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火的太陽底下,算盤珠子撥的嘩嘩作響。
終于,撥動算盤的手指停了下來。
“四石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張恒的眼睛中放射出狂喜不已的神色。
“四石半?”
“真的是四石半嗎?”旁邊的高老七驚呼出聲。
“沒錯……我已經反複算了三次,這次小麥的平均畝産确實達到了四石半,最高畝産五石零一鈞,最低的也有三石有餘!”張恒喃喃的說道。
張家裏的麥子,現在已經全部收割完畢,并且脫粒晾曬完成,已經是标準的可食用的糧食了。
因此,現在統計出來的數字,是真正的畝産。
雖然,在這之前,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今次的小麥大豐收,且将創造一個新的記錄。
然,當數字出爐之後,包括張恒在内的所有人,還是被這個事實所震驚。
“這……這……”高老七擡頭望天,簡直不能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可還隻是在一些下田裏種的啊……”良久,高老七才小聲嘀咕道。
沒錯,今年的冬小麥絕大部分的佃農都選擇将它們種在那些地力并不好,而且往年收成也不是很好的地裏。
畢竟,種植小麥,這是他們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
而且,小麥又是雜糧,在佃農們的觀念裏,雜糧嘛,能有塊地種就不錯了,假如不是張恒一意孤行,大力推動,恐怕,發下去的麥種被佃農們直接種到沙灘和荒地上也不是不可能。
可誰也沒想到,這些種在那些地力不好,土地不肥的下田裏的小麥,竟然……竟然……獲得了如此高的産出。
“要是在上田和官田裏,那麽……”不止高老七這麽想,旁邊幾個這幾天一直在幫着稱量的壯丁也不禁幻想起來:“怕是畝産都要超過五石了吧……”
張恒擱下筆,揉了揉太陽穴。
事到如今,這事情得趕快報上去才行。
張恒甚至已經能夠想到,隻要這次畝産四石半的消息一傳出去,恐怕明天長安的列侯公卿就會化作豺狼虎豹,蜂擁而至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一種畝産四石半的糧種,哪怕隻是雜糧的種子,也足以讓人瘋狂,在利益面前紅了眼的列侯公卿,可不會管你是什麽桑弘羊的孫女婿,太子的近臣。
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
要想保得太平,隻有先抱上一根奇粗無比的大腿才行。
一念至此,張恒攤開一張絲帛,執筆寫了起來。
須臾,張恒放下筆,将那絲帛鄭重的交給高老七,同時從懷中摸出他的那個太子洗馬印信,對高老七道:“老七,你速去将此信親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記得,一定要親手交給太子殿下!”
如今張恒雖然已經辭官,但,他的印信,卻并沒有被收回。
劉據的意思是,讓張恒留着那印信,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持那印信進宮去見他。
這也算是劉據給張恒的補償了。
畢竟,相對于長安,太子宮還是太小了。
太子宮中發生的事情,若說劉據沒聽到過什麽風聲,那就笑死人了。
隻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頭是老師,一頭好友,依照劉據的性格,根本無法做出決斷,舍棄任何一方,都是他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當張恒提出辭呈,他也沒有太過挽留,隻是給了張恒一個特權,讓張恒保留他的印信,這樣一來,在理論上來說,其實張恒依舊是個官,隻是他這個太子洗馬,卻是不用每日點卯上官邸報道,更不用作什麽事情。
在漢室曆史上,這樣的情況也是有先例的。
不過那個先例有點遠,譬如那位功成身退,跑去修道的留侯張良,人還有太宗皇帝的智囊知己賈誼。
本來,張恒是不想動用這個特權的,想着通過鄂邑去傳遞消息。
可誰成想,這幾天偏生鄂邑根本就不在那個莊子裏,好像去了長安城。
沒辦法,張恒不得不動用劉據給他的這個特權。
張恒很清楚,劉據給他的特權雖然沒有規定次數,但輕易動用,卻總歸不會有什麽好果子。
“諾!”高老七卻是不知東家還有這張底牌,拿了印信和帛書,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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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太子宮。
劉據就站在太子宮朱紅色的城樓上,靜靜的遠眺着千裏之外的長城。
此時,漢匈兩國的軍隊已經全面交火了。
就在兩日前,當匈奴軍隊長驅直入,渡過黃河的那一瞬間,早已經埋伏在河套平原上的三萬多漢軍主力精銳騎兵,忽然出現在戰場上,猝不及防的匈奴人頓時就吃了大虧。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漢軍在河套草原上可能有埋伏。
兩軍對壘,很少有能瞞過對方的部署。
隻是,匈奴人一直以爲,埋伏在河套平原對面的漢軍,頂多隻是漢軍駐紮在河套地區的那一兩萬常備騎兵和相同數量的輔兵,頂多再加上幾個曲的援軍。
至于其他地方駐紮的漢軍,匈奴人判斷,他們不太可能有這麽快的速度的支援到河套地區。
畢竟,匈奴人跟漢人也打了百幾十年交道了,深深的知道漢軍的調動集結出征,需要的時間。
可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漢軍早在去年冬天就開始集結調動了。
此時,在河套地區,不僅有河套原本的駐軍,更有太原、代北的郡兵,甚至就連拱衛長安的南北兩軍也有部分早就到達了河套。
如此一來,剛剛渡過黃河,還以爲這次能大搶一把的匈奴人,頓時就悲劇了。
根據這幾日傳回的戰報看,到目前爲止,光是首級,漢軍就已經砍下了三千餘顆。
當初漠北決戰,霍去病一戰所獲首級也不過一萬多而已。
但那一戰殺死、俘虜的匈奴人卻超過七萬!
也就是說,按照漠北決戰的标準,到目前爲止,漢軍已經至少消滅了兩萬多匈奴人。
而整個匈奴才多少人?
一次殺死、俘虜兩萬多,幾乎等于打斷了匈奴人的脊梁!
隻是……
匈奴單于、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等顯貴卻一直沒有消息。
執其君長問罪于殿前!
這是漢室幾代人的夢想。
好不容易才讓匈奴單于跳進圈套,劉據當然不希望跟馬邑一般,讓匈奴單于走脫了。
“狐鹿姑……爲了漢匈兩國的和平,你可不能讓孤失望啊……”劉據想着。
漢匈之間打到現在,要想和平,劉據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隻有抓住匈奴單于,逼其俯首稱臣,順便給他在長安建個大宅子了。
除此之外,就隻有匈奴冒頓的子孫或者大漢太祖的子孫有一方死絕。
這個時候,一個宦官爬上城樓,拜道:“殿下,有人持洗馬印信求見!”
“哦……”劉據愣了楞,随即醒悟過來:“是張先生嗎?快快有請!”
“回殿下,不是張洗馬,乃是張洗馬的下人,好像喚作高老七……”宦官答道。
“哦……”劉據想了想,道:“将他帶到偏殿去,孤一會就過去!”
“諾!”宦官淺淺退下去。
“張先生找孤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劉據眼中疑惑的想着:“先去見見吧……”
說起來,他也有些日子沒見到張恒,有些怪想念的……