是山西兵,這一bo趕來增援的,也是山西兵嗎?”
辛興宗搖頭:“是長溪團結兵。”
馬上,辛興宗又解釋:“灑家在青唐之戰積了點功勞,東南第三将郭師陣亡後,使相大人有意保舉我擔任東南第三将,奏章已經送向了朝廷,大約這時候快要批複下來了。所以就由灑家領着團結兵過來了。”
緊接着,辛興宗一指楊惟忠說:“這位是晉西藩軍統制,出身黨項族,朝廷賜名楊惟忠,昨日軍議:海州團練與晉西藩軍一起劃歸左路軍,楊大人這趟過來,是替府州鎮将折可求探路的,楊大人的本部兵馬,還要指望海州的大船才能運過江。”
楊惟忠抱拳拱手,自我介紹了一番,辛興宗乘機不客氣的從烤rou闆上抓起第三塊rou,一邊吸溜吸溜吃着,一邊問:“管軍在海州兵做什麽職銜,是火頭軍,還掌書記?”
時穿咧嘴笑了笑:“敝姓時,時穿時長卿就是本人。”
辛興宗費力吞下這塊rou,伸手去抓下一塊:“你也姓時啊,看來與主簿大人是本家,難怪能安坐帳,巧了,你居然也字‘長卿’……啊”
兩位軍頭這時手裏都抓着rou,rou很燙,他們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尴尬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時長卿風輕雲淡的,捏着小銀夾,催促這二人:“哦,我有時閑着悶了,會臨時午去做個飯,随便趕上廚房有什麽材料做什麽,比如烤個rou呀,炙一條魚呀。獨自一人待在爐火邊,不發一語,當晚再回去處理公事,當沒事發生過,突然覺得這才叫生活……趕緊吃,rou涼了就不好了。”
痛啊,手那塊rou,燙的兩人痛徹心扉,時穿催得緊,兩人隻好麻木的将rou吞下,立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從懷掏出書印信,身子ting得筆直:“主簿大人,我等奉命增援……”
正說着,韓世忠撩開門簾走了進來,見到熟悉的兩人,稍稍愣了一下,擠眉nong眼向兩人打過招呼,立刻轉身向時穿彙報:“主薄大人,拔頭水軍戰船有十艘回航,正在進入水寨。”
時穿點點頭,邀請韓世忠:“坐,一起吃rou……營寨怎麽樣?”
韓世忠ting直xiong膛回答:“林、淩兩位統制手下的士兵已經休息好,正在逐步接替我的防衛,除此之外,北岸不斷有援兵過來,時間越久,我們的兵力越來越充足。如今,寨已恢複穩定,散播出去的千餘名甄選俘虜四處帶話,說咱們要拉走所有手藝人,寨俘虜目前正在來回串聯,相互認親戚,希望能被我們帶走。”
韓世忠說到這兒,長歎一聲:“江南被方臘禍害的不成樣子,沒十七八年的功夫是緩不過來了,你瞧,背井離鄉原本是最可怕的,但如今百姓竟覺得不如北上另謀生路……”
十七八年?韓世忠太低估大宋的富饒以及自我修複能力了
方臘叛luan被平定後,朝廷實施了減稅政策,但之後三年功夫,朱勔的蘇州支應局重新建立,官家照樣盤剝不休,隻不過朱勔受了教訓,盤剝的手段略微和緩了點,五年之後,蘇杭已經完全恢複了元氣,一片歌舞升平。
時穿起先拉走的那bo甄選俘虜,多是些造船匠,以及各方面比較傑出的手藝人,比如著名鐵匠、著名紡織匠、首飾匠等等。這些人是單身走的,總人數大約三千餘人。他們的家眷留在下一bo走,而後這些人将定居海州、沭陽、東海等三縣,增加這三縣的人口,以及提高三縣人口素質——連同他們的家眷,預計遷徙約三萬人口。
第三bo遷移的人,基本上是懂點手藝識點字的人,至于手藝精不精通,那是海公子cao心的事——這撥人将遷往夷州,充實那裏的人口。
這三撥人口遷移完,預計方臘水軍大營内的一半人口将被搬走,當然,他們也是方臘營最精華的部分。至于剩下的阿貓阿狗,則丢給童貫及當地官府處理。這麽做已經算很厚道了,時穿把童貫的一半負擔減輕,想必他也不在意時穿搬一些“司行方”的金銀财寶,抵償數萬“流民”的安置費。
想到這裏,時穿突然又想到現代某些人常說方臘“鬥争策略”不行,看來他是真不行。如今連他周圍的老百姓都不待見這種“砸爛一切”的“鬥争方式”,可想而知,他的失敗是必然的。僅僅用宗教給部衆洗腦這怎麽能夠,還要創立一套更進一步的洗腦策略,比如讓老百姓覺得砸爛一切,包括把老百姓的财富“拿”回自己家去“砸爛”,那代表着……
心想着事情,時穿随口招呼韓世忠坐下,詢問着營崗哨的布置,沒說兩句,林沖掀開門簾進來,先沖帳幾個人點點頭算作打招呼,馬上向時穿彙報:“徐甯帶參謀組已經登岸,大人,現在是否移交營賬目。”
當着這麽多外人談賬目問題,林沖真是死闆。時穿目光閃了一下,回答:“當然……營防衛是否安妥,逃走的方臘士兵,是否查清歸屬?”
林沖臉上lu出奇怪的神情,似乎有話難以出口,過了片刻,見到帳所有人都盯着他,林沖咽了口吐沫,答:“逃走的将官名石寶,據說他也是海州人氏,曾在摩尼教某四方使者手下做事,在方臘軍任水軍都統制,當初,司行方覺得我軍勢小,yu獨占滅海州的功勞,所以留他在營,獨自出戰。
後來敗軍返回營,石寶問清戰況後,立刻說:‘原來,來的是時大郎,海州人人都知:時大郎的拳頭擋不得。現如今,唯有告知方七佛了。’随即他收拾行李出逃。當時,有跟随石寶者,也有不信石寶,yu上寨做抵抗,據說,我軍攻寨時,寨牆上有一位方臘軍将領帶軍抵抗,但我軍第一輪炮火就轟死了他,故此,方臘軍再無抵抗之心。”
林沖說這話時,眼睛盯着時穿。時穿聽完後啞聲笑了:“石寶,石頭是個寶——這人我認識,東海縣人士,以前給我賣過寶石,但後來他大約覺得賣便宜了,以爲我在乘火打劫,從此恨上我了。後來他曾追随一名姓方的四方使者,可惜這位‘方舉人’招惹到了我,又被我滅了,使得他不得不遠走躲避……”
《水浒傳》,這位石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慣使一口寶刀,名爲劈風刀,可以裁銅截鐵,遮莫三層铠甲,如劈風一般過去。還慣使一個流星錘,百發百,騎一匹瓜黃馬。在《水浒傳》,石寶曾大戰關勝二十回合才突然回馬,關勝當即勒馬回陣,宋江不解,關勝說:“石寶刀法,不在關勝之下,雖然回馬,必定有計。”
能夠得繼承了武聖傲慢的大刀關勝認可的武将,在《水浒》絕對的屬于鳳mao麟角《水浒傳》石寶砍死過梁山的鮑旭,走線錘錘打了八骠騎之一“急先鋒”索超;五十回合敗于呂方、郭盛——這看似石寶的污點,其實不然,呂方雖然在地煞星之列,其武功并不弱,外号小溫侯,堪比呂布。在俞萬chun的《dang寇志》一書,呂方也是一個能夠與那些一流高手扳扳手腕的角se。而石寶的一口刀,戰呂方、郭盛兩枝戟,沒半分漏洩,直至又加上朱仝一條槍,才敗走。
如此英雄了的人物,聽見“時穿”的名字掩耳疾走,足以讓人自豪的——可惜,小說情節做不得準,《水浒傳》石寶是方臘的“南離大将軍元帥石寶”。其,元帥這個官職在宋代不存在,它是明代的官銜。此外,方臘打造的是“家天下”,所有官二代都姓方,其他姓氏的人,隻是被唆使着“抛頭顱灑熱血”的家夥。石寶隻是因爲追随了方姓族人,所以才被授予了一個閑官,類似于現代打醬油的角se。而方臘軍,真正的第一将是方七佛,唯有方七佛
“秀州離此地有多遠?”時穿問:“石寶能有多久,才找到方七佛?”
不等林沖回答,時穿緊接着盤算:“咱們的戰船,一部分順路接來參謀組,而大部分将前往通州,在通州卸下裝載‘物資’後,順便雇用通州商船,運送火藥等戰備物資回航……這樣算起來,大隊人馬至少需要兩天才能趕回來,而在此之前,咱們這支耗盡火藥的部隊,絲毫沒有攻擊與防衛能力。兩天,兩天時間,江北岸能渡過多少人手?我們能指望江北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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